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侠

　　“有人，快隐蔽！”金戈指挥着大家伙儿，自己逃得比兔子还快。他迅速躲到路旁不足一人高的灌木后面，一群人稀里哗啦跟着他就钻到藩篱后面蹲下来。众人从枝杈缝里往外查看，只见一小队骑兵正从不远处飞驰而来。完颜谦本以为危险过去了，长长吁了口气。谁知，其中一人的马突然受惊了。前面带队的领将模样的人转回马头，朝他们藏身处行来。口中大喝一声，道：“什么人？”
　　完颜谦吓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金戈听到此人的大喝，反倒露出头向来人笑道：“原来是幼安兄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又是抓壮丁的官兵呢！”入秋金主完颜亮率兵南侵，几次三番要强渡长江，害得金戈顺江而下的计划泡汤。更讨厌的是，这两国战事双方都忙着抓些成年男子补充兵力。秦观颐一介女流，而金戈年纪尚轻，又是细胳膊细腿，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没人想把他们充军作数。可龙叔和完颜谦就惨了，简直可以说他们身壮如牛。如果八王爷完颜洪烈依旧不依不饶，那么他们还是大金的通缉要犯。金戈没事，通缉令上写着要抓到人叫金弋。
　　“原来是你！”辛弃疾冷哼道，依旧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金戈。听他这么答应着，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众人松缓下来。完颜谦也乐了，他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道：“辛幼安啊，你不是在山东的吗？”
　　“金戈，你怎么还跟这纨绔子弟混在一起？”辛弃疾道，“不过，你小子还真是一语中的。党怀英已在金朝为官了，而我今日正是带着各位义士南归。”说着，他指着一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道，“这位便是义军耿京将军的副将贾瑞。”
　　双方作揖请了，金戈张口便问道：“怎么你们义军就这么几个人啊？”细观之下，可见辛弃疾和贾瑞就带了十一个人，一人一骑，寥落得很。贾瑞叹道：“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北方的变故吧。自打金贼完颜亮率兵南侵以来，完颜雍就在辽东起兵反了。他发布伪诏曰：在山者为盗贼，下山者为良民。诱得我兄弟十几万人散去大半，故而南来与宋室接洽，合力抗金。贾某自知口拙，请了辛老弟同行。”
　　金戈哦了一声，没再搭腔。完颜谦道：“唉……当年完颜亮这反贼杀了金熙宗，将宗室迁至燕京和山东等地，复建汴梁，早该知道有今日的下场！想来现在正是腹背受敌，天欲灭之，天欲灭之啊！”
　　秦观颐在旁冷哼一声，道：“那金熙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感慨个什么劲儿啊？”
　　辛弃疾道：“这位姑娘怕是有所不知，十三王爷虽离了燕京，不再鱼肉百姓作威作福了。不过么，他始终还是大金国的天潢贵胄，始终还是对金狗有感情的。”
　　“你，你是金国王爷？”秦观颐第一听说，平常她和金戈一样叫他第三名。虽然她心里清楚这必然不是真姓名，可却没有想到这个没事就采把野花讨好自己的人，竟然有如此尊贵的身份。“你不是……”她却把怒气转向金戈，责问道：“你不是说他叫第三名吗？”
　　金戈耸耸肩道：“我是这么叫他的，而且他欠了我几千两银子。理应卖给我做奴仆抵债，我愿意给他取什么名字就取什么名字！阿猫阿狗只是个代号而已嘛！我还叫丰子和丰大侠他龙叔呢，难道我整天叫他大侠，天下第一？你有什么意见？”
