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无效逃婚

　　齐韫闻言猛怔了住，相较欣喜，她心下划过的却更多是错愕。
　　师兄这意思，是心下有她么？

　　若是一个月前的齐韫，必是高兴得即刻摊牌，澄清她同严叙之关系。可眼下，她甚至有些蹙眉，声音淡淡的，难分情绪，“师兄能说出这句话，便是对不起她了。”

　　“是吧。”
　　谷清胤声音轻极，苦涩扬了扬唇。
　　初见苏玉綮时，他确是为她所惊艳的。彼时她正被江湖客追杀，却死死护住了主人留下的玉镜，宁死不屈。

　　他从她眼里看到了坚韧与沉着，这些都是齐韫所没有的。在那个当下，他不禁将她同日日闹着他的齐韫作比较，几乎只一瞬，他便确定了眼前的女子便是他心中所求。

　　然而直到齐韫同严叙在一起，她的娇她的嗔都只在严叙面前流露时，他方才怀念起从前在山庄里为齐韫所“烦”的时光。
　　可现下面对他时，齐韫性子已经沉了许多。这本是他过去十数年所求，可如今他却希冀着，齐韫能如过去在山庄时那般待他。
　　即便，只拿他当兄长。

　　意识到对齐韫的情后，谷清胤对苏玉綮是有负疚的。
　　而于此，他对苏玉綮亦没有隐瞒，将自己因齐韫而起的摇摆告知了她。

　　苏玉綮未曾哭闹，仍如初见时那般温婉坚韧，她只柔柔握住了他的手，温声开解他，“阿韫确实很好，我也喜欢她。但她现下已觅得良人，我却是一直在你身边的。哪怕你心中只有一点点我的位置，我便也知足的。”

　　对上苏玉綮善解人意的眼眸，谷清胤柔了心，也敛了提分开的心思。
　　他无法否认，于他心下住了两个女子，苏玉綮纵是只占了小小一角，也还是在他心上的。

　　至于今日同齐韫一道上十里兰山，确是他答应齐韫已久的。他想着，便是抛却男女之情，他也该替师父好好为齐韫庆生。
　　此行他倒也未想着同齐韫表明心迹，然而当她双眼炯然盯着他瞧时，他的心还是骤然乱了一拍，苦涩也蔓延了开来。

　　眼下他是进不得，亦退不了。往前有同齐韫两情相悦的严叙，后边有痴守着他诺言的苏玉綮。
　　兄长，或许才是他最应摆正的位置。
　　-
　　两人说话间，店家已将阳春面呈了上，并附了两个小碗，“二位且慢用。”

　　齐韫稍稍舒了口气，可算有了可转移话题之物，她将碗筷摆了一副置于谷清胤跟前，“呐，师兄也吃些吧。一会儿上山，可是个体力活。”

　　“好。”
　　谷清胤得不到齐韫的回应，只得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这下，他再摆不正位置，也得摆了。

　　他先盛了一小碗面，而后将大碗推给了齐韫，“你直接用这个吃吧。”
　　他是知道的，齐韫食量并不小。

　　齐韫亦不再推辞，从竹篓里抽出一双筷子便夹面入口。
　　然而那碗阳春面，她终究只吃了三口便歇了筷。
　　那味道，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而她想象中的味道又是怎样的呢？于脑海中，她不禁想起了那碗被她撞掉的长寿面。
　　虽然她未能尝到，但那味道，该是极好的吧……

　　“你不吃了么？”
　　见齐韫已执起帕子拭嘴，谷清胤亦放下筷子，眉头微蹙了起。
　　她该不是，因为他的话失了胃口吧？

　　“不是很合我胃口，师兄你慢慢吃，不急的。”
　　谷清胤是爱苏玉綮的善解人意的，然而齐韫的善解人意却令他不适且难受。他淡声而笑，“阿韫，你可有发现你变了？”

　　“有么？”
　　齐韫迟疑着开口，却已被谷清胤问得有些发虚。若她没变的话，此刻应是因着师兄适才的那番话欢欣雀跃才是，而不是因着没吃到严叙的长寿面而暗自懊恼。
　　而这变化，令她很是害怕。

　　谷清胤微一点头，“变有礼貌了。”

　　齐韫：“？”
　　这话听着，咋这般别扭？
　　她难道很没礼貌吗喂！

　　“以往在山庄，你会闹师父，会闹我们这些师兄弟。可如今，你只会闹严叙，同我倒讲起礼貌来了。阿韫，我永远都是你的师兄，是不可能背叛你之人。对我，你无须如此。”

　　只会……闹严叙么？
　　这些日子里被齐韫刻意拿“做戏”掩饰的情愫，在谷清胤的点破之下无所遁形。闹严叙的当下，她确是快乐的，甚至较她在山庄时更为快乐，并未有任何刻意的做戏存在。

　　可怎么会！她怎么会在明知严叙情钟叶柔双的情况下，还步入他的温柔陷阱！
　　她可是生来就骄傲的沧浪山庄的大小姐啊喂！
　　可即便抗拒，她还是不得不沮丧承认，她入了戏动了心。

