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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萧(3)
唐柘怎么也来了源洲?若之前没有与自己提及,难道是自己离开禹州之后“那些人”让他做的事?覃慕瞻摸不着头脑,只好等着唐柘先开口。
“覃师兄?你怎么在这?”唐柘从不叫自己师兄,看来此行是那些人安排的,“来人。”
“不用,多谢师弟。”覃慕瞻将最后几刀补好,纵身一跃,跳到了唐柘身边,“要是再晚些,我这网都割碎了,就演不出这出英雄救美了。”
唐柘没有理他,而是朝向老伯的儿子,字正腔圆:“本官查到你与禁品黑市有关,现绑架官员,罪证又多加一条,压至府衙审问。”
那日宴请过后的五日,唐柘被蒙上脸,一辆马车将他拉到了一处地方,他本以为名号“智者”的人,会是在什么曲径通幽,或是金碧辉煌的地方,可能是鸿门宴,再或者是什么书房机关重重。
谁知这里与其他的街巷赌坊并无不同,三五成群地围坐一同,乌烟瘴气得很。
唐柘在心里盘算着,这里的人也许是负责杂役,或是负责绑架的那些人,再不济也可能是真的赌徒,与那些人没关系。
可自己若真的被认证为过目不忘之人,触及的应该就是他们更为核心的关键,又怎么会让他来这里?
不过像这里大多数的人,至少还需要财力贿赂,需要让他们感到快乐,或者再编个“智者”的名号搞个所谓的信仰,还需提防着用心不纯,提防着两面三刀。
相比起来,像自己这样的人实在好控制得多,若是自己没有覃慕瞻不懈的开导,若是没有当年那场地震让自己与绑架自己的人都失了音讯……也许自己也会走上这样一条路,小时人情尚未被全部泯灭,就为了父母治病,而好好“搬运”书上的知识,然后逐渐麻木,失去人情,墨守成规成了唯一本性。
实在是最好的工具,对藏在规则后面的,居心叵测的人与目的却一无所知。
“这……”前来的小厮本打算招呼,看着他的样貌衣着,怔了一下,“这位先生,既然来这,就要遵些这里的规矩,得先拿出一件身上最新鲜的物件?”
“嗯。”让人带着对“大奖”的期盼过来,却要拿出物件展示?这里处处透着古怪,可若是背后的人不易见到,也许和这些赌徒关系近些才好,“只是看看,不收走吧?”
“那当然。”
唐柘随身带的,实在没什么新鲜物品:平安符,埙,玉佩,还有“薰风”。
玉佩最为贵重,可这是他只想贴身带着的一小块温润,那是专属于他的“子瑜”,不想被别人窥见哪怕一角。
在赌坊设这样一个局,除了看看来人的经济地位,新鲜,博得大家哄笑当然也好。
“这小铁盒是啥?”“倒是个没见过的新鲜物件。”众人叽叽喳喳起来。
“人家贿赂,给我找乐子罢了,能唱唱文章,没什么意思,唱的难听的很。”鲜少有人注意到,与唐柘脸上的冷漠表情和嘴上的嘲讽相反的,他手上的动作极其轻柔,好像在轻轻抚摸着遥远的爱人。
唐柘摇着手柄,滋滋呀呀地几声过后,覃慕瞻唱的,奇奇怪怪,跑调的《阿房宫赋》就缓缓地唱着。
“这是个啥?”“文邹邹的,也听不懂啊。”众人觉得有些没趣,不过不能否认,这的确是少见的新鲜物件,这大人也算给足了诚意。
不好意思了,唐柘想着,他曾经也说过偷偷录音,偷偷学舌都不是君子之举。可到父母墓前祭拜结束那次,他还是让覃慕瞻唱他第一首谱的曲,《阿房宫赋》,偷偷将覃慕瞻的歌声录下,狠着心,将存了几年的睡前录音覆盖。
覃慕瞻唱歌难听,声音与说话完全不同,此时在危险的境地中,便成了很好的保护。
他人只道唐柘古怪,说着难听,却又反反复复放着这文邹邹的难听歌曲,居高临下也好,品味奇特也好,都像故意虐待旁人的耳朵。
只是真正被凌虐的心,放一遍就多些泪水,饮鸩止渴地泡在其中,早就懒得呼吸。
“智者大人,这唐柘看着无欲无求的,也无亲无故,实在找不到把柄,您真的能将他收入麾下吗?”上次所见的中年人,现在正恭恭敬敬地立在一人旁边,座上那被称作“智者”的人带着面罩,看不真切。
“你说,他的侍从很丑?”他坐在阁楼上,刚好可以把楼下的样子尽收眼底,欣喜若狂的,还是顿足捶胸的,在他看来,都如蝼蚁一样。
“是的,大人。”
“智者”拿筷子戳上面前的果盘,小番茄的汁液飙出来,瘪瘪地耷拉成一团,他抬了抬眼皮,又戳向另外一个:“说不带,便不带,看来也没有多信赖喜爱,还是说,他其实自己深入险境也没什么在意的?
