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晏

　　我来替你护住这天下。

　　宋九宸呓语道，他看见沈清晏朝自己远去，他凭命追赶，却只能看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师姐！”宋九宸惊醒，又梦魇了，他想。

　　这两年来，梦魇的愈加频繁。白天练剑本就耗费心力，晚上也睡不踏实，宋九宸脸上出现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疲惫感，让人看着心疼。

　　自从从云溪归来，沈清晏就像换了一个人，平日需要自己喊着去练剑的师姐竟然会早早起来，平日里会偷玩，现在也只是专心练剑，不思其他。

　　宋九宸想起沈清晏两年前说自己不想出力，却想要四海清晏，可是沈清晏却努力地在使自己变强，一点也不像逃避的样子。就好像小时候练走的孩子，摔倒了哭几声然后继续爬起来走。

　　“九宸，大事不妙！”沈清晏这回直接冲进宋九宸的房间，连门都没敲。

　　宋九宸将外衣立即扣上走到门边，看着跑出汗的沈清晏有些难受，这两年的她像是要追回前几年的荒废，拼了命地练武，可是师姐之前根本谈不上懈怠，只是相较于顾长逸，确实没有那么用功。

　　“怎么了，师姐，你慢慢说。”宋九宸走到桌前准备给沈清晏倒一杯凉茶，快入夏了，师姐肯定跑出汗了。

　　“黎阳城将破，师兄也不见踪迹。”沈清晏看着年幼的宋九宸，道出事实的残忍。自从一年前天权攻打瑶光，师父怪自己当年毒杀天权皇才至此罪过，忧思病故，除了丢了一块玉佩给自己，再无其他，他们三人在山上相依为命，明明都是三个半大的孩子却都被迫成长。如今瑶光国都将破，他们都知道最后一战即将来临。

　　宋九宸倒茶的手一顿，黎阳城将破？那皇兄？他放下茶杯，拿起剑架上的剑，“师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待在这里，我进皇城救皇兄。”

　　沈清晏走到宋九宸面前，伸出了手想要抚摸宋九宸的脸却想起他们都长大了都不像小时候一般了，“我是你的师姐，这个时候应该由我走在前面，你留在云卿。黎阳现在一定很乱，按照师兄的性格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我会先找到师兄，然后再去皇宫保护太子殿下。”

　　宋九宸本来对于黎阳将破忧心忡忡，除了皇兄也担心城中百姓，可是听到沈清晏道要先去找顾长逸，忍不住问，“所以师姐原来更担心师兄吗？”宋九宸竟然是笑着问的，原来毒已入骨，在国破家亡之际，他先想到的还是师姐的选择。

　　沈清晏也是一顿，“九宸？”她喊着宋九宸，眼前的他好像不像平常那么乖巧温和，泛红的眼角流露出来的是，戾气？

　　“好久不见师兄了，师姐一定要将他们平安带回。”戾气只是一瞬，宋九宸又恢复的以往的神情，只是在沈清晏看来，宋九宸的冷静不合乎当下的境况也不合乎他的年纪。

　　“云卿不可以没有人守着，嗯，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好不好？”沈清晏轻声安慰，就像过往每一次一样。

　　这一次同样奏效，宋九宸语气轻松，“我会守着云卿，等你回来。”

　　沈清晏离开了，只留下宋九宸一人在房中。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又何必告知我，我只能看着。

　　像一个过客。

　　宋九宸走到院中，看着梨花又开了，那样绚丽，风一吹，梨白漫天，大部分的花瓣就落在沈清晏铺在梨树下的布上，那是沈清晏要晒干做糕点的。

　　一只信鸽飞来，宋九宸拆开信鸽传递的信，脸上的表情骤变。

　　“原来如此。”宋九宸捏皱信件，在心中已将顾长逸千刀万剐，忽然他想起师姐，立刻赶下山。

　　信件被随意甩到地上，随着漫天的梨白，混到了那块布上。

　　黎阳

　　沈清晏一袭白衣，头上戴了一个白色的斗笠，她望向昔日富庶的黎阳城，如今是遍地的尸首与鲜血，沈清晏顿时喘不过气来，眼眶变得红润，“沈府！”

　　沈清晏没想到还是来晚了，眼下她也不想找到师兄，她只想回到沈府。

　　沈清晏小心地避开还在城中巡守的敌军，黎阳城破，大部分的敌军都在欢聚畅饮，只余少数敌军，沈清晏倒是不引人注意地来到了沈府，“父亲！”沈清晏看着昔日穿着清雅为人和善的父亲此刻就倒在了血泊之中，泪水蔓延，但还是忍痛压低了声音不让外面人察觉。沈清晏呜咽着，和煦的春风吹在身上，只觉得遍体寒冷。

　　她将沈仲之脱落的发冠重新替他簪上，又摘下了沈仲之的一块玉佩放入怀中。她看着父亲，行了一个大礼，“沈氏一门的血债我会为你们报仇的，我也会找到明儿，我一定会。”

　　沈清晏正准备离去，沈府的门却被打开，“晏晏。”

　　沈清晏抹去眼角泪水，看着门边关上门的顾长逸，眼眶又湿了，她冲上去一把抱住他，“师兄。”

　　顾长逸也回抱住沈清晏，拍拍她的背安抚她，“我们快走，找到明儿和伯母，我们就远走高飞。”

　　沈清晏压抑住自己的悲痛，红着眼望向顾长逸，“灭门之恨，灭国之恨！远走高飞？师兄，这不可能！”

　　“两国之争，我们蚍蜉撼树，本就是杯水车薪。四海清晏，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顾长逸低声道。

　　沈清晏离开顾长逸的怀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怎么会是师兄说出的话。

　　顾长逸收敛住情绪，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急忙拉住沈清晏，“晏晏，快走！”

　　沈清晏挣脱开他的手，却忽然想起刚刚他说的话，“你怎么知道明儿和母亲不在这里？”顾长逸进来根本没有看见地上的尸体，却直接说要和她一起去找沈清明和江淮和。

　　顾长逸身体也呆住，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说漏了嘴。他想起自己刚刚沾满血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沈清晏忽然想起那个谣言，还有太子的试探，慢慢远离顾长逸，“不可能，不可能。”

　　天忽然下起微微细雨，绵润如丝。

　　沈清晏看着雨水和地上的血水相混，脸上的泪水也和雨水相混，她看着眼前的顾长逸，想起十年之前那个冬天，又想起顾长逸说的“白雪皑皑下尽是枯骨”，大梦十年。

　　云卿山上的那株大梨树在雨中飘摇，雨打梨花，布上也沾满了雨水泥泞，还有那封湿透了的信件，上面的字都被水浸开，依稀可认。

　　天权顾氏，独子长逸，于瑶光潜伏十载，此人心思极深，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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