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隐秘提及的不止三千万

　　路溪跟随着内心的指引，在黑暗中摸索。
　　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穿着素色的衣服，冲着路溪温柔地笑。
　　路溪看了好一阵，才认出这是月道。
　　“啊......”路溪心中郁结。
　　在路溪的心里，月道不过是她人生中匆匆过客，如同浮光掠影，转瞬即逝。但是绝大多数的旁人似乎并不这么想，路溪如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与这么早就轮回多次的师父脱不了干系。
　　这种感觉很糟糕。
　　路溪只是路溪，与月道毫无关系，月道却阴魂不散，妄图将自己纳入路溪的因果中，简直可笑至极。
　　一个女人，但凡曾经沾上过男人，就如同沾上了屎，屎将会成为她生生世世不可摆脱的黑历史。
　　想到这里，路溪抽出一念剑，一剑将其杀害。
　　甚至没有给月道说话的机会。
　　“烦。”
　　月道如同烟雾再消散，再聚拢时，成了另一位故人。
　　“好久不见。”左思宁还是年轻时的模样。
　　路溪冷静地看着眼前的幻像：“好久不见。”
　　左思宁没有感受到路溪的警惕，慢慢带着路溪往前走：“为了一块不认识真神的原体，抛弃了我，值得吗？”
　　路溪没有正面回答：“左思宁不会问这种问题。”
　　“你有无尽的寿命，而我只有区区几十年，为了我晚一点，不可以吗？”左思宁又问。
　　“左思宁有自己的人生，她不是我的附属，我也不是她的终点。所以你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你连我留给你的信件不看吗？”左思宁还是慢腾腾地往前走着。
　　路溪没有说话。
　　“如果你看了，就会知道折磨了我后半生的疑虑。”
　　“什么疑虑？”
　　“你想知道吗？”左思宁反问。
　　“就算我不问，你也会说吧，我们不要浪费时间，快点说完就好了。”
　　“你也可以像杀了月道一样，杀了我。”左思宁笑着说。
　　路溪抿紧嘴，情绪有了一丝波动。
　　“如果必要的话，你也会毫不留情杀了我，对吗？”左思宁说话柔柔的，一点都不符合路溪印象中的那位风风火火的女子。
　　“你看，你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我。”左思宁看出了路溪的想法。
　　不等路溪说话，左思宁又开口了：“我在想啊......我和朋友们努力了一辈子，想要让女子在这个世道上过得好一点，可是轮回后，我万一投胎成了男子，那岂不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吗？”
　　路溪没有说话。
　　“路溪，你觉得呢？”左思宁追问道。
　　“如果一个人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来世，来世只是一个笑话。人人都知道有轮回，但是世间绝大多数人依旧挣扎着活着。如果你说的是对的，那么所有不幸的人一出生就自行了断好奔赴下一次出生，岂不人人皆是达官显贵，无人再是刍狗蝼蚁？”
　　“况且，既是要死，不幸的去死，贫苦的去死，为何生而为女也要去死？我不想死，也不想旁的女人死。”
　　路溪想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我想要，所有女性，都有可以获得幸福的机会。”
　　闻言，左思宁终于停下了脚步，她古怪地看着路溪，继而捧腹大笑，笑声响亮。
　　“你以为你是谁？”
　　“你难道不知道化光是为何被肢解的吗？”左思宁笑出了眼泪。
　　“不知。”
　　“化光啊，死在了人类手上啊......”

　　真神时代，那是一些很遥远的故事了。
　　最后的四位真神来自于天地，分别从光、风、土和水中诞生。
　　她们的这种直立行走的模样被称为“人”。
　　千年后，真神化光不甘寂寞，偷偷溜出螟海，去到外面的世界。
　　期间，她借助天地之力，仿造自己的外形，创造了新的生命，并且将“人”的名字赠与给了他们。
　　化光与人类快乐生活了几百年，期间，她开辟了繁华的人界送给她的孩子们。
　　人类赞颂她，尊敬她，仰慕她，化光洋洋自得，欢天喜地地回到了螟海，迫不及待地告诉掌风这个好消息。
　　她明明是四个里面最先化形的，却始终被当成小孩子对待。
　　尤其是掌风，大家平日都以她为中心，根本不把化光放在眼里了。
　　在这群神魔中，掌风最偏爱化光。
　　掌风说，只要在化光身边，她的心就是暖洋洋的。化光当然也爱掌风，但是这种爱，更让化光想要证明自己。
　　当化光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后，螟海的大家，也许是真的觉得化光厉害，也许只是为了宽慰化光，夸赞她的厉害，化光更是骄傲起来，便安心地留在了螟海。
　　为什么后来变成不可挽回的境地了呢？
　　人类的学习能力不断提高，他们开始繁衍生息，开始从部落走向国家。
　　这时候，她们发现一件她们至今未能克服的难题：死亡。
　　于是，人类查阅了祖先的记录，花了数百年的时间，找到并整合了创造他们的神灵的信息，并且循着祖先给他们的指引，千里迢迢，代代接力，最终找到了螟海。
　　人类拿着厚厚的文献，一身疲惫，满脸灰土，他们看着眼前一望无垠的大海，喜极而泣，嚎啕大哭。
　　温柔的浪潮拍打着金色的沙滩，海水是乳白色的，就像折树的汁液。
　　无数奇异的怪物正在海面上自由自在地玩耍。
　　这是神迹。
　　神灵是真实存在的。
　　她们激动地握住了彼此的手。
　　使者们悄无声息地记录下了这一切，默默地凯旋而归。
　　人类打赢了一场无声的战役。