有意思,他拿的物件呢?刚才围的人挺多。”
“是个铁盒子,会吱吱呀呀唱些古文,极为难听。”
“哦,有意思。那些蠢人才需要什么金钱权力作为把柄,没有把柄不是更好?”又一个小番茄被戳破,“难听又反反复复放,带在身边啊,这次说不定不是书呆子,是个……和我一样的聪明人。大奖你就随便给些,且让我试他一试。”
今日的议事厅实在有些古怪,这何侍郎在京师也算是有些势力,谁不知道他是工部尚书的心腹,此次为何来源洲,他的手又怎么会伸到源洲来?唐柘立在他一旁,毕恭毕敬地又是为什么?
“昨夜都没休息吧,就不必拘礼了,唐评事请坐,小覃也坐。”祝得让他们俩坐下,室内的气氛并没有缓和多少。
“唐评事此次只是第一次来源洲,却将黑市之事查出了端倪,真是后生可畏啊。”何侍郎摆起架子,将“第一次”几个词咬的极重,意有所指地看向覃慕瞻。
唐柘似乎只有对着这何大人才有些笑容:“何大人谬赞了。”
是呀,自己之前在源洲三年,都只是那次老伯的报案才意外窥得一些,再神的人,人生地不熟的,就算只是一点黑市的消息,也很难获得。
何侍郎和祝得一来一往地话术交锋,何侍郎明里暗里都是暗讽源洲府办事不利,要不就是早已经与黑市官商勾结,同流合污。
“说来,我赶到时覃师兄为何在那里呢,也真是巧,是要去商量些什么?该不会是分赃不均窝里斗了吧?”唐柘深蓝色的眼眸看着纯净,却再适合不过地加入话题,添了一把火。
覃慕瞻正色回答:“那位老伯是多年前我办案认识的,府里有卷宗,今日天色晚了,不便入城,就想着借宿一晚。”
“哦?镜雀一案嘛,师兄办的出色,做师弟的当然有好好学习过。”唐柘站起来,缓慢地踱步向覃慕瞻走来,“只是没想到师兄这么记着过去的功绩,这么多年了还要去体会体会恩人的快乐……”
唐柘俯身下来,状似挑衅,在视觉被遮挡住的死角用手飞快地写了个“李”字。看来何侍郎来到这里果然不是巧合,而且李尚书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一直在与“那个人”合作的朝内人。
“当然,师兄的功绩不止这次,还会挖沟渠,种果子,最适合源洲不过。”
自己在信里絮絮叨叨的,做的那些事,原来他都记着,覃慕瞻透过阴阳怪气的语调,却将这句当作了最诚挚的肯定。
“不过,要不要我提醒你,这么多田间地头的功绩,全没我在內朝动动笔来的实在?”
季生那么多年受到打压,即使有才学,能入內朝的学子还是少之又少,以此起争执,何侍郎心中满意,这才假模假式地开口:“好了,唐评事。祝老,我们继续说正事,兹事体大,在地方有这些毛头小子搅局实在不妥,还是放心地交给內朝吧。”
祝得的目光落到覃慕瞻身上,像是想起了什么长叹一口气:“那便依何大人所说。”
送走了何侍郎和唐柘,覃慕瞻跟着祝得进了书房:“师傅,您查了这么久,好容易有了些眉目,他们就这样蓄意阻挠,想必到时候又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们这边反而打草惊蛇了,边境那么多人的努力不就又白费了?”
“我当然知道,可他们,特别是你那个什么师弟那样说话,是看我一把老骨头了揍不动他咋滴。”祝得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不对啊,你小子上学时也不是个善茬吧,这么欠揍的人,没给过他教训?我还以为你这次回家行了冠礼顺道应该娶个媳妇回来呢,像那个什么欠揍师弟,长得再俊也没用,肯定一辈子娶不到媳妇!”
其实,那个欠揍师弟就是我娶的媳妇?这些还是等事情结束再和师傅解释吧,覃慕瞻选择先忽略这些乱七八糟的:“京师来的大人要安排住处的吧,要不把师弟安排到我房里?”
“看你那表情哦,也阴不过你师弟,你确定吗?刚才说什么来着?”
“师傅,说正事呢,这边境黑市的案子就这么拱手让人?他们不知会用来做什么。”
祝得把案宗都整理好锁入一个柜子中,那里还有许多陈年档案:“没啥好说的,明摆着拿你做威胁。到时候他们贼喊捉贼,动不了我老头,就把你这小子给诬陷了。”
这柜子他听说过,祝得生活随意不羁,唯独这柜子是不让人碰的禁地,这些都是老头未完成的遗憾吗?覃慕瞻没敢问。
“可是……”
“我知道你不怕,可我怕,行了吧。空口无凭的力量就够大了,我不能再错第二次……”
覃慕瞻知道祝得远没有平时看起来那么吊儿郎当,这次,似乎真的触及了他内心最为痛苦深刻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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