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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奏
见人没什么反应,周成桉又以己度人地随口问:“被女孩子甩了?”
谁知道他就那么一问,却明显察觉到抱着他的人身体一僵,好嘛,还真是。
“多大点事。”周成桉笑着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你长这么帅,谁拒绝你,那肯定是对方不识货,放心,她会后悔的。”
蒋澳退开半步,认真地看着周成桉,忽然笑了,“成桉哥,你说得对。”
然后他接过棉花糖,一口咬下去大半,很甜。
周成桉默默感叹一声少年人的喜怒无常,然后两人便并肩往学校里走。
“听你说在学校试器材?”周成桉主动聊起了话题。
蒋澳点点头:“很不容易才借到。”
“缺什么可以和我说。”周成桉很大方:“需要群众演员我也能提供。”
“那倒不需要。”蒋澳转过脸问他:“你对剧本有什么意见?”
“……呃。”周成桉顿了下,脸不红心不跳地瞎说:“我是在飞机上看的,看得比较拢统,整体上来说没什么大毛病。”
蒋澳闻言停住脚步,眯起眼看向对方,周成桉演技了得,揽住对方的肩就自然地往前走,“你舍友都走了吧,先回你宿舍吧,我下一部戏得翻过年,正好这段时间配合你。”
他这么一说,蒋澳也不好再追问什么。
他们宿舍只有蒋澳一个人申请了寒假留校,周成桉借口上厕所到洗手间草草浏览了一番那个剧本。
这一打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部微电影名字叫《双重奏》。
讲的是一名才华出众的同性恋小提琴家被迫出柜后遭受同行排挤,一时流言四起,造谣污蔑的话传的沸沸扬扬,小提琴家并不在乎,直到在演出时他被听众砸了酒瓶,瞎了一只右眼。
备受煎熬的小提琴家收起了行李来到了另一座城市,虽然因为违约,小提琴家已经身无分文还背了债,但这座城市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是个同性恋。
小提琴家在一栋烂尾楼安了家,搬家具的时候因为不方便,一个面相冷峻的跛腿男人顺手帮了他,很快他就从邻居口中得知,那人是个同性恋,还有病,腿就是和别人打架打瘸的,和他打架那人直接死了,跛脚男人坐了八年牢才出来,小提琴家被“好心”提醒离他远点。
后来从越来越多人的口中,小提琴家得知,这跛脚男人是个凶神恶煞的坏人,不仅把骂他的人打死了,还把自己的血抽到针管里对别人说自己有病,最好别靠近。
然而,随着剧情的推动,两个同性恋每一次接触下来,小提琴家发现,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跛脚男人不仅不是坏人,他甚至想要学音乐,他也没有病,只是不想那些闲言碎语靠近自己身边,这是他反抗的方式,与小提琴家的逃避相反,他很直接、且暴力的面对。
小提琴家心里悸动,跛脚男人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欲望。
两人相爱了,在看不到希望的烂尾楼里。
结尾标注了两个版本,周成桉一个都没看,他看到此处就倚在瓷砖墙面上久久未能回神。
一般来说,在接洽这种特殊题材时他总会慎之又慎,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太容易入戏,又很难出戏。
入戏容易出戏难对演员来讲很难说清楚,掏空演员自身成就一个角色,可以说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往前倒倒,世界影坛里的戏疯子因戏抑郁、自杀的不在少数,周成桉上次接触这种异类剧本还是七八岁的时候,被他妈拉去了剧组面试,然后就那么糊里糊涂得被推到了镜头前面。
那部电影就是他的出道作品《碟啰血》,暗黑犯罪悬疑片,由于关山这角色是个被他妈妈当成女孩子养成的心理扭曲的少年犯,所以八岁的周成桉在里面的所有戏份都是身披长发穿着短裙的妆造。
“记住,你是个女孩子。”他妈妈说。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句话都是周成桉的噩梦开端。
就像他到现在都记得编剧老师说的那句“要把自己当成一座山,坚毅、不可动摇。”一样。
他演一个摩托骑手就成了一个摩托骑手,演个理发师就成了理发师,所以周成桉在八岁那年真的认同自己是个女孩子,甚至那头柔顺的长发直到高中才被剪掉。
至今周成桉都没完完整整地看过一遍《碟啰血》,那是他不太愿意去回忆的一段回忆,没人知道他花了多久才从电影阴影里走出来。
把一张被涂了色的白纸漂干净是很痛苦的。
往日历历在目,现在又叫他去演个同性恋,周成桉回忆了下他认识的同性恋,第一个就想起了程乐天,那又是他的另一个阴影。
周成桉心里五味杂陈起来。
大概是他在厕所待得时间太长了,蒋澳走过来敲了敲门,周成桉揉揉头发,答应了一声。
蒋澳看着周成桉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皱眉问:“怎么了?”