　　而确定她对严叙感情的契机，却是谷清胤先承认对她有情。
　　明明只要她往前一小步，捅破窗户纸，师兄便是她的了。可这一小步，如今却有如横在她面前的天堑。

　　过去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爹爹和几个师兄弟，以及几个同她一起长大的婢女。在众多师兄弟里，谷清胤无疑是那个最为耀眼的存在，她也同其余的师兄弟一般，仰慕着他。

　　后来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齐韫看画本子时，里边的人物自然便代进了谷清胤的脸，对他的感情也从仰慕转为爱慕。
　　她好像并非因谷清胤是谷清胤而爱他，而只是她那空着的心需要有人填上，而谷清胤恰好就在。
　　而这样的感情，也最是容易被取代。

　　严叙却不同，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并有如小偷般，趁她不留神，一点一点溜进了她的心。令她察觉不能，发现已晚。
　　真真，是个坏蛋。
　　-
　　从阳春面摊出来后，齐韫已失了出游的兴致，却还是抓着短剑亦步亦趋走在谷清胤身后，向十里兰山而去。
　　都说清兰寺姻缘最准么，她倒要好好问问，月老为何要这般编排她！

　　十里兰山因其有着四季不败的兰花而闻名，时下漫山遍野都盛开了建兰花，花香四溢，萦绕于游人心田。
　　秋风裹挟着香味拂过齐韫眉眼和发梢，为她抚平了稍许的烦躁。

　　清兰寺便坐落于半山腰上，在山脚下时便能瞧见香烟缭绕于它上空，汇成了一朵朵祥云。
　　齐韫同谷清胤到清兰寺时，刚过午后。所幸秋阳不辣，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很是舒服。

　　如此风和日丽的天气，出游上山的人有许多，而于人群里，齐韫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令严叙魂牵梦绕的身影——
　　是叶柔双！

　　而在叶柔双身侧，尚有一男子同她比肩而站。
　　叶柔双察觉到了齐韫的目光，亦向她处看来。因隔着些距离，齐韫只能看到她向男子身边靠了靠，似在低语些什么，然而内容她却听得不甚清楚。

　　待叶柔双同那男子说完了话，方一道向齐韫走来，“齐姑娘，真巧。这位是我师兄，柳白。”

　　齐韫闻言不由得多看了柳白几眼，站在叶柔双身边的男子眉目清秀，一身的书卷气。她无法摸着良心嫌他丑，但至少能确定，此人容貌身量气场上都落了严叙几条街。
　　只不过，叶柔双同他站在一起，倒是比同严叙站在一起还登对些。

　　她该说叶柔双眼盲心瞎呢，还是说她识得清本分的好？

　　“阿韫，他们是？”
　　齐韫身旁的谷清胤出声，颇有些好奇地看向面前的两人。若只是齐韫的友人，他倒不好奇的，然而他却能感到齐韫拿出了上阵杀敌的气势，这便由不得他不好奇了。

　　“这位叶姑娘，便是齐韫的前未婚妻。”
　　齐韫刻意咬重了“前”字，虽是笑着，但她眼里的不满却几乎要盈出来。

　　“齐姑娘，阿叙未同你一道上山么？这位是？”
　　饶是叶柔双已大致猜出了谷清胤的身份，却还是故作不知作声问道。

　　这次，未等齐韫回答，谷清胤便先她出声道：“我是她的师兄，谷清胤。”

　　柳白端详着谷清胤，复又同叶柔双相视了一眼，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
　　原来，演的就是他啊！

　　早在那日戏谢幕后，叶柔双回去便将此趣事告知了柳白，并让他随时做好演谷清胤之准备。
　　这倒也巧，随便的一日出游，便遇正主了。

　　叶柔双双眼则在齐韫和谷清胤之间游离，这谷清胤一身白衣白带，生就玉质金相，然同严叙相比到底还是有所差距。不说有云泥之别了，便是有长眼睛的都不会选错吧喂！
　　且她看着同谷清胤在一起的齐韫，不由得轻声叹息，齐韫还是和严叙最般配的。

　　两对真假师兄妹互相打量着，真的那个黛眉微蹙，假的那个则神色轻松，一脸的吃瓜模样。

　　“齐姑娘，阿叙怎的未同你一道上山？”
　　叶柔双复又问了一次，唤及严叙名字时，她刻意柔了声音。她不是刻意在此处等着齐韫，然既是碰巧遇了上，她总该要尽职将戏唱下去的。

　　“他有些事要忙，自不如你师兄有此雅致。”
　　齐韫开言便是浅笑着讽刺，她忽有些后悔，当拉着严叙一起，让他看看这个前些日还要同他复婚的未婚妻，此时又在其师兄身边巧笑倩兮的模样。

