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倦客

　　“不过这我也可以理解您。”苏言道，“皇位嘛，人人皆愿得之。”
　　苏言重新坐回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整理他的茉莉花。
　　谁知顾衫竟然轻笑一声。
　　“搞半天，你是在这里误会我啊。”顾衫道，“我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
　　苏言挑眉，意思很明显，不信。
　　“不相信很正常，但是默之，我还是要告诉你，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个位置趋之若鹜的。”顾衫道，“我想要的，不过是海晏河清，金瓯无恙。”
　　“于这个时代而言，再过颓唐，再过繁华，我们也终将是过客。”顾衫不知道是对苏言说，还是对自己说，“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希望我看到的是四海繁盛，百姓安居乐业，不必为灾乱流离失所。”
　　苏言把那束茉莉花递给顾衫，道：“那我就祝，顾公子好运。”
　　然后他径直从船上跳下来上岸，冲顾衫喊道：“顾公子——我的船——费——记得给我垫付——记得啊——”
　　顾衫手上还萦绕着茉莉花的清香，有些发怔。
　　船内的那两个书生把头伸出来，看着坐在船尾的顾衫，表情复杂：“这位公子，您是……被人骗了吗？”
　　顾衫：“………”
　　顾衫拿着那束茉莉花，看不出他什么表情，道：“不，我收了报酬的。”
　　顾衫来江南是皇帝指派他去查税收，本来不是顾衫干的活，但是仓部司的主管人员前几天从大殿前一个不留神摔下去了，江南又是收税大户的云集之处，急需有人去江南来与本地的税收处对接，顾衫本意并不在此，但是之前顾鑫海递给他的“千机司”的信件，加之他自己搜集到的消息，他不得不去江南一趟。
　　结果还没有等他自己开口，户部尚书急着讨好顾衫，自己去给皇帝举荐三殿下去了。
　　收税是一桩大事，倘若有心，能收到不少商贾塞来的“好处”，户部此举，谄媚之意溢于言表。
　　其他人怎样顾衫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的二哥，也就是太子，发了一个晚上的疯。
　　但是顾衫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欣然接受的样子。
　　因为这一切进行得未免太顺利了些，就像是有人在暗中推动，巴不得他马上就去江南。
　　顾衫交待李展鸿多注意京城中的事宜，有什么不对马上给他飞鸽传书。然后就翻身上马去江南，也没有让额外的人跟从。
　　当然，若是苏言听到这些消息，肯定会冷笑一声，顾衫那家伙八百个心眼，怎么可能不带批亲卫？
　　苏言这么想，完全正确！
　　顾衫提前让人快马加鞭去江南提前查看缴纳税款的商贾，一切有疑点的统统加入嫌疑名单。
　　他的目的很简单，既然是来查缴纳税收的，那就干脆把那些偷税漏税的商家以及徇私枉法的官员一锅端了。
　　至于太子的私兵，就顺带查一下吧。
　　苏言漫无目的地在江南街上走着，他记得沿着这条街一直走下去应该就是碧云楼了。
　　道路旁有卖零食小吃的，苏言买了一份尝。
　　道路旁有卖江南冰饮的，苏言买了一份尝。
　　道路旁有卖杂书铺子的，苏言买了一份看……不对，那是什么？
　　封面上几个大字如狼似虎————《妖艳皇子纯情臣》
　　作者，一十二姐。
　　“哟，客官来买书？”店家走来，打量苏言一番，侃侃介绍道：“客官您看，这本《妖艳皇子纯情臣》可是前段时间才刚刚完结！这本书在京城可谓是大火，一十二姐，您听说过吗？那可是写话本的大……欸欸欸，客官别走啊！一十二姐的新书！《京城秘事》也是新起之秀啊！您不来一本吗？”
　　苏言抬脚就往前走。
　　不是因为他不看这些书，而是他看见陈长生就在前面的茶肆里面喝茶。
　　陈长生看见苏言过来，连忙放下茶杯，毕恭毕敬地说：“默之早上好。”
　　“已经中午了。”苏言冷漠道。
　　“刚好，一起吃午饭？”
　　“陈长生。”苏言痛苦扶额，“你实话实说，靠卖话本你赚了多少银子？”
　　陈长生：“默之你先别生气，肯定没有醉月楼赚的多，但绝对比你当官赚的多多了……不是……那个，也没有很多。”
　　在苏言的目光注视下，陈长生无助地举起双手，示意投降：“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当作原型写进话本里面。”
　　原本只是想诈一下陈长生的收入让他来付自己的账单的苏言：“...........”
