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小病秧子

　　当沈沐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苏玥视野中的那一刻，她才筋疲力竭般地跌回床塌之上。

　　她近乎以一种自毁的方式，放任密密麻麻的复杂情愫撕裂自己，放任无尽的悲恸涌出眼眶。

　　“苏姐姐！”
　　柳世芝见苏玥突然瘫倒在塌上，连忙捂着被踹疼的尾椎骨，一瘸一拐笨拙地上前查看。

　　当他探到苏玥薄弱混乱的脉象，看到苏玥面上悲伤的神色后，突然恨铁不成钢地吼道：
　　“悲则伤肺，肺伤则气消！！！你方经大劫，身体本就虚弱，怎可又将自己置于如此悲恸之地，你还要不要命！”

　　苏玥未答，只是目光涣散又破碎地望着床幔。

　　柳世芝看着如此自伤的苏玥，实在是不明所以。
　　他原以为沈沐辰之于苏姐姐而言，只是一个欺男霸女的歹徒罢了。但是方才二人间你来我往的对话，还有他们伤心欲绝的神情，仿若又在告诉他，他们是一对缘分走到头的怨偶。

　　柳世芝满是疑惑：“伤人者竟自伤至此，苏姐姐你也钟情于他？可如若你钟情于他，又为何要伤他至此？”

　　闻此，苏玥那双涣散的眸子总算是有了些许反应。

　　她似在说服自己，又似在说服柳世芝般哑声喃喃道：
　　“因为太过喜欢，才不敢占有，有时候放下或许亦是一种成全。柳世芝～你和沐辰一样都不属于这里，待你哪天想通了，不执着于故人时，也尽快离去罢。”

　　柳世芝反驳道：“既然是太过喜欢的，那就要想尽办法占有！我会一直等她！一直寻她！我会向你证明，这次是你错了。”

　　苏玥听着柳世芝这般义无反顾的话，久久无言。

　　他身上有的，大抵是她从未拥有过的勇气。

　　柳世芝见苏玥又跟锯了嘴的葫芦般哑了声，只得认命地叹口气。而后自顾自地从药箱掏出一本《柳氏杂病方》，认真翻阅起来。

　　“诶——有了！有了！五情相胜法，喜胜悲，怒亦能胜悲——苏姐姐，你且等等，我要想想有什么喜事儿或者有什么能够惹脑你的事儿，讲与你听，助你压下悲绪。”

　　正在苦恼之际，柳世芝突然撇到塌侧沈沐辰遗留下来的护腕，灵机一动，茅塞顿开：“有了！我给你讲讲沈沐辰的丑事吧。怒能胜悲，你听后好好气愤一番，便不会再因悲伤身了。嘻嘻，你还不知道吧，据传他归京后，在花巷整整三天三宿，不知疲惫，驭女九十！”

　　苏玥感觉自己真的有些被气到。但她不是被沈沐辰的传言被气到的，她是被要将这些荒唐的传言，讲给自己听的柳世芝，给气到了。

　　而对面的柳世芝见她只是听到个话头，便起了怒意，瞬间挺直腰板，自信起来。
　　他再接再厉，夸夸其谈地讲了两大段沈沐辰的风流韵事，甚至连沈沐辰的孩子都快生出一箩筐了……

　　到最后，这种愈发离谱的谣言，不仅未令苏玥再升起半点愤怒，反而生出更多的无力感和疲惫感。

　　柳世芝时刻注意着她的情绪，见这招儿没用，赶紧住了嘴，转换策略：“喜亦能胜悲，那我再给你讲个喜事？我为你研制了个新方子，加了几味——”

　　然而没成想，他话刚落半，门外便传来苏玥的兄长——苏启明的声音：“哈哈，世芝，你又为玥儿研制了新的救命方子了！你能入赘于我苏府，真是我府门大幸啊！待苏玥的病大好，我定要为你大摆筵席三天三夜，好好酬谢。”

　　柳世芝起身礼数周全地回道：“妻兄言重，这方子还在试研中，不见得一定会奏效。”

　　“哎——你不必如此自谦，”苏启明本还欲寒暄几句，但当他走近内寝，看到不知为何愈发虚弱的苏玥，难免转了话题，忧心道：“玥儿的病情可是恶化了，怎么看起来比前日醒来时，还要坏上几分？”

　　柳世芝无法帮着苏玥完全遮掩，只得半真半假地答道：“苏姐姐是被前几日那桩皮肉案吓得，心生郁结。眼下当以五情相胜之法中的喜或怒压之，不知兄长是否有何大喜之事，抑或是有何能令苏姐姐愤怒之事，助她压住郁结。”

　　“我这儿恰有一喜一怒二事。”

　　苏启明撩开绛紫色的袍子，坐于塌前，挑眉道：“玥儿，昨日兄长未来看望你，是否好奇兄长去了何处？”

　　问完，他也不等苏玥答复，马上兴致颇高地自问自答道：“父亲已经将我从南阳擢调回京，昨日我未来看望你，便是进宫去领了那京兆少尹的调任。以后你便能时常见到我，如何？有没有很是欢喜？”

　　几番静默后，回应苏启明的是一道虚弱的，不辨喜悲的女声：“我很是欢喜，父亲能准你回京就好。以后我便不用再挂怀你，母亲亦不会再一提起你就以泪洗面。”

　　苏启明蹙眉看着苏玥。其虽言语中表示十分欢喜，但神色上并未见任何喜色。

　　他似被挑衅了般，清清嗓子，继续扬声道：“我昨个儿还派人回了南阳，将你那三个小侄子给接了回来。玥儿，开不开心，几日后便有人唤你姑母了！你要快点好起来，陪他们一起玩！”

　　饶是苏玥此前因沈沐辰之事再悲伤，亦被苏启明这荒唐的言辞吓到：“兄长，你尚未娶妻，何来孩子？”

　　“在南阳无聊之时，养了几个外室玩玩！此番回京后，父亲、母亲还会再帮我物色个门当户对的，介时我便将这三个孩子全都过继给她。”

　　苏玥一时竟不知他说的是喜事还是丑事！

　　她甚至不敢想象，兄长口中那几个玩玩而已的外室，其最后的命运是否如同芳依一般，被他抛弃。

　　苏玥突然想请他离开，她已然失了所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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