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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到除夕的时候,敏嫔几近临盆,令月也隆起了八个月的肚子。令月去寿康宫给静太嫔请安拜年,檀香和沉香从头到脚把令月搀扶着,生怕哪里不对劲。即便是大过年,静太嫔也在佛堂里跪经,半晌才去暖阁,见了令月,扫了一眼她的肚子,“如今行动不便,该少出门才是,我这儿原可以不来。”
令月带笑摇了摇头,“来给您拜年原是正当的礼数,您放心,我身子好着呢。”
静太嫔微微叹了口气,“你来了寿康宫,又怎能不去慈宁宫?来回跑,这么折腾,回去得好生歇着才是。”
令月点点头,“就知道您最疼我了。”
静太嫔用了些茶水,看着令月隆起的腹部,迟疑了会子道,“你也快要生了,只是宫里的孩子生下来就是要送到阿哥所的,若是个阿哥,还要另择养母,你便是不舍,也没法子。”
令月微微垂头,亦叹了口气,“这孩子原也是在万岁爷的算计之内,您放心,我知道的。只要他能平安长大,别像保康那般,我便知足。”感受着胎动和孩子的心跳时,令月怎能没有作为母亲的激动,可是从一开始,她也明白,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静太嫔缓缓点头,“但愿如此吧……”
至正月底时,刚过了午后,敏嫔那边就骚动起来,说是要生了。消息传到延禧宫,令月便立即将那药给了沉香,沉香立即拿小药炉子煮了来。令月皱着眉几口饮下,手扶着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待会儿,等我一痛起来,碧落同若栀就去请太医,若柳去敏嫔宫里,皇上和贤妃娘娘都在那儿。”
沉香想了想道,“可要知会太后?”
令月摇了摇头,“不必自作主张,到时候惠妃也在敏嫔宫里,惠妃知道了太后就知道了。可若是问起为何早产……便是听闻敏嫔生产,心中紧张,受惊失足,摔了一跤罢。”
待一切布置好,约莫半刻令月便小腹隐隐痛起来,这疼痛逐渐明晰,仿佛一只手扯着子宫下坠。沉香急忙扶令月去里头躺下,然后按照吩咐大家各自行动。
这药属实是不错,虽然疼痛,但也不至于疼得昏了过去。令月从前听人说生孩子就是鬼门关,昏过去都算轻的,如今自己虽然疼得满头大汗,但还算有力气,没到筋疲力尽的时候。若柳率先回来,说是皇上命贤妃过来瞧瞧,同时说敏嫔不知是进补太过还是什么,肚子过于大,似是有些难产,这么些时候了还是没消息。
太医和稳婆一窝蜂进来,都是一早备下的训练有素的,对令月的早产没那么慌张。灌下去一整碗参汤,令月有了力气,开始用起力来,一声一声鼓着劲儿。
贤妃在屏风外头坐着,也隐隐担心,不时回头。
不知道喊了多少声,突然感觉体内空荡,接着听见极微弱的婴儿哭声,令月听见这声音的一瞬间才觉得自己累了。稳婆抱了孩子擦洗之后裹起来,抱到令月身边,满面堆笑,“恭喜宜贵人,申时二刻诞生,是个阿哥!”
