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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感D天
在北方冰原解冻的那几天,天空中一朵一朵从工厂烟囱里喷吐而出的大云。何强提着砍刀走在去往斗殴的巷子里,越走脸上的狞笑就越深。如果待会儿砍人的时候见了血,一定会喷到他脸上,流进他深刻的褶子里。
但他还没走到,就有人蹬着自行车飞快赶来,抛下一句让他愣了半晌的鬼话。
“你家那口生了!不过人没了!”
何强的胸腔仿佛工厂的烟囱,也开始喷气粗喘。他带着一干吓得半死的小弟,拦路劫住一辆拖拉机,哼哧哼哧去了卫生院。
他们到的时候,卫生院外头围满长吁短叹的叔伯姨婆,喧哗中一声又一声嚎哭直顶脑门。何强心烦意乱,用砍刀哗啦破开人群,一眼看见疯子般在地上嚎哭的岳母。
何强根本没时间和岳母讲话,砍刀往地上当啷一丢,大步冲进卫生所。里面莫名其妙都是血,虽没看见红,空中却全是血。何强要晕,要吐,进去看见自己已经面色铅白的老婆,直接要哭。
而在旁边,有一个嗷嗷大哭,却被人们忽视了的男婴。何强眼睛充血,盯着老婆半晌,最终颓然跪在地上。医生给何家媳妇盖上白布,又把那男婴抱给何强。何强双手发抖,接过那一团软绵绵的孩子。
他看着这个只会哭的东西,心底涌起无穷无尽的怨恨。他想把这孽障扔了,他长喝运气一口气,边上的医生都吓坏了,伸手拦住他。
最终,他只是攒起一口恶心的唾沫,吐到男婴的身上。
这个男婴,就是何啸渊。
何强面色阴郁,带着何啸渊走出卫生院。岳母已经哭昏过去,脱了鞋袜坐在台阶上。岳父终于现身,在门口来回转悠。
何强走上去,一句话还没说,岳父扑过来拉他的手,问:“晓安呢!”
作为何家长孙,何晓安过了三年无忧无虑的小孩日子。最终在亲娘难产去世而极其混乱的这一天,被人贩子拐走了。
一切都太过戏剧性,何强气得青筋炸起。他把何啸渊丢给岳父,扭头去寻大儿子。
可谁不知道,被拐就是天杀的石沉大海。
而那天晚上,没有等到何强的邻乡大哥,找上门要打个痛快。何强终于又操起那把砍刀,将一天的忿恨全部宣泄在那人身上。
在没有任何治理可言的年代,何强一战成名,统领附近乡镇,成了新的地头蛇。他对那位不知好歹找上门的大哥,竟还算仁慈,给人留下一条命,叫人心甘情愿做了左膀右臂。
可何强对于自己新出生的儿子,却异常的冷漠。
乡邻之间也有许多传闻,譬如何强深更半夜拎着儿子要往河里扔,被岳母撕心裂肺哀求着拦下了。
只不过,没过两年,女儿离开外孙被拐,岳母精神失常,被岳父带走治病去了。
“硬啊,这孩子的命太硬了。”
何啸渊就在这样的话语中长大。他有时会自嘲地想,命硬也有硬的好处,何强从来不管他,他还能奇迹般地活着。
华国发展日新月异,何强那不明不白的浴血生意终究做不下去,遂金盆洗手,开始做借贷公司。而跟孤儿没什么两样的何啸渊,在街头青年的屁股后头,学起了跳舞。
何啸渊意外发现了让自己高兴的事,也在谁都没注意的某一天,拥有了一个很会跳街舞的男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何啸渊遗传了何强的专情,总而言之那几个月,何啸渊都只有这么一个对象。他们白天在街头跳舞,晚上在床上快活。
直到某天,何啸渊被人告知他一直在操的人,实际上经常爬上别人的床。何啸渊都懒得玩什么“你竟然背叛我”的质问戏码。他直接带上何强当年收入麾下的大哥苏得发,找到初恋的家。
初恋?勉强算吧。操久了总有感情。虽说,何啸渊当着人家爷爷奶奶的面,将这位初恋扒了裤子。苏得发又将人扛到街头斗舞的地方,叫他光天化日光腚跳舞,遂结结实实成了笑柄。从此初恋远走他乡,再也没脸回家。
没过多久传来噩耗或说喜讯,那位初恋患病了。
“还好分得早。”何啸渊是这么评价的。
“祖宗。”苏得发挠挠头发,“你的事都传到你爹那里了。”
说来奇怪,何强对何啸渊不闻不问,他的几个手下,却很疼大哥的儿子。有时候哪怕被大哥教训,也不愿何啸渊受一句骂。
何啸渊小的时候,还会服软,想要不被爸爸讨厌。后来就看开了,也放开了,上房揭瓦的事情干了一件又一件。他不上学,成天在街头跳舞,甚至进入青春期后,在香火比命重要的屯子里开始做男同性恋。
但何强从来不在意他。他整天忙公司的破事,同时满华国乱跑,为了找自己的大儿子何晓安。他说,何晓安是老婆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那啸渊不是大嫂留给你的吗?”苏得发问。
听见何啸渊的名字,何强只会冷笑。
“那个冤家?”
