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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0.
也许是白天情绪波动,当夜,魔幻迷宫般总也找不到出口的场景又入梦了。迷雾重重,看不清前路。不过这次,无尽黑暗中郑川逸感觉始终有人相伴。
第二天,他按照往常的习惯睡到十点左右,起来收拾了下自己,顺便再收拾一下放晴。
放晴似乎等郑川逸起床很久了,一见他便站到厕所里它的嘘嘘旁,示意郑川逸它已经乖乖上过厕所,可以分发给它奖励。
“天天早上就等这一口呢。”郑川逸拍拍放晴的狗脑袋,喂了它一根磨牙肉条。
之后又按顺序,依次给放晴的水盆和饭盆补换新鲜,自己才溜达进厨房下了碗面。在放晴渴望巴巴的眼神中,郑川逸挑了一根给它尝尝味儿算作分享后,才开始食用他的早午饭。
临近中午,郑川逸懒懒散散领着放晴上去开店。经过这段时间的熟悉放晴大概知道它叫放晴了,让它自己走也不会乱跑。
从家到店的这小段走廊,郑川逸给放晴安了一盏小灯,初步训练下,放晴已经会上楼梯了,就是下楼的时候还有点怕怕的不敢走。
郑川逸开门搬广告牌,忙进忙出,放晴也跟他屁股后面打转,忙得不亦乐乎。
他要扫地,放晴挡在扫把前半天不让道,最后一下子被扫得翻了个个,还以为郑川逸在跟它闹着玩,咬着扫把上的絮絮不松口了。
“你怎么跟那个谁谁谁似的。”
郑川逸放弃扫地,提溜着放晴的后脖颈坐回柜台后边。把放晴放在高高的柜台上,只有这样它才能短暂地消停会儿。
晌午过后,借书还碟的人隔三差五来上一波,让郑川逸偶尔忙上一阵。
郑川逸一边对记录,一边检查碟片库存,看一眼睡正香的放晴,毫不犹豫给它戳醒了。
一起营业,休想独自偷懒。
见郑川逸趴在柜台上写字,放晴颠颠过来扒拉笔杆子,他轻轻给它戳开,放晴打个滚又凑上来舔了舔郑川逸的手。
食指抵在放晴脑门中央,阻止它闹腾。
一人一狗僵持不下。放晴奋力争取自由,郑川逸则是纯粹把它当徐千律逗了。
正乐呢,郑川逸敏锐察觉余光里的身影越走越近,他以为是挑好书的客人,刚一抬头,顿时愣住。
有些人是真经不得念叨。
“爸,你怎么来了?”
郑川逸暂时打了烊,抱着放晴,带郑仰山进到屋里参观他平时住的地方。
父子俩两三年未见,双方都显得局促。把放晴赶回窝里,郑川逸搓搓手,见郑仰山到处打量,便问:“我给您倒杯水吧,不过我这儿没什么好茶叶。”
“哪儿那么讲究,跟你喝一样的就是。”
郑川逸点头,进厨房洗了个杯子,倒了一杯温开水丢了个茶包进去。
他把水端到桌几上,招呼郑仰山坐。
相顾无言,郑川逸故作轻松问道:“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郑仰山拿起杯子抿一口,又放下,看了郑川逸一眼,“我前段时间去看你姥姥去,她念叨说小宝最近来看她了。”
郑川逸双手交叉,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上。
“我以为她记岔了,结果她那天特别坚持你去看过她,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就去跟护士打听,护士跟我提到你们那个义演的乐队,我拿到联系人的方式跟他打听了一下,他好不容易才告诉我你在这里。”
“普奇?”
“对,就是那小伙子。”
郑川逸点点头,又奇怪道:“他怎么知道我住这儿啊?我没说过啊。”
郑仰山鼻子哼一声,“百密一疏,他跟帮你运琴的司机联系,才给我问到的。”
“……”
“藏够深的,”郑仰山轻轻叹气,“我一直在找你。”
郑川逸垂首,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郑仰山主动换了话题,“还养了小狗?看起来不大啊,没养多久吧。”
“是的,最近才抱养。”
“我记得你只在很小的时候养过一只小兔子。”
“就那一次。”
郑仰山点头附和,“好像是不小心冻死了,之后你就没养过了。”
郑川逸回想,可不呗,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知道生命的脆弱,给他造成不小的心理阴影。
“你家伙事儿倒挺齐全,”郑仰山又环顾四周,看到把屋堆满的钢琴和架子鼓,“好好练习了吗,不会是差生文具多吧?”
“您儿子能是差生么?”
郑仰山笑了,露出属于老父亲的骄傲。
郑川逸看着他,觉得郑仰山瘦了很多,眼眶都凹陷了,心里不经微微发酸。
“你离开之后,学校那边我给你办了休学,”郑仰山说,“不用担心,我都处理好了,等之后你再去补修几门课还是能正常拿到毕业证。”
郑川逸问:“你不生我气吗?”
郑仰山后靠到椅背上,“生你什么气,是你不辞而别离家出走,还是性向问题?”