然后又去同贤妃禀报,贤妃闻言点头,“还不快去禀报皇上!”然后进了内帏,含笑看着令月,“宜贵人为皇家立了大功,你放心,本宫定会奏请万岁爷,给你晋封。此刻你身子虚弱,先好好歇下。”
贤妃走出殿外,心下有些不忍,唤阿哥所的嬷嬷来,“等宜贵人再瞧瞧孩子,晚些时候再送去阿哥所,她本就受惊早产,若再受刺激,怕是伤身。”
令月看着身侧皱巴巴的孩子,突然一股子鼻酸,忍不住落了滴眼泪,沉香急忙劝道,“小主莫哭,月子里要当心呀。”
令月小心翼翼摸了摸孩子的脸,小手小脚,又抱来亲了亲,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般。但她忽而又转过身去,闭眼皱眉道,“快,按规矩抱走罢。”自己怀胎数月得来的第一个孩子,令月怎会不爱不惜?只是自己太清楚,这孩子从怀上到生下步步是皇帝的算计,自己哪里能左右他的命数?若再多看两眼,只怕都不肯把孩子交出去。
碧落和沉香知道令月无奈,不忍她过多伤怀,便请来阿哥所的嬷嬷进来,抱走了孩子。待孩子真离了身边,令月再忍不住落了泪,却又倔强地不肯说话,半晌哭累了才沉沉睡了过去。
待令月睡了一夜醒过来,周围已全是人,沉香含笑道,“娘娘醒了,万岁爷方才来过,见您睡着便回养心殿去了。大阿哥已送到阿哥所,有太嫔安插的人守着,您且安心,出不了岔子。”
“娘娘?大阿哥?”令月只觉嗓子极干燥,碧落忙端上来冒着热气的红枣汤叫令月润润喉咙。
沉香和碧落对视一眼,满面笑容,“是呢,您虽怀得晚些,却早产诞下了万岁爷的大阿哥,这是万岁爷头个龙子,贵不可言,万岁爷封您为宜嫔,待出月子后与贤妃和敏嫔娘娘行册封礼。敏嫔娘娘肚大难产,竟是怀的龙凤胎,比您晚了两刻才生出来二阿哥与二公主,万岁爷封她为德妃。至于贤妃娘娘,因照顾龙胎有功,万岁爷晋封她为贵妃了。”
令月略思索了一会儿,露出丝浅浅笑意,“德妃……当真是谨慎。先前一直听说她小腹大于常人,我还以为有谁在背后算计,谁曾想是龙凤胎呢。搞出这些没头没尾的疑云,反倒叫大家害怕惹祸上身。”
沉香点点头,“是啊,都说进补太过,易胎大难产,前些日子宫里一直有这些传言,现下看来,说不准是德主儿自个儿传的呢。”
令月想了想,又问,“万岁爷可说,孩子养母之事?”
碧落摇摇头,“万岁爷说此事不急,先命三位主子行了册封礼,待阿哥们满百日再择养母。至于二公主,万岁爷开恩,叫德妃自己养了。”
“无非是贤贵妃和惠妃各自养哪个的决定罢了,想来万岁爷自有安排的。”
沉香给令月盖了盖被子,“娘娘别操心这些,当下养好身子最重要,这坐月子不能马虎,若是受了寒是要遭罪的……还有桩事儿呢,您封了嫔,自是一宫主位,不能与肃嫔娘娘住延禧宫,万岁爷说东六宫还剩景阳宫空着,便赐您居景阳宫,待行册封礼后迁宫。”
碧落笑道,“虽是好事,可肃嫔娘娘不高兴,方才万岁爷来的时候,竟去问万岁爷可否让自己降为贵人,能与娘娘同住。万岁爷倒是没计较,说她胡闹便走了。”
令月摇了摇头,无奈一笑,“这也是能说的么……不过景阳宫已是离延禧宫最近的了,我已觉着好了。”
另一面永和宫亦是喜气洋洋,虽未行册封礼,但阖宫上下已都唤起德妃娘娘来。按照规矩,嫔妃有孕八月之后,母家额娘可进宫照料,令月已无双亲便罢,但德妃的额娘武佳氏是进了宫的。此刻宫人皆散,内殿只留下德妃与武佳氏二人。
德妃略带娇嗔,面色红润,一看就是被悉心照料的样子,“额娘,你别担心那么多了,女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武佳氏瞪一眼德妃,“待你出了月子我就得出宫去,岂能不忧心?宫里是非如此之多,如今有了你亲生的阿哥公主,你岂不是要被卷进那漩涡之中?想躲也躲不开了。你如今是嫔妃里生育最多的,位分也高,你阿玛特叮嘱叫你低调谨慎,莫要张狂,要与人为善才是。”
德妃嘟囔道,“阿玛定还在怪我那次惊了庆妃的胎,可又没真伤着她……她后来母子俱亡跟我可没关系……万岁爷都不计较。”
“你阿玛何尝不知你是心疼他去南方受苦?只不过怕你在宫里树敌……你自小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但到了宫里,即便你如今青云直上,该忍的也要忍。”武佳氏转念一想,又缓缓叹了口气,“那宜嫔真是命好,早产竟还抢在你前头诞下大阿哥……如今没有嫡子,自是长子为尊。若你生的是大阿哥,那更了不得了。”