在何啸渊十六那年,何强忽然带了一个男孩回家。那是新年,男孩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跟你哥哥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何强看着那个男孩,笑容愈发宽慰,“这孩子也十八了,孤儿院长大的。”
就算苏得发怎么说,拿医院的报告单给何强看,“这孩子不是何晓安,就是长得像!”但何强执拗极了,非要把这个孩子留下,并改名何晓恩。
这说一不二的决定,也带来了断子绝孙的惨剧。
何强忙,家里就只有何晓恩和何啸渊。是的,生活就是这么美妙。在孤儿院长大、性格温柔顺服的何晓恩,根本抵挡不住何啸渊的故意引诱。某个月黑风高夜,他们滚到了一起。
拥有强烈人妻属性的何晓恩,非常依赖何啸渊,事事贴心、处处照顾。甚至在何晓恩的调节下,何啸渊与何强的关系也开始缓和。
他们三个人有时候也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何晓恩是真心爱慕何啸渊,但何啸渊却是为了报复才同他在一块。这种畸形的关系,在何啸渊刻意的“露馅”下,总算被何强知道了。
那是何啸渊第一次看何强这么生气,仿佛当年妈妈离世,那天晚上拿起砍刀的模样。但何啸渊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快乐或者痛苦,面对何强的愤怒、何晓恩的悲伤,甚至东北工业城无处不在的灰色空气,何啸渊只感到窒息。
何啸渊和何晓恩的事情传遍十里八乡。人们对同性恋的厌恶,往往写在一个避之不及的眼神里。就像何啸渊出去买饮料,也会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
“是他,就是他。克死亲妈克走大哥,还和继兄搞在一起。”
把何啸渊从灰色空气里带走的,竟是当年落魄不堪的胡岸。为了开自己的音乐公司,胡岸走投无路,经人介绍,找到了做借贷的何强。
本来只是借钱,谁知胡岸看到了跳舞的何啸渊。他大喜过望,偷偷摸摸问何啸渊,要不要跟他去浙城,做公司的第一个练习生。
胡岸去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时候,背着一身债,还带走债主那个天赋极高的儿子。
何晓恩站在火车站的大柱子后面,不舍又不安地看着何啸渊的背影。天空一如既往灰沉,何啸渊只留下一个挺拔清瘦的背影,再也没有回头。
故事便从火车到站开始,何啸渊、杜若琛、文俊豪、贺百颇、方知否、席然一个一个出现,组成我们所熟知的飞流男子队。他们以华丽的视觉摇滚风格横空出世,唱着小镇青年的幼稚哀愁,面对各种各样的谩骂与不解。
而在被后人津津乐道的历史回溯中,出道第二年、第三年的飞流,发展势头愈发无力,进入了低谷。在他们发表《洛丽塔》这张专辑时,甚至连骂声都没有。
出道三年没有出逼,即可断定此团生涯到此为止。
可这些高高在上的乐评家、操盘手们不知道,那是黎明前的沉寂,飞流前的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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