　　苏言有直觉，他还能诈出来更多。
　　于是他接着看陈长生。
　　“………默之你别这么看着我！”
　　苏言八风不动。
　　“好吧，除了你刚刚看的那本，之前的《覆水之鱼》，《山路十八盘》，还有…………”
　　“都是以我为原型？”苏言打断道。
　　“不不不不，是借鉴，只是有一点点的借鉴！！！”陈长生恨不得抱住苏言的腿，“我发誓，真的只是借鉴。”
　　“所以你卖话本赚了多少钱？”
　　陈长生欲哭无泪，给苏言说了个数字。
　　苏言：“…………”
　　“行吧，你写这个我没意见，但是既然是以我为原型，那稿费分我一半。”苏言能屈能伸，“把我在江南的吃住行包了就可以。”
　　陈长生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是本人的心虚让他没有想更多，只想赶快结束这段致命的拷问，于是痛快点头答应了下来。
　　苏言欣然坐下，开始点菜。
　　“不是，默之。”陈长生有些不解，“你不是有钱吗？”
　　“我有什么钱。”苏言一脸莫名其妙，“我那点俸禄，够干什么？”
　　陈长生：“…………”
　　苏默之你还是千机司司主你记得吗？？？
　　但是陈长生其实可以理解苏言。
　　从小到大，苏言从不觉得千机司是他的“所有物”。
　　“那你什么时候去碧云楼？”陈长生问道，“信息都封锁住了，没人知道你在哪。”
　　“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知道我在哪。”苏言夹了一口菜，“本任司主放浪形骸，不管正事。”
　　陈长生：“……你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实话实说而已，没什么不妥。”苏言道，“有些人怎么说我，我心里面清楚。很多事我不想管，不代表我不知道。”
　　苏言若没有能力，姒婕怎会留他到现在？
　　陈长生他们都清楚，苏言的能力在历代千机司主中，都是拔尖的存在。
　　“我现在就准备去碧云楼啊。”苏言边吃边说，“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不就到了。”苏言抬头，发现陈长生表情复杂，“怎么了？”
　　“默之，你，走反了。”
　　苏言：“啊？”
　　“碧云楼在南边，你往前走是北方。”
　　苏言：“…………”
　　陈长生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很早时，一起出去过。”
　　苏言：“叶霁阿琅一起那次？”
　　“对，我们去大漠和北海那次。”陈长生尽力让自己的语言不那么带着嘲笑的意思，“下海的第二天，晚上是你掌舵的，看方向的。”
　　苏言：“……………”
　　那次苏言晚上认认真真地把握方向，然后把他们四个人带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后来居然还离奇地登上了一个岛上。
　　四人中只有南宫琅一个人是非战斗人员，被其余三人围住，提防有意外发生。
　　南宫琅倒是比其他人都要淡定，他拉开地图，幽幽地说：“默之应该把我们带到了……这一部分。”
　　“有记载吗？”叶霁问道。
　　“没有，刚好，在这里转转，丰富一下资料。”南宫琅环顾四周，“旅行嘛，总归会有一些意外的。”
　　苏言抿着嘴，没有说话。
　　大家都是十四五的少年，经验不足，出意外很正常，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陈长生他们渐渐发现了苏言除了下棋以外的另一个致命缺点。
　　苏言，是路痴。
　　偏偏本人没有任何意识，总认为自己这次肯定会找对道路，尽管在叶霁他们的劝说之下，苏言尽量选择搭车乘船，但是只要有机会，苏言总会对自己找路这件事跃跃欲试。
　　“默之，答应我。”陈长生诚恳道，“下次，一定要多找人问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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