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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白清苡心里疼得一紧,这藏头诗,她怎会听不明白?只是,今时今日,她已非公主之尊,与顾景墨也不该再有牵绊。
她故作未听到身后之人的幽幽之词,径直朝着黄花梨雕祥云圆角柜走去。从中取出蜜合色素面直裰,转身呈在陆景墨身前。
不曾想昔日旧友,不但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还成了十七哥府上的丫鬟。刚才陆景辞对她之举,陆景墨又如何会看不出十七哥对她的心思。
“苡儿,我知是你。”
白清苡面不改色,恭敬地说道:“恭请十八爷更衣。”
“我知你被灭国,本是担忧,如今见你完好,总算了却一桩心事。”黑眸中浮起一抹柔情,又迅速被压制。
他接过白清苡手中的衣衫,叹了一口气,“只是你不该在此。我确实不知你先前与十七哥有何纠缠。不管你抱着什么心思,留在十七哥身边,于你于他,都绝非好事。”
“奴婢伺候十八爷更衣。”白清苡对他的劝说,置若罔闻。
陆景墨抬手挡住她的动作,手间素面直裰坠地。他反手握在她的腕间,掌心间的一道浅痕被他清楚捕捉。
“苡儿,我带你离开。”
白清苡抽回手,后退一步,头始终不曾抬起,也不看陆景墨一眼。“奴婢不敢僭越。还望十八爷体恤奴婢,尽快更衣。”
陆景墨黑眸中映着那倔强的身影,不再言它。指尖在盘扣处扭动着,褪下染渍的长衫。
白清苡拾起落在地上的素面直裰,欲要套在他双臂上。
陆景墨向后错了一步,只是伸手接过,言词不复刚才的热切,却也是谦和有礼。“不劳姑娘,我自己来就好。”
纵是她不相认,陆景墨很清楚自己没有认错人。昔日她为自己所伤,掌心那道浅痕便是证据。
她是自己儿时最温暖的一束光,珍贵非常。疼之,怜之,不愿她屈尊伺候自己。
她不承认,他不勉强。
陆景墨留下用晚膳,从房中回来,他表现得倒是如常。
陆景辞浅笑,举杯同十八弟对酌,视线时而投掷在白清苡脸上,观察她的反应。
似乎看起来,两人的确不熟的样子。
可是,陆景墨作为质子被安排住在冷巷处,怎会对白清苡这个嫡公主不识?不是不熟,是熟到彼此珍惜。
这个念头在陆景辞脑中盘踞生根,浸在口中的酒都失去了醇味,如饮水无异。
“怎么十八弟来了,不唤我一声?”赵初意从后面走了出来。
陆景辞轻言,“想你近日劳累,便没有扰你清净。”站起身,虚扶她手臂,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看似关怀体贴,赵初意心中苦涩,却也不好在人前表露。只得承下,“不妨事,让王爷记挂了。我让小厨房做了浇汁玉骨酥,你们哥俩尝尝。”
闻言,白清苡挪动着桌上的盘子,给新菜腾出地方。
茗心把盘子放在桌上,执起盛有浇汁的酒壶,故意与白清苡碰撞,手上的酒壶全部泼在后者小臂上。
滚烫的汁液使得白清苡溢出痛苦之音。
纵使中间隔着赵初意,陆景辞握住白清苡的手腕,扯开衣袖,小臂上一片绯红。
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可眼中的在意是掩饰不住的。
陆景墨克制自己情绪,只是担忧地看着那处伤,坐在位置上再无其他动作。
“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带她下去上点药。”赵初意嗔怪着茗心,从陆景辞掌中将白清苡的手腕扯出。
看着茗心拉着白清苡向外走去,陆景辞垂眸,往昔的回忆如同煮沸的水在脑海中翻滚。
“要是留了疤,如何是好?”
“怎么璞玉微瑕,就入不得王爷的眼了?”
“只是心疼,让你受伤了。”
“有你疼惜,我就不疼。余生还长,与卿相伴,纵有风浪,甘之如饴。”
陆景辞缓缓开口,“茗心做事笨拙,不宜近身伺候王妃。打二十板,后至浣衣处反思已过。”
刚才眼底还存得意的赵初意听此言,立刻挽住陆景辞的衣袖,求情道:“王爷,茗心是我娘家带来的下人。我自己回去教训就是了,请王爷网开一面,念其初犯,饶她一次吧。”
陆景辞不予理会,朝着门口的侍卫吩咐。“还不押茗心下去!”