　　完颜谦很是着急，忙问道：“在下绝非有意瞒骗，秦姑娘莫要生气。我真名乃完颜谦，谦谦君子之谦。我绝非贪恋荣华富贵之人，此去燕京没有再回去的意思，只愿与知己红颜信马由缰，纵横江湖罢了。望秦姑娘莫要为此厌恶在下！”金戈没听他讲完，打了个嗝，完颜谦与自己说话时从来不曾这么文绉绉过。
　　秦观颐冷笑道：“本来就不喜欢，现在也讨厌不到哪里去。”
　　辛弃疾听到此处，当即下马，对龙叔躬身作揖道：“这位便是江湖上顶顶有名的丰大侠？”龙叔还礼，微笑点头。
　　辛弃疾却是叹了口气，道：“人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而今战事频发，民不聊生。丰大侠难道还要置身事外，逍遥于江湖之远吗？千里江山，沦为夷疆，百年奇耻，亟待雪洗。”金戈警惕地咽了一口口水，听他忽悠龙叔去打仗。“江湖上尊称您为丰大侠，更有天下至侠之美誉。侠之一字，岂易言哉？自古忠诚孝子，义夫节妇，同一侠耳。如荆卿者，盖真侠者也，非以击术侠也！丰大侠何不与我等同行，为这天下苍生拔剑一战呢？幼安不才，却也自幼受爷爷训导，他日若有机会，必要南归。江山沦落，爷爷不得已身在金廷，而时时心系我朝……”
　　金戈忍无可忍，他最清楚以龙叔之好面子，被这么辛弃疾伶牙俐齿一讲，还不头脑发昏冲锋陷阵去了？他连忙差开话题道：“那个，幼安兄啊，和尚异端怎么不与你同行啊？”
　　贾瑞不知趣的抢着解释道：“那假和尚整日神神叨叨，不思为国为民。加入义军不久，便受了金狗功名利禄蛊惑，偷了辛老弟的印信，投奔了敌军。好在幼安兄及早追击，已立斩于马下。哼，那和尚胆小，死前还嚷嚷说我们辛老弟乃是青兕投生，求着饶命呢！”
　　“他这话说得不错。”金戈道，“青色属木，东方，入肝。肝开窍于目，你瞧辛幼安这双炯炯明眸！真可谓眼光有棱，足以照映一世之豪。”
　　贾瑞听了，点头表示同意。“幼安老弟年纪尚轻时，有缘遇到了一位修道的仙人。这仙人从他的身体型格看出幼安兄他日必成大器，异端和尚只是借了他的说法。”说着，也下马往龙叔他们那边走去，看来他们不说动龙叔去打仗是不成了。
　　金戈摇头叹道：“这下我们成了随军家属喽！”
　　“你为何不去阻止。龙叔真是需要我们这么聪明的人在旁帮衬啊！”完颜谦道，“他呀，怎么就这么爱听漂亮话呢？死要面子活受罪！我没听过什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我只听说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之类的话。”金戈道，“他要去就去好了。天意如此，我亦何为啊？”
　　完颜谦挤挤金戈道：“小金，你看龙叔型格像什么投生？”
　　金戈笑道：“当然是条勤勤恳恳的老黄牛啦！被人一牵就走，简直是傻得冒泡！你还记得他在双龙镇给你挖蚯蚓的事吗，那犁地的不是老黄牛还是什么？”
　　秦观颐问道：“那是什么事？”完颜谦方才说过对她绝对不会有半句欺瞒，不得已便将他腰缠蛇胆疮，金戈以蚯蚓汤施治之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秦观颐被这故事逗乐了，咯咯笑道：“他果然是整你的！”接着又转向金戈道，“蚯蚓可以松土施肥，利于农事。你竟然用这么可怜的小动物入药，实在是太残忍了！”
　　金戈转头默不作声，他有了经验，万不能与秦观颐争执，否则就是求着完颜谦揍他。眼看三人沉默不语，完颜谦道：“小金，那你看我是什么？”
　　金戈道：“你啊，就是一棵大黄芪。”
　　“怎么？我竟然是这么重要的药材吗？我记得《本草经》里是这样夸黄芪的：主治痈疽，久败疮，排脓止痛……”
　　金戈揶揄道：“不错，且黄芪者心黑而中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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