“没事。”周成桉摆摆手,他抬眼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生出一丝说大话的后悔。
但说出去的话,这么草率的收回来,终究是不太好,更何况,现在的周成桉已经不是八岁的小孩,他不相信自己十多年了还没有进步。
“什么时候试拍?”周成桉扯了个笑,自然道:“我可就这段有时间,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哦。”
“很快。”蒋澳也笑了,周成桉那么忙,自己的微电影在他们那里顶多是小打小闹的东西,可他还是愿意配合自己,蒋澳想,无论如何,自己在周成桉那里是不同的,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谢谢你,成桉哥。”
微电影的时长大概在三十分钟左右,周成桉参演,顺带就给《双重奏》拉了山川的投资,蒋澳的行动力是飞快的,隔天就把他们小组的人带到了山川工作室开会。
小组一共七个人,都是没出社会的大学生,见到周成桉的时候先是上来学长老师乱叫一通,还排队要合影,周成桉也摆着笑脸来者不拒。
这个小组会很简短,内容却很硬核,由周成桉扮演跛脚男人,而小提琴家的扮演者让他意想不到。
“蒋澳?”周成桉看向坐在他旁边一脸波澜不惊的人,笑了一声:“真自导自演?”
蒋澳没说话,他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怕一开口就露馅。
对面桌的人就说:“学长这么帅,小提琴家肯定不能丑,只能让蒋澳上了。”
周成桉笑了笑,“挺好,物尽其用。”
选角问题讨论完了,就是微电影的结局,周成桉低头翻了翻手里的剧本,之前看电子版的时候,还是有两个结局的,现下只留了一个结局,大团圆。
小提琴家在这座新城市重新寻找梦想,与此同时跛脚男人陪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周成桉“啧”了一声,“我想看看另一个结局。”
蒋澳皱眉:“这个结局不行吗?”
“没说不行啊。”周成桉往转椅里一仰,说:“只是想知道。”
“另一版结局。”有人回答了他:“小提琴家的琴坏了,他们没钱,所以跛脚男人为了替小提琴家买把新琴,就自愿给他骂过的琴行老板弯腰低头,琴行老板没放过他,叫上以前看不惯同性恋的人也一哄而上揍他,跛脚男人没还手,直接被打死了,警察把所有人都拘留了,但最后又都放了,因为所有人都只是踢了几脚——”
“跛脚男人死了以后,”蒋澳打断了那人说话,自己接了下去:“小提琴家在众人面前出柜,亲吻了他的尸体,随后剧情就像故事开始时的那样,小提琴家演出时被人骚扰,家里被抢劫打砸,最后……”
蒋澳停了下来,周成桉追问:“最后什么?”
蒋澳转过脸看他,轻轻开口:“最后他在烂尾楼的楼顶演奏了最后一首曲子,跳楼了。”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会儿,这个结局太过惨痛,即使只是那么说上两下,气氛就沉了下来。
“听起来,你们这个第二版结局,好像是第一版的……延续?”周成桉用手里的笔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一阵沉默后,然后说:“第二版才是真正的结局,是吧。”
又是一阵安静,然后蒋澳开口:“是。”
“那就拍真正的结局。”周成桉说:“不然没意思,大团圆给不了评委印象,还可能被扣个宣传不良价值观的帽子,知道那些校园爱情电影里为什么男女主都走不到最后吗?”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周成桉笑着说:“因为不能宣传早恋啊。”
“……”
会议结束后周成桉说请他们吃饭,让高川送他们,人都出去后,周成桉走到窗口点了根烟。
高川推门进来,看见周成桉立在窗边的背影就知道他在抽烟,他叫了一声:“少抽点,又胃疼了?”
周成桉回头,然后碾灭了手里的烟蒂,从上次喝到住院到现在,他的胃就没怎么休息过,只有尼古丁才能短暂麻木一会儿。
“不是我说。”高川朝他走过去,语气里有点质疑和不满:“你有这空为什么不能休息休息?和那群大学生混什么?”
“学赵韵?”周成桉斜了他一眼:“想管我?”
赵韵是周成桉的经纪人,她管不到周成桉,高川更管不到,看着这厮无所谓的表情,他伸手锤了对方一把,笑道:“嘿,你对你那小学弟的事可真上心,不知道得还以为你俩真兄弟。”
“就是啊。”周成桉开始胡说八道:“他就是我弟弟。”
他一本正经的表情把高川给看的不自信了,半晌憋出一句:“……真的假的啊?”
高川是真的怀疑上了,竟然在心里条条有道得分析起来。
于情,上次周成桉进医院蒋澳比自己还紧张地守了一夜,之后周成桉又领他这个无关人士来山川,还不止一两次,这回搞什么微电影,周成桉竟然还亲自加盟。
于理,周成桉他爸妈离婚这个高川是知道的,但蒋澳姓蒋,不和周成桉一个姓,也许是随妈妈?一定是随妈妈!
所以,除了亲兄弟,没别的解释。
周成桉露了个玩味的笑容,没再理他,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还敲门提醒站在窗边凌乱的人:“别忘了出来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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