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不贤

　　不同于栖霞宫里的一片狼藉，青朴院中的男女主人虽也在置气，却是安安静静，谁也不理谁。

　　姜时晏回想方才戚似玉的冷言冷语，刀子一样扎得他心底生疼，一时不明白，她为何那样阴晴不定，分明昨夜两人还恩爱缠绵，被翻红浪，云情雨况大半宿未曾停歇。

　　今夜，他食髓知味，要跟她再度求欢，她竟好似变了个人，推拒的话字字锥心。

　　他实在有些困惑，到底何处出了问题？

　　早上起来时，他照例去后院练功，回来时戚似玉将那钱匣子拿给他看，里头只剩了些银锞子，银票已尽数没了，姜时晏也不问她怎么用得这样快，又拿来一沓银票塞到里头，全是他自己的私房银子。

　　如今，姜府由秦夫人管着中馈，寻常添置东西都走公账，照理说，戚似玉应该领月银，只是秦夫人身子不好，一时还未想起，他生怕她刚搬进来要添的东西多，又有煊哥儿这小人儿，才特意先给她备了钱匣子。

　　戚似玉见了银票，眉眼弯弯对他笑了笑，说要跟丫头们出去买首饰。他便又按捺下了将私房尽数交给她管的念头，得让她对他多笑几次，要银钱也是个由头。

　　姜时晏乐得她打扮自己，乐颠颠将人送出府门，又让姜丰带着几个人远远跟着，尽保护之责。

　　戚似玉归家时，已经到了晚饭时分，一家子齐聚在一起用了饭。

　　戚似玉拿出给煊哥儿买的东西试戴，一个亮闪闪金灿灿的金项圈和一个玉质莹润的白玉长命锁。

　　金阙在一边不住口地夸好看，煊哥儿越发喜滋滋转着圈儿地给人看，姜时晏窝在围子榻里笑，一会儿看看笑意盈盈的戚似玉，一会儿又看看欢蹦乱跳的煊哥儿，只觉人活一世，至乐不过如此。

　　待要就寝，煊哥儿被带出去，丫头们也都退出去，姜时晏才凑上去伸手要揽戚似玉，“玉娘今日买了什么？拿出来戴上我瞧瞧。”

　　那时，戚似玉虽也淡淡的，却还算得上克制，只推说买回来的东西都还乱着未整理，改天理好了再看。

　　洗漱了躺下来，姜时晏转个身，又将手伸向戚似玉腰间，寻摸着便要探进去，冷不防被她一把抓住，推拒道，“睡吧。”

　　“玉娘？”他犹不死心。

　　戚似玉照例背对着他不说话，姜时晏只能听到她轻柔的呼吸声。

　　“玉娘，你昨日分明不是这样的，你转过来，看看我。”姜时晏的声音低低哑哑的，前胸紧紧贴在她后背上，有意无意地磨蹭，戚似玉只是将身子往里挪了挪。

　　“玉儿，我睡不着，你抱抱我。”姜时晏见她不吃这套，索性厚着脸皮痴缠耍赖，手臂拢在她胸前，收了收力道，激得戚似玉身子一颤。

　　她心想，这人当真厚脸皮，自己险些失守，可要如了他的意，却万万不能，清清嗓子，她冷声道，“今日算了吧，改天我若想了自会应的。”

　　姜时晏一怔，似未曾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在黑暗里沉默着，半晌，他似觉得这样睡过去不大好，又没话找话戏谑道，“玉娘的意思是，拿我当个物件儿？”

　　他语气里带了些哀怨，若她能说一句软话，将这有些冷硬的氛围打破了，他便能安心睡过去。

　　戚似玉却似被他一语说中一般，心口极轻微地一颤，睁开眼睛极尽目力盯着角落的衣架，暗夜里轮廓模糊着，像只张牙舞爪的凶兽，要撕开她心里那个不满的口子。

　　她重新闭上眼睛，状似无意道，“你说的倒也没错，你走的第二年，我生了煊哥儿，一个人带着他，有一回村里守寡好些年的王嫂子来家里，神神秘秘要我关上门，说是有要紧的事儿跟我说。

　　我带她进了屋里，她支吾半天才说清楚，村里有个寡妇婶子在镇上买了个好东西，说是叫什么角.先生，不知是什么木头磨成的，油光水滑一个棒儿，寡居的妇人可以拿来杀杀欲念。

　　她找我，是因不好意思，想多约几个人，一道去镇上买那东西。

　　许是觉得我一个人带孩子，往后还要给戚家支撑门庭，定然不会再嫁，可若要招个赘婿，家里头已是那般光景，哪里有好人家的男子愿意上门……”

　　她一句句说着，语声平静，脑子里回想着，那时候她初为人母，带着煊哥儿整日价忙个不停，哪里分得出心思想那些。

　　是在煊哥儿已两岁时，夜间渐渐能睡一整晚也不醒来，她得了解脱，终于能睡个囫囵觉，精力越来越好，有时，长夜难眠，少不了会想起他。

　　两人成婚后，他总是精力旺盛，一回又一回地折腾她，有时，晨间还未睡醒，他的唇便贴了上来，从额间到鼻头，再到唇上，到前胸，他耐心地一点点唤醒她。

　　迷迷糊糊中，总是会被他得逞。

　　那时候，她哪里能想到，竟有孤枕难眠的一日？

　　姜时晏听着她的述说，仿佛有无数细细密密的针扎着，一点点刺进心口，疼弥漫到胸口，让人不得安生，又充满无力感。

　　重逢以来，戚似玉极少提从前，而他自己，因着心中有愧，更是有意逃避着，不愿再提起那些时日，种种她曾受过的苦，他都无力改变，只有如今好好待她，时日久了，最好两人都能将从前忘掉。

　　可惜，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哪是那样容易能一笔勾销的？

　　他心里酸软胀痛得厉害，只觉愧对她，简直不敢再同她睡在同一张榻上……

　　束手无策难受着，戚似玉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了些困意，“你若是不愿意我拿你当物件，我也不强求……什么时候你觉得该生小孩儿了，咱们再……再说这事儿吧。”

　　姜时晏被她一句话堵得心头急跳，拿他来生小孩儿，不也是当物件使吗？他一时又气又羞又恼，种种滋味积聚在胸腔里，喘不过气来……

　　那些话，他一句也不想听，哪怕，她说句假话哄他，也比听着这样锥心的真话好。

　　他想问，难道重逢以来她同他一起都是因为欲.念，没有半分情意吗？

　　嗫嚅着，开不了口，喉间似被什么东西卡着，吐不出也咽不下——她那小巧的檀口，简直像一把利刃，开口便伤得人体无完肤。

　　身子僵硬着，动也不敢动，有种全身的气力都用光的脱力感，这几日偶尔的温存，全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他不能接受。

　　她的呼吸声越来越平缓，他叹息一声，努力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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