郑川逸垂眸,睫毛遮住视线,“都有吧。”
郑仰山长久静默后,喟叹道:“你要知道,不管后面怎么样,你都是我最爱的儿子,我和你妈唯一的儿子。这几年我也想过和你赵姨结婚是不是错了。或者,我其实做了不少糊涂事,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
父子俩难得的推心置腹。
听到郑仰山的话,以及他提起梁思,郑川逸也沉默了,眼圈温热。
他不会置喙郑仰山的决定和私生活,也不想去责怪郑仰山当年为什么不多关心他妈,这都没有意义。作为子女,他知道郑仰山给了他足够多,也许不是百分百父亲,但肯定称得上是个好父亲。
郑川逸不理解他爸对他妈的喜欢,第一是当时为什么没有足够多的细心关心到他妈的异状,第二便是为什么后来会和别的女人结婚。
郑仰山工作很忙,直到梁思去世后也是如此。没多久郑川逸要小升初,这可能让郑仰山意识到,家里还有个孩子需要照顾。
一直爱慕自己的学妹成了当时看来最好的选择,两人慢慢接触,后来郑仰山把人带回家给郑川逸认识。
郑川逸年少早慧,没表现出抵触但也没多热络。后来赵洁扮演了家里女主人的角色,但郑川逸从没认为女主人就可以代替他的妈妈。
后来赵洁把她和前夫的儿子带到身边。原本郑川逸和她也只是相互客气着,但赵洁自己孩子来了之后,她倒多生出两副面孔。
一副是郑仰山在家时,贤良继母的样子,另一幅则是郑仰山不在家时,冷漠后母的样子。她蹿腾着自己儿子讨巧卖乖,甚至让儿子改姓为郑。
郑川逸没放在心上,更没找郑仰山告状。那时他已经快上高中,不再需要某种关心,加上逐年长大后,在他的理解里,“赵洁”也是一个有点悲剧色彩的角色。
因为某个男人觉得她合适给自己孩子当妈,就奉献出婚姻的悲剧角色。
也许她有自己的考量,或者图谋,也许是郑仰山在这一点做得自私且自大了些,但这都不是郑川逸想管的事情。
故事的转折出现在郑川逸即将大四的那一年。
赵洁儿子郑皓阳在音乐方面开蒙晚,也不如郑川逸有天赋,在听说郑仰山有可能送郑川逸出国深造,甚至有可能以后会将大部分资源都用在郑川逸身上时,她慌了。
正巧当时郑皓阳借用郑川逸电脑,看到里面有关于“同性恋”的搜索词条。他把这件事告诉给了赵洁。
郑皓阳对郑川逸一直抱有嫉妒之心。大抵是潜意识觉得无论他怎么做,都比不上郑川逸是郑仰山亲生的这个事实。郑川逸不用求就能得到他求不来的东西,不管是好的出身,还是才华。
即使他不确定郑川逸一定是同性恋,但这并不妨碍可以利用这一点戳破郑川逸在郑叔心中好儿子的形象。
可郑川逸确实是,而且赵洁做得比想象中还要绝。她将事情添油加醋在郑仰山面前讲述一番,并且装出一副为郑川逸好的样子,联系了一家“戒同性恋”中心,想要直接将郑川逸带走。
当无意间偷听到这个消息的阿姨着急地,赶紧通知到郑川逸后,郑川逸也难得的慌了手脚。
那时的他正处于迷茫期,一方面是对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样的愧疚,一方面也不甘被别人指责是变态。被拉去电击改造?他一个活生生的人凭什么要被如此对待?
可是他更不想看到郑仰山也厌恶自己,不想令郑仰山失望难过。尤其如果这件事传了出去,更会对郑仰山的声誉产生很大影响。
所以他逃了。既然他的存在让大家为难,那他一个人生活就可以了吧?
那样的话,即使和常人有再多的不同,也不会给任何人造成困扰了吧?
郑川逸开口,声音喑哑:“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每次回家在我床边摸我头,说心里话的事我都知道。”
郑仰山眼里也有些湿润,“你没睡着啊。”
“那会儿总梦到妈,睡不踏实。”
“你知道吗,你妈总在梦里怪我。”郑仰山说,“怪我没能看好我们的儿子。”
郑川逸不敢看郑仰山的脸,内疚得无以复加。
“我还是太粗心了。”
“不,是我自己有怪毛病,给你们丢人。”
“怎么就是怪毛病了,你就算是喜欢孙悟空,你也是我儿子。”
郑川逸怀疑他爸说了个冷笑话。
郑仰山缓缓道:“虽说你爸有时候是个老古板,可好歹是有知识的人。咱不提倡这东西,但也不能说到今天了还觉得这个现象是有病。古往今来,多少古人有点特殊爱好啊?咋的那时候有人说是风雅,当今说是有病呢?你当时应该多信任我的。”
“我不是,”郑川逸一张嘴便感觉哽咽,“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怕我也不支持你?”郑仰山温和地说,“你爸我这么多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还能有什么呢?你健康平安,就是我和你妈最大的心愿了。以前也许我不一定想得开,但现在这个岁数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了?”
心脏像被温水浸过一遍似的,郑川逸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徐千律气势汹汹的大嗓门。
“郑川逸!你今天怎么不来接我……啊——”声音在开门看到里面有陌生人的瞬间掐断了。
徐千律瞬间变乖,尴尬地立正,“那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里面有人。”
放晴炮弹一般冲到徐千律脚边,蹦着表示欢迎。
感动的情绪瞬间被好笑冲淡,郑川逸笑笑:“没事,你先上去等我吧。”
“好的。”徐千律抱起放晴,朝郑仰山打了个招呼,灰溜溜地离开了。
注意到郑川逸眼里出现的神采,郑仰山八卦道:“这位是?”
“朋友。”
“我看你少说了一个字吧。”
“……”好像对自个儿爹并不足够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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