“什么嫡啊长的?咱们大清历朝历代有几个皇帝是嫡子或是长子?不到最后谁知道呢?听说宜嫔是听闻我难产,自个儿心中紧张,摔了一跤才早产的,这倒是我吓着她了……再说,宜嫔虽出身大姓儿,但家道中落,如今连父兄都没有的。她这般没有根基的,受宠不受宠又如何呢?便是生下大阿哥也要另择养母的。况且大阿哥早产,胎里不足,昨儿听阿哥所的嬷嬷说大阿哥哭声比咱们二阿哥微弱不少呢,不过我倒也盼着大阿哥平安康健,毕竟这孩子多少受了些我的连累。”德妃亦微微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万岁爷怎么打算这养母的事儿。”
武佳氏不假思索道,“那还用说?那宜嫔原是伺候太后的,她的孩子自然是给惠妃了。咱们二阿哥当是给贤贵妃。”
“我也这样觉得。贤贵妃原是侧福晋出身,又统领六宫,如今宫里资历最深的就是她了。若她名下有了孩子,那有朝一日便得以正位中宫,那咱们二阿哥……便是嫡子了。”德妃一面盘算着一面露出些笑容。
武佳氏也听得激动,“若是嫡子,自然尊贵……将来你也母凭子贵,若能做到贵妃、皇贵妃,以后再生下皇子便可自己养着。”
“那是以后的事了……额娘,若我自己能选,我也想贤贵妃做我孩儿的养母。贤贵妃一向宽仁,必会允我时时探望,若是惠妃便不好说了……”德妃想起自己的两个孩子,眼眸亦是黯淡了些,“阿玛当初对付瓜尔佳氏,谁曾想瓜尔佳氏把富察氏撕出那么大条口子来,我担心惠妃和太后把这账算在咱们头上。若是抚养了二阿哥,虽说不敢加害他,但只怕也会挑唆得与我母子离心,生疏不已……贤贵妃索绰罗氏与咱们并无过节,族中还有姻亲,咱们两姓联合,说不准就能出个嫡子来……”
待又歇息一日,卓晴来探望令月,一进门就气鼓鼓的,“万岁爷吩咐叫你多歇息,怕我闹着你,叫我要你生产三日后才准来。我闹腾啥了真是……”
与德妃不同,令月服的药虽然不伤身,但到底是早产,面色要苍白些,身子也虚弱多了。卓晴本来还在抱怨,一看令月如此憔悴,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疼吗?”
“嗯?”令月一时没反应过来。
卓晴又问,“我是说,你生孩子,疼吗?”
令月含着泪笑着摇摇头,“不疼。”
这些天听多了吉祥话,都说令月是有福气的人,竟能抢先诞下长子,只有卓晴,会问她生孩子疼不疼。
令月忍不住心中感动,攥着卓晴的手,“你来瞧我便忘记疼了。”
卓晴难得叹了口气,“生孩子怎么会不疼呢?我额娘生我弟弟的时候都快疼死了,后来她身子也不好,再不能骑马了。我有个表姐,便是生第四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没的……真是遭罪,我怕得很。生孩子无非是晋个位分嘛,令月你一直做贵人也挺好的,咱们可以住一块儿,现在你成了宜嫔,反倒要搬走了。”
令月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还去跟皇上说要做贵人,这话也是能乱说的?你呀,就是仗着有漠河王府撑腰。若真如你所说的,无缘无故降了位分,这传出去岂不是叫家人担心?”
卓晴耸耸肩,“倒是也没想那么多嘛,就想着你要搬走我心里难受……你走了,这延禧宫就空荡荡的。”
令月含笑道,“不会呀,有冰溜子冰碴子陪着你,况且景阳宫离延禧宫很近,就像在园子里那样,你也可以时常过来找我。”
卓晴仍然有些闷闷不乐,“总归是隔了两道宫门……好罢,我也知道宫中有宫中的规矩,只觉得无聊得很。”
令月想了想,“人总要找些事情来做,不若从最简单的女红开始吧。瞧你也是一点儿不会的,我手把手教你可好?”
“啊?”卓晴面露难色,“那些个细致的活儿我怕我做不来。”
“所以才要学嘛,宫里熬个几十年,再粗笨的手也能绣出精美的作品。只要沉得下心来,总能有所成就。你想想,若等你学得好了,你可以绣一幅自己最满意的,送回漠河王府去给你阿玛额娘瞧瞧。”令月觉着,刺绣是一件能叫人坐得住的差事,正好磨一磨卓晴的性子,待她行事端庄沉稳些,自己也好安心。
卓晴眼睛一亮,“对!我额娘总说我粗心大意,我偏要学个最难的活儿给她瞧瞧!令月,咱们明天就开始学!”
沉香忍不住插嘴,“肃嫔娘娘,宜嫔主子还在坐月子,还是等出了月子之后再劳心劳神罢。”
令月本不想打击她的学习热情,不过卓晴一听就立刻按住了令月的手,“对对对,现在还是你休养身子最重要!你放心,我已经叫冰碴子去弄了好些补身子的药材野味进来,叫沉香姑姑一并瞧着,保管给你养得比从前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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