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回一颗小青梅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窗口的蕾丝窗纱被清风卷起，在二楼向对街墙里簇拥的繁花打了个招呼。
　　窗户里季秸背诵的声音随之顿住。

　　周栀手上解题的动作跟着停下，侧目望向窗边一脸沉思的少女，“怎么了？”

　　季秸下意识卷了下手上的语文背诵小本，单手背撑着窗沿，往后一靠，思索道：“你说这句话，那如果是两个男子或者两个女子相爱了呢？”

　　“嗯？”周栀鼻腔哼出声，示意她继续。

　　季秸说：“那两个男生相爱，是都可脱吗？两个女生相爱，是都不可脱吗？”

　　清晨本来犹残留些清凉，此刻的周栀却觉得热意顺着心肺往脸上卷来，压得人密不透风，她缓缓沉了一口气，才恍如无事地斟酌回道：“世俗的眼光不会承认这种看似畸形的感情。”

　　她说的小心，又言之凿凿，却不敢与人对视。

　　好半晌没听见回音，只是徒留空气中偶然被风悄悄卷起又放下的书纸翻动声。
　　在周栀终于有些犹豫的抬起眼，对着卧室里另一个身影望去时，季秸出了声。

　　“可我觉得，爱没有正确答案。少数人的爱情不应该是被定义为畸形。”她一直没有动作，仍旧倚靠在窗沿，随着日头越来升起，她被散进来的光渐渐包围。

　　周栀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周栀罕见的有些愣神，直愣愣的看着那张光里的脸。

　　此时有些不同寻常，周栀在此刻敏锐的捕捉到空气里流动的甜腻味道，似乎是一种特殊的预兆。

　　如果再能响起一首缠绵悠长的曲调，气氛一定更好。
　　——菊次郎的夏天，或许适合。

　　周栀觉得，自己匪夷所思的内心好像要在此刻冲出牢笼，她的晦暗深沉、她的见不得光，这一切大概都被现在眼前的人笼罩着。

　　像是动画片里的技能，南宫问雅的净化。

　　“真爱无敌呗。”季秸突然一改方才抽了风似的深沉，嘴里塞了痞气的总结了以上发言。

　　似乎是嫌弃窗前已经被日头晒的太热，季秸伸了个懒腰，在周栀沉甸甸的目光中往屋里游荡了几步，又在游荡中寻找到了目标。

　　嘭——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糊涂、糊涂，扑落一场惊鸿。

　　“舒服！”季秸砸在床上的身躯被她自己尽情翻滚了一圈，散去一大早起床晨读的疲惫，洁白的小脸蛋在被子里蹭来蹭去，再透到空中就很明显的红了几度。

　　看的人牙痒痒，周栀沉默的看向被子里的一条人。

　　“但我觉得吧，爱是有保质期的。两个人不会因为性别异同而有解脱难易的区分，但是感情中但凡只有一个是没有终生期限的人，这个感情就很难长久。所以这可脱与否，我认为在于人本身，外因只是少数。”

　　季秸平躺在床上，裸漏在外的皮肤跟空气尽情接触，随着语言向外输出，空气和皮肤表层的温度差好像被拉的越发大，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周栀的视线向下探去，游游荡荡的落在季秸置放在空中的那圈脚踝上，洁白纤细，她不太确定的询问出声，带着一丝颤：“那你爱上一个人的保质期是多久？”

　　“谁知道呢，大概见一个爱一个，我喜欢好看的。”季秸侧头笑着看过去，视线坦荡的在周栀脸上打转几圈，“比如你这样的我就很喜欢。”

　　周栀：“……神经”她余光瞥见那抹落在自己脸上肆无忌惮打量的视线，随即带着恼怒的转过身去，拿起刚刚被匆忙搁置下的笔。

　　什么士之耽兮女之耽兮，什么爱有没有保质期，她刚刚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周栀控制着呼吸，尽力让自己轻柔绵长的缓了几口气，试图定下心神把思绪放在卷子上。

　　“喂。”身后传来季秸的声音，听起来更加透亮了些。

　　季秸：“那你呢？爱一个人的保质期。”

　　周栀：“……”她张开了嘴，有什么字就在嘴边试图脱口而出，而大脑里那根叫做理智的弦在此刻拉满了缰绳，一边堵住嘴，一边在大叫着反驳这些冲动。

　　季秸透过床尾的隔栏缝隙，聚焦在周栀的动向上。
　　她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背影，呼吸均匀，并无异动。

　　山的那边发生了一场海啸，山的这边说陌上花开。

　　“小吉！！”

　　声音从二楼的窗户传进室内，行李箱在地上的拖拉声、商贩的叫卖声、鸟叫虫鸣声像是突然冲破了世外武功里的结界一般，一拥而上的冲进二人的耳朵里。

　　是温念。季秸意识到。

　　在卧室门嘭地一声合上后，周栀终于从深埋在课本里的姿势回魂过来。

　　刚刚床上吱呀一声的翻滚，和季秸关门前留下的话在寂静的空气中重演了一遍。

　　周栀红着眼尾，蹙眉沉思。
　　她好像说，“先别下来，一会叫你吃饭。”

　　周栀眼尾颤了颤，卧室里阳光照入后把明暗划分的更加细腻，而周栀蜷起脚背在座位上，缩在暗处的一角，任由清风拨弄。

　　……

　　温念看着季秸从周栀家里跑出来的身影也不奇怪，身体轻盈的大叫一声便纵身扑了上去。

　　热气腾腾的见面礼大熊抱。

　　季秸把脸从□□碰撞中掏出来的时候，拿起手揉了揉自己受苦的鼻尖。
　　撞得怪疼。

　　“季秸，好久不见。”

　　听着熟悉中夹杂着八分陌生的问候，季秸不确定地望过去，看着后面被行李包裹起来的男生。或许是形态滑稽的过于熟悉，与一年前那副生硬疏离着的样子大相径庭，使得陌生感稍往回拢了拢，“好久不见。”

　　尽管问候的样子还是很端。

　　季秸撇了撇嘴，牵起温念的手往家走去，耳边听着温念叽叽喳喳的疑问和想念，心里得到些慰藉。

　　而身后那行李堆里的李正秋。谁管他呢。

　　好在李正秋这十几年深谙这一点，看着前面手牵手的小姐妹摇头苦笑，又伸手捞紧行李随着走去。

　　对街二楼，青杏街27号，周栀掩在白色窗纱后的眸子随着季秸的身影移动忽明忽暗。

　　又过了一会，看着一行三人都进了对面的院子，周栀抬起手里的手机，在桌面熟悉的点开微信的图标，食指点进唯一的置顶栏。

　　青杏街59号里，季秸的微信提示音短暂响过。
　　小花儿：【我什么时候能过去吃饭V-V】

　　这时候会装可爱了，季秸失笑吐槽着，手指间动作不停。

　　周栀低头安静地看着屏幕停留的聊天窗口界面，绷紧的唇角在新消息滑出的一瞬间勾出弧度。
　　酸桔子：【一会咱家亲自去请咱周栀陛下^V^】

　　“嗯，宫斗剧中毒不浅。”周栀陛下喃喃评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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