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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消玉殒
许伊汀知道,这或许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吧。她起了杀人之心,虽然并未动手,但已经是动了邪念,遭到了上天的惩罚。
“孩子……”她喃喃地问,“孩子呢?”
姜晴风哽咽着说:“孩子平安,是个男孩。”
许伊汀点点头,“我的孩子,他命苦,一出生就没了父母,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被人欺负了。”
姜晴风重重地点点头,眼泪也随之落下,“姐姐请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许伊汀抬眼看了看他,道:“晴风,有你在,我相信你会照顾好小涵和孩子的。”
“姐姐,求你,别说了,别说了……”许伊涵捂着嘴,眼泪和着手上凝固的血痕,再次变得湿润粘稠,蹭到他白皙的脸上。
许伊汀轻轻捏捏他哭花的脸,笑道:“小涵,你要记得,无论如何,都要坚强地活下去。知道吗?”
许伊涵使劲摇头,“不,我要姐姐陪着我,我不能没有姐姐。”
“傻瓜,姐姐比你年长十岁,早晚要比你先离开,不能照顾你一辈子的。”
许伊涵靠在她的肩膀,眼泪流淌到她的身上,“姐姐,你不要离开我。”
许伊汀摸了摸他的后脑,安慰道:“小涵,以后姐姐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小外甥。”
许伊涵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不想再说话。
许伊汀望着站在她身边沉默不语的刘金风,他只是这样静静地望着她,默默地流着泪,忍着不出声。
姜晴风拍了拍许伊涵,他这才依依不舍地直起身来,给刘金风让了一个位置。
刘金风上前拉住许伊汀的手,颤抖道:“阿汀,对不起。”
许伊汀摇摇头,她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虚弱,“风哥,是我对不起你,今生我是没有福气做你的妻子了。”
“阿汀,今生在我心里,你早已是我的妻子。”
许伊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谢谢你,风哥。”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好累啊……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爹、娘,我想你们了。还有小淞和小湉,姐姐也许久没有见你们了……想回家……”
她的话没有说完,握着的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美丽的眼睛终于合上,只是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红颜薄命,香消玉殒只是一瞬间。
许伊涵已经哭到无力,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跌落下去。姐姐……姐姐你不要走。
“小涵!小涵!”
许伊涵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白花花的墙壁,身上盖着的是洁白的被褥,他自己也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手背上插着输液的针管。
姜晴风趴在他的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浅眠中还深深地皱着眉头。
他动了一下,姜晴风立刻就醒了,他抬起头,轻声叫道:“小涵,你还好吧?”
许伊涵苍白着嘴唇问道:“姐姐……姐姐呢?”
姜晴风哽咽着低下头,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许伊涵忍不住悲伤,眼泪又如珠子一般落下,可是却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的眼泪不停地流淌。
姜晴风望着他的眼睛,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下,拿起手帕一边为他擦一边为自己擦,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此时任何安慰的话,都不能抹平失去亲人的痛苦吧。他与姐姐骨肉分离多年,才重逢短短几月,就如此生离死别,实在是太过残忍。
他的嘴唇和脸颊一样苍白,只有一双眼睛哭得通红,精致的小脸一夜间瘦了一大圈,仿佛一个脆弱的瓷娃娃。
姜晴风擦了擦眼泪,刚想开口说几句安慰的话,就见他先开口了。
“十二岁那年,忽然有一天,我娘把我带到乡下的一处宅子,对我说,如果我能在那里的密室里乖乖呆上半个月不出来,她就派人去苏州将你接回来。我很高兴,立刻答应了她,她便带我进了密室,那里有足够的食物和水。她关上密室的门之前,红着眼睛对我说,小涵,你要记住,不论将来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坚强地活下去。”
姜晴风刚擦干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无论如何,都要坚强地活下去。这也正是姐姐临终前,对他说的话。
姜晴风想安慰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许伊涵轻轻地回握,望着他道:“晴风,你是不是说你曾回到杭州老家,修葺了许家的祖坟?”
