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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那的确是景行。
江愍起身试图追上他,却见他的身影逐渐黯淡,最后消失不见。
随后他眼前又是一黑,再睁开眼时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啧,没意思。”景行事不关己一样抱臂倚在墙边,神情悠哉得像是在看戏。
一出他自己的戏。
“我早就说过了,这幻境似幻非幻,它在回溯你的一切,走到头了你自然会出去。”铃使没有实体,整个声音都虚浮在空中,“但江愍没有告诉你幻铃的奇异之处吗?你现在的所做所为,或许真的能改变一些东西也未可知呢?无论是过往还是未来。”
“你是铃使,这幻境你说了算对吧?”景行终于开口。
“自然,我真心实意给你机会,你不必有顾虑。”
“你换个声音成不?你拿季琛的声音说话我听得膈应。”景行幽幽道。
“......”
铃使短暂地闭上了嘴。
终于安静了。
不,并不安静,甚至可以称得上吵闹。
声音来自他自己。
“你别哭了。”江愍一手抵着太阳穴,白绫下的眉头紧锁。
小景行的声音戛然而止,但显然没有那么收放自如,抽抽噎噎地打着哭嗝。
“你跟着我很危险,”江愍板着脸看不出表情,“我不能带你走。”
小景行摇着他的袖子,眼睛里蓄着泪花,大睁着眼睛望着他。
江愍叹了口气。
景行也跟着叹了口气。
“后悔了么?”铃使出声道,“如果你此前出手,你的亲生父母也不会死于歹人之手,何必像现在这样等着一个人垂怜呢?你心心念念想跟着他走,他却无时无刻不想着怎么把你这包袱甩掉,真是可怜。”
“嗯......”景行若有所思地点头。
“嗯哼?”
“以前居然没发现,他可真是......”景行感叹。
“真是什么,虚伪?”
“给我一种死缠烂打就能抱得美人归的错觉。”
“......”
“诶兄台,”景行突然搭腔道,“可否帮个小忙?”
“说吧。”
“这段有些无趣,能快点吗?”
“......”
“你还真是对你自身的境遇毫不关心,”铃使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那我也不必自讨没趣,但愿你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啧,溜得太狠,把这兄台气跑了。
景行当然不相信他所谓的改变过往与未来,万事皆有代价,无缘无故给你天大的好处多半是想给你使个更大的绊子。
那铃使嘴里套不出什么有用的话,看他的反应,这劳什子幻境自有一套运转规矩,或许是他捏出来的,但他能控制的东西多半有限,不然大可以逼景行直接出手,也不至于出声诱导不成反而被他气成葫芦。
既来之则安之,权当回顾一遍过去了。
景行跟在那一大一小两人后面。
江愍走得很慢,小景行拽着他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跟着。
按常人眼光来看,一个好看且气质出众的瞎子带着孩子总是会格外醒目的,但江愍不知怎的就是有一种扎进人堆里就再也不会引人注意的本事,连景行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都觉得泯然众人。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江愍几乎从未开口和他提起过自己的事,景行现在知道的都是自己调查和江慈的三言两语中东拼西凑出来的。
世家子弟,家道中落,只剩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姐姐,甚至中途还失散了好些年。
再后来就是一个住在荒山里,不知为何而奔忙的蒙眼散修,似乎背负着一些难以言明的枷锁。
不管哪一个好像都和这股泯然众人的气质沾不上边。
或许行云所说的看不透就是这样吧。
还真是有趣啊。
景行一边走神一边跟着他们。
眼前的景象忽然开始模糊起来,他抬眼看向小景行。
天已经黑了,他们走进了客栈里,而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他这时候应该是发烧了。
过去自己的状态影响着他现在感知的清晰程度。
幼年家门不幸时他受了惊吓,记忆残缺不全,也就没法看清那时的局势,现在也一样。
麻烦。
溯洄里的景象在飞快扭曲,变换,重塑。
最后定格在了景行无比熟悉的地方。
这是......江慈的住处?
“我不适合......你一个姑娘家......名声......”
“你带在......这孩子......”