茗心见王爷动了真格,立即松开白清苡的手腕,转身跪了下来。“请王爷恕罪,饶了奴婢吧。奴婢是无心的,求您开恩。奴婢以后一定仔细伺候着。”
侍卫一边架起茗心,向外拖去。
赵初意焦急地央求着,“王爷,茗心与臣妾一同长大,情如姐妹。那二十板子,可是要去了茗心半条命。您素来对下人宽待,今个儿就饶了茗心一次吧。”
陆景辞黑眸一颤,看向已经泪流的赵初意,一字一句的凉意从齿间漫了出来。“王妃既然知晓,我素来对下人宽待,为何你待人却如此刻薄?”
他将站在原地的白清苡拉至赵初意面前,按着一双玉手伸至她眼前。“茗心初犯?一盆冰水还不够,反复添置冰块。你可知若不得子真赠药,这双手便无了今日的灵巧。”
陆景辞的反应出乎白清苡的预料,她深知他对权力的执着,也明了娶赵初意的用意。
白清苡抽出手,婉婉轻语。“奴婢无妨,还请王爷息怒。”
“十七哥,不过小事,何须如此?”趁着白清苡向后退了两步,陆景墨起身挡在她身前。
“十七嫂,一个婢子罢了。既然入了这安王府,那犯错,自是当罚。省得那些不知原委的,私下嚼舌根子,说十七嫂这个主母偏心。”
有了陆景墨递来台阶,陆景辞夫妇也便就此不再深究。
陆景辞的心思全放在白清苡身上,丝毫没有察觉身后射过来那憎恨的目光。
可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全部被陆景墨收入眼底。
送至陆景墨离开。陆景辞不同往日,在回去的路上,直接牵起了白清苡的手。
那双手是纤细的,也是冰冷的。
陆景辞用温暖的掌心包裹住那只冰凉。
白清苡欲要挣脱,却被他握得更紧。耳边传来那久违的轻松语气,“别动。苡苡,让我牵着你。从前不知此果,轻易让你离我而去。这次我再也不会放手。”
白清苡只觉眼眶发酸,虽是手上不再挣扎,可那些刻骨的仇恨是她无法忽视忘却的。眼前这个极力表达爱意的男人,亲手让她覆国、失去亲人、从高高在上的嫡公主,沦落至今日卑微。
陆景辞一路领她至书房,桌案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她心猛然漏了一拍,意识到他的意图。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我会帮你’。
陆景辞端起药碗送至她面前,嘴角架起一抹足以致命的温柔笑容,言语间的低沉带着蚀骨的蛊惑。“苡苡,喝了它。你的伤就好了。”
不接,陆景辞会起疑。接了,喝下去,她真怕自己会忘却从前的一切。宋祗年的医术较她而言,更胜一筹。她知道,这药出自宋祗年之手,又岂会留有余地。
“苡苡?”陆景辞柔声唤着,“可是怕苦?我给你准备了糖莲子。”
白清苡接过,端至唇边,这药是不得不喝。她问着气味,想要辨别是哪几种草药,打算稍后自己配制解药。
在药碗的遮挡下,她苦笑。
里面有大量的萱草、□□菌,甚至还有夹竹桃。其他几味,已无需再辩。前两味过量,致幻。夹竹桃,虽有解郁宁心之效,但为大毒。
陆景辞满意地看着她喝下,他的笑是那么轻松惬意。
白清苡抹了抹嘴角的残渍,“王爷,若无它吩咐,奴婢先行告退。”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压抑的情感,此刻终于得以释放。他双臂环在她身后,仔细感受着怀中人的柔软。“苡苡,终于等到你了。再无其他,可以让我们分开。”
白清苡合上双目,两股清泪夺出眼眶。心中嘲讽,陆景辞,你若真爱我、怜我,又岂会舍得如此待我。
她开始觉得浑身发热,眼前景象逐渐模糊,心也隐约跳得厉害,四肢也有无力迹象。“王爷,奴婢身感不适,想要……想要……”
后面的话,她来不及道出,精神已发散,整个人失去知觉。
感受着怀中人无力瘫软,陆景辞抱起她,朝着内室走去。“苡苡,从此你将与曦尚再无关系,世间再无白清苡。你只是我的爱姬,女伶易苡。”
白色纱幔随着陆景辞指尖挑动,从鎏金挂钩上解脱,挡住一片昏暗天地。
女人额前冒着一层密汗,嘴唇发干,脸色潮红。迷蒙间,自己如坠深渊,四周漆黑,耳边响起不同的呼喊之声。
“苡儿,来父王这里。”
“你真以为陆景辞会如约娶你?他一夜连破三座城池!”
“七妹,你害得我好苦。”
“苏氏余孽,自当赶尽杀绝!”
“你这贝戋子,迷惑王爷!”
最后一道声音,闯了进来。彻底让她投身进黑暗中。因为那曾经使她陷入爱情的声音,缓缓道出令她恐惧之语,彻底压迫她的长期坚持的信念。
“苡苡,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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