姜晴风点点头。
许伊涵幽幽地说:“我想把姐姐火化,骨灰带回杭州老家,让她认祖归宗,入祖坟安葬。”
他想起去年的春节前他们在饭桌上谈论起许家祖坟,姐姐就曾说过想回去祭拜,奈何那时她怀着身孕不便,就想着等生产之后带着这孩子一起回去,可……她生前的愿望,终究是实现不了了。死后若是能回归祖坟,想必芳魂也能安宁了。
姜晴风握住许伊涵的手,轻轻拍了拍道,“好,都听你的。”
上海开往杭州的火车上,许伊涵穿着一件洁白的短袖衬衫,手里抱着白瓷的骨灰坛,上面雕刻着精致的牡丹花,他纤长的手指在艳丽的雕花上抚过,脸上是一片苍白淡漠的表情。火车缓缓开动,两个人面对面,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乘坐的是高级车厢,单独隔出来的房间,不会被人打扰,谁都不说话,因此也格外冷清。
姜晴风看了看许伊涵苍白的脸,目光正无神地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空洞而缥缈,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说过话了。自从姐姐去世,许伊涵仿佛丢了魂一般,别人对他说什么,他都不理会,吃饭吃得极少,整夜睡不着,坐在姐姐房间的床上流眼泪。不过几天的时间,人已经瘦了一圈了。
姜晴风虽然心里心疼,却也没有办法,他的悲伤若是不发泄出来,人会憋坏的。
小韩拉门进来,将三份饭放在桌子上,为他们两人分了,看了看他们压抑的气氛,拿了一份转身出去吃了。
姜晴风拿起筷子放在他的饭盒上,柔声劝道:“小涵,吃点饭吧。”
许伊涵看了看眼前的饭菜,闻起来有些香,可他毫无胃口,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姜晴风叹了口气,“我们要坐半天的火车,下了火车还要舟车劳顿,你不吃饭身体是受不住的。到时候还没等安葬好姐姐,你就先倒下了。”
许伊涵淡漠无神的眼中似乎亮了一些,他将骨灰坛小心地放在脚边的地毯上,默默拿起了筷子,打开饭盒,夹了一口米饭塞在嘴里。
姜晴风颇为欣慰,也打开饭盒与他一起吃起来,他想说些别的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东扯西扯,说些从前在国外的经历,许伊涵只是默默地听着,偶尔“嗯”“哦”几声,姜晴风依然锲而不舍地讲着,虽然他无心听,却能阻止他想那些悲伤的事。
忽然,许伊涵开口打断了他,“晴风,你的手表呢?”
姜晴风看了看自己空荡的手腕,原本许伊汀送给他的手表,他每天都带着,只有洗澡睡觉的时候才会摘下来。他顿了顿道:“我收起来了。”
姜晴风怕他看到会睹物生情,所以不敢让他见到,他将许伊涵接到自己家住了一些日子,就是怕他回到家里看到姐姐的遗物、想起在一起的时光,会更加伤感。
许伊涵低下头,淡淡道:“你不必这样的。我已经好多了。”然后夹起饭菜,大口地吃起来。
三人下了火车,又租了一辆马车,天快黑的时候才到达许府老宅。过了这些年,门前的榕树又茂盛了许多,门口的石阶多了些裂痕,朱红色的大门和牌匾却并没有陈旧破败,仿佛还如当初一般,“许府”还如当年一样显赫。
许伊涵抱着骨灰坛,惊讶地看了一眼姜晴风,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他上前扣门,随即一位花甲老人开了门,对他露出一个惊讶的笑容道:“姜先生!你怎么来了?”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十几岁的少年,似乎是他的孙子。
他吩咐孙子将马车带去后院,忙将三人迎了进来。前厅是会客的地方,两边是主人的书房和办公场所。朱门石阶,苔藓青青,绿蔓葱葱。
姜晴风向许伊涵望了一眼道:“黎叔一家是在这里看守宅子的,他们时常打扫,所以这院子才没有破败。”
许伊涵望着他,心里感动,却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们重逢不久,可他早就已经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了。
许伊涵跟着姜晴风穿过前院走近前厅。时隔八年,重归故里,家中还是当年走时的样子,只是少了许多摆件古董,想必是在抄家的时候已经被收走了。可这宅院、这房屋,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里有他的爹娘、他的姐姐和哥哥,有他的回忆。
他站在前厅中央,又忍不住落泪了。
姜晴风连忙替他擦了眼泪,担忧道:“怎么又哭了?”
许伊涵摇头道:“没事,只是感慨。”
他们穿过前厅,来到了中院。中院是卧房,正房是主人与夫人居住,其他侧房则是姨娘、孩子们居住。许伊涵冲着右侧第一间房走了进去,那正是许伊汀未出嫁前的闺房。
他将手里的骨灰坛放在卧室的床上,跪在塌前抚摸着坛身。姜晴风站在门口,虽然隔着屏风,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影,但他的声音却听得清楚:“姐姐,我们终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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