　　此时，化光早就忘了千年前的孩子们了。
　　在掌风的耐心开导下，她成长了许多，抛下了心中隐秘的不满与隔阂，真正地敞开心扉，接受了所有人。
　　他们本可以一直这样开心地生活下去。
　　可是，她的孩子们出现了。
　　他们齐刷刷地跪在螟海一侧，祈求神灵给予她们永恒的生命。
　　人类甚至慢慢地聚集在了螟海附近，建起了国家。
　　他们跪满了沙滩，虔诚地祈愿神的恩典，以至于跪死了一代又一代人。
　　这时的化光，依旧选择了一意孤行，没听任何人的劝说，来到人类的面前，想要让他们回去。
　　化光说，人类的寿命已有百年之多，是她当初造人所能尽的最大努力。更多的，作为真神的她也无能为力。
　　表面上，人类听了她的话，乖乖离去了。
　　化光得意地看向掌风，炫耀自己化解了这场危机，而掌风等人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虚空那海看着顺从地离开的人类，说：“我要去清除了她们。看到她们与我们并无二致的外貌，我感到心慌。”
　　化光当然不愿意，人类是她的子民，于是化光不惜动用武力拦住了虚空，两人久持不下，化光求救地看向掌风。
　　可惜这次，掌风也没有站在她的这边。
　　“化光，如果你不出现，神灵对于她们只是一个传说。她们会自以为是世界的主人，乖乖地退回原来的地界。但是你出现了，你拥有她们不惜任何一切代价都要拥有的东西。我很担心后面会发生一些失控的事情。”
　　“不会的，我和这些孩子相处过，我知道她们有多善良单纯。她们已经离开了，从此我们还是各不相干。”化光大声地反驳着。
　　“我不懂这些生灵，但是我知道如果他们真的像你说的这样，就不会执着地跪了近百年了。”
　　“姜涂！你相信我！如果他们真的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解决他们的，在此之前，让我们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吗？”
　　那时的真神，还是太过相信自己的力量，于是他们心软地答应了化光的请求。

　　最坏的结果还是出现了，人类又来了。
　　这次他们全副武装，带着源源不断的武器，前来谈判。
　　他们在人界洒满了火粉，在螟海边上放满了装了毒液的木桶。
　　“我们已经让子民们去往天下各处，好生躲藏。即便我们此次失败了，也不会就此放弃。十年、百年、千年......我们定要有所得。我们与神灵长相相似，为何你们可以拥有不死的生命，我们却像春华秋实一般转瞬即逝！”
　　这次抗争，人类溃不成军。
　　姜涂一人就将前来叫阵的千人尽数剿灭，但是螟海中了毒，数月才清洗干净。人界被毁，大火自此烧了数百年，未曾熄灭。千年间，人类多次骚扰螟海生灵，让掌风等人不厌其烦。
　　掌风想要将人类尽数灭绝，但化光一直狠不下心。
　　在不知道多少年后，人类的数量已经越来越多，有一位女子偶然得到了即将湮灭重生的魔兽之力，以此为契机，人类再次向真神宣战。
　　这位人类因其体格的特殊，竟与可以放大魔兽之力，在交战时，她趁机抓住了短宴游并重伤了他。
　　化光深知此事因她而起，又不忍心剥夺人类的生命，她厌倦了上千年的骚扰，便答应了人类长生的请求。
　　化光将自己化作百片神识，随机落在人类身上，拥有神识的人类，成为了拥有神力的上神。
　　人类与真神之间的矛盾，变成了人类自身的矛盾。
　　在这个过程中，掌风被虚空那海和姜涂拖住了，慕厌荀子照顾受伤的短宴游，夷山和溯源互相看了一眼，最终还是决定尊重化光的决定。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些成为了上神的人类，为了防止化光改变主意，便残忍地将化光的身体肢解成二十三块，隐秘地藏匿在世间各个角落中。
　　掌风目睹了整个过程，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至交好友，被贪婪的野兽无情地剁成了尸块，鲜血染红了整片的螟之沚。
　　虚空那海他们虽然也接受不了人类的残暴，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妥协。
　　后来，他们都离开了螟海，没有人再愿意留在着空气中都是血腥味的故乡。
　　很多年过去了，掌风是接受化光的陨落的，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她需要付出的代价。她甚至慢慢接受了化光被肢解的事实，在溯源和夷山的劝解下，成了所谓的“帝圣”。
　　又是几千年过去了，人类早已经是这个天道下的一份子。
　　即便是掌风，也不能够像当初一样，任性地说什么人类都灭绝就好了。
　　获得了神识的人类联合在一起，成为了上神，统治了剩下的所有人类。
　　这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他们会做得很好。
　　他们对于这件事绝口不提，这个丑陋的秘密被深埋在了了无生气的螟海。
　　上神们好像他们生来就是上神一般坦然，与真神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自此，上神时代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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