江愍的声音和他的脸一样模糊。
景行倒是记不清这段了,他仅剩的记忆就是江慈那又苦又咸的药和江愍搭在他额头上的微凉的手。
江慈说了会儿话就离开了,只留下江愍陪着他。
“这是个节点哦。”铃使的声音神不知鬼不觉又冒了出来,明明是一样的音色,江愍说话温温和和不急不缓,到他这儿却又有了股邪性和让人不适的阴狠,听得景行牙疼。
“多谢提醒。”景行皮笑肉不笑,眼前模糊的景象却突然清晰了起来。
“为了防止你错过些什么,我可以让你看江季琛的,关于这段的完整记忆,”铃使好像突然大发慈悲一样,“不用担心有诈,我和他本就同源,不会有假,也不会影响幻境的推演。”
“那还真是感谢兄台——你能别用他的声音说话了吗?”
“你好像还不明白,我和他同源,你甚至可以把我当成另一面的他,就像铜镜里的你自己一样。”铃使居高临下道。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能换个声音吗?”
“......”
他又不说话了。
清净了。
江愍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景行,一副出神的样子。
景行倚着墙看着眼前安静的一幕,心绪却不平静。
是他每个月底被淹没在文书之中时才会有的感觉,只觉得有数不尽的活要干,还有算不清的利弊要权衡。
但他现在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显然这种情绪不属于他。
“你和他共情了,这样的影响不可避免,忍忍就过去了。”片刻之后,铃使又出声道。
“我没法知道他在想什么?”景行皱眉问道,这种莫名其妙的思虑久了着实让人烦躁。
“溯洄也有其局限,只能看到业已发生之事,他心里在想什么幻铃无法推演。”铃使难得耐心。
“那为什么会突然开始共情?”景行又问,毕竟江愍平静极了,看不出心里有什么起伏。
“溯洄情势千变万化,在什么地方出现了新的变数也未可知。”铃使滴水不漏。
会突然开始共情当然是因为另一位局内人顺着气息,快要摸过来了。
不过也好,在溯洄里能共情未必是件坏事。
尤其是眼下。
景行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注意力重又转回眼前的景象,却突然觉得从指尖到五脏六腑俱是一震。
嘶,怎么回事?
他的表情和眼前的江愍一样错愕。
“我告诉过你这是节点了,”铃使的声音悠悠响起,“他被你身上附着的东西震慑魇住了。”
“然后呢?”
“将过去重新经历一遍,”铃使慢悠悠的,“对他来说是种折磨,你等着天亮就行,他自己会醒的——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撑得住和他共情。”
景行不语,只是揉了揉额角。
“那为何会是节点?”
“我告诉过你溯洄里的形式千变万化了,当溯洄推演出的人和本尊冲突的时候就会引发扰动。”
“什么意思?”景行皱眉。
铃使没有再重复,一片寂静。
“你是说他也在这片幻境里?”
“聪明,所以现在有两个江季琛,不如你来猜猜,看他现在的状态是过去的他还是追进来的他?”
“溯洄里的他虽然还是过去的行为,但你也保证不了在扰动的情况下本尊和推演出来的影子会有怎样的重合,何况他闯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过去的他当然可以扛过去,但现在的他可是随便一点波动就能要命,不过不要紧,”铃使顿了顿,“最稳妥的法子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么?冷眼旁观等就是了。”
“你之前撺掇我动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承认你想把我往坑里带了?”景行皮笑肉不笑。
“啧,你一开始就没把我当好人,那我做点两面三刀的事不是稀疏平常?”
“那现在怎么又改口了?”
“因为你是聪明人,”铃使的声音突然近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比起给你挖坑,你自己权衡利弊陷入两难更有看头,不是吗?”
“你的体质特殊,可以进他的梦里把他拉出来,但会发生什么我也不能保证,全凭你自己的造化。”
“你也可以等在这里,赌你看到的江季琛是过去那个,等到早上他醒了自然无事发生,”铃使轻笑,“可如果是现在的他,那可真是,妙不可言。”
他的轻笑忽然放大,森冷刻薄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房间里,听得人头皮发麻。
眼前的江愍眉头紧蹙,一副痛苦的神色。
这混账的真实想法景行着实难以揣摩,但他的话若是真的,就算是等在这里,如若江愍真出了岔子,该发生的偏移也一定会发生,况且......
景行深吸了一口气,一旦牵扯到江愍,独善其身的选项就已经消失了。
他承受不了第二个二十多年了,所以明知十有八九是骗局,也不敢去赌那十之一二的成真的可能性。
你胜一筹,这招没什么新意,但是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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