　　“齐姑娘瞧这话说的，论雅致，柳某许是比不及令师兄一二。”
　　柳白于一旁笑着，毕竟他只是个赝品不是？

　　这柳白一笑便又更极了那撬人墙角的小白脸，看得齐韫火气直升。莫说比严叙了，他又怎好意思同师兄比较！

　　“那不是，我师兄日日舞刀弄枪的，是个江湖粗人。比不得公子肤似凝脂，肤白胜雪，一看便是白净面皮的书生。”
　　齐韫凉凉扫了柳白一眼，温声回怼。

　　柳白：“……”
　　说谁小白脸呢？角色需要，切勿上升戏子本人啊喂！

　　“上清兰寺的女子多是为求姻缘而来，齐姑娘如今同阿叙感情稳定，不知姑娘求什么来？”
　　那边柳白败下阵来后，叶柔双便又顶替了上。她虽同齐韫的交集只有那日，但齐韫那故作云淡风轻的吃醋模样却让她横生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

　　“为求更稳定咯，防止有人觊觎阿叙。”
　　齐韫仍是笑，绵里藏针说的约莫是她现下的情况。

　　“巧了，我求的便是能重回阿叙身边。齐姑娘，你说这清兰寺求姻缘最准，她会偏向谁呀？”

　　齐韫：“……”
　　厚颜无耻用来形容叶柔双当是最为贴切！

　　柳白看着卖力演出的叶柔双，看戏之余不禁为她捏了把汗。若一会儿被打了，算不算是工伤？
　　好在齐韫尚是个讲道理的，她只是停在了唇枪舌战层面，“自是偏帮阿叙心里的那个人。”

　　此话出口，她稍觉苦涩。眼下她是严叙的身边人，这话听着自是没错。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身边人”一词含有多少水分。
　　若月老当真如她所言，届时她只会惨败。

　　其实那日叶柔双从别院回去，齐韫同严叙闹了几句口角之后，她便起誓不再管严叙的破烂事。然眼下瞧见叶柔双好端端同柳白站在一处，她便又护起了犊子来。
　　叶柔双和柳白频频眉目传情的模样，令齐韫不禁怀疑，或许他们二人是合计要谋取严叙的家财，而非真的旧情不在。

　　“若如此，我也不见得会输的。”
　　叶柔双似是没听懂齐韫话里的夹枪带棒，她反而好心规劝道：“其实齐姑娘，你同令师兄看着也挺般配的，你又何苦同我争阿叙。”

　　“搞清楚，现在是你和我在争。”
　　齐韫结结实实被叶柔双气笑了，而气她的同时，她又免不得将严叙带了上。
　　好好一个人，怎的就好绿茶这口？

　　且不说叶柔双被抛弃之余想吃回头草吧，单是她知道严叙身边已有别人之后，还想横插一脚，人品便可见一斑。
　　便是齐韫先前以为自己爱惨了师兄，在知道师兄同苏玉綮在一起后，她也只是起了激师兄的心，并未介入和勾引任何。
　　-
　　同叶柔双的相逢几乎可是说是不欢而散，入到内殿求签时齐韫的脸仍紧绷着。

　　谷清胤则沉默着亦步亦趋走在她身后，直到她入了内殿，他方才驻了足，于外头候着。
　　此一路，他都未询问关于叶柔双的任何。然而多年师兄妹间相处的默契，他亦早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齐韫同严叙之间约莫是出了问题，而叶柔双便是个中关键。

　　若叶柔双对齐韫构不成威胁，那她便不会是适才那般神情，张牙舞爪似要咬人，最后却只伤了自己。
　　他的小师妹一向最骄傲的，不是么？

　　入了内殿，齐韫学着前头求签的女子模样，抱起一个签筒便摇。
　　摇签是个技术活，装有数十根签的筒子又重又沉，她摇得手酸了亦不见得摇落一根。
　　在一声声竹签碰撞的清脆声里，严叙的脸自然而然又浮现在齐韫的脑海中。这次她再未抗拒，而是以最真实的心面对月老，她要问问自己的姻缘到底落向何处。

　　约莫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齐韫才吃力地摇出了一根签子。
　　那之上的签文书有联一对——
　　缘起缘灭缘复在，情深情长情永合。

　　单看签文的话，齐韫眉梢这才带了些喜色。
　　倒是个上上签！

　　然而她将签文拿到解签处时，却坐不住了……

　　解签的师父是个年近耄耋的老和尚，他胡须已是全白，牙齿也稀疏泛黄，唯有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瞧着已是半仙之体。

　　他甫一看到签文，便捻着足有三尺之长的胡须，头未抬，但掀着眼皮看向齐韫道：“姑娘可是在做无用功啊。”

　　齐韫呼吸一滞，“这签文不好么？”

　　“姑娘这是逃婚在外吧？无用的。你看这上联‘缘起缘灭缘复在’，任你如何逃避，你的良人也只会是你的未婚夫婿。”

　　齐韫：“？”
　　这下，她直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口凉气从前胸一直通到了她的天灵盖，激得她几欲七窍生烟。
　　说她的良人是魔头么？就离大谱！

　　“不可能。”
　　齐韫双手抓着椅凳的边缘，方才将将坐了住。然从老和尚点出她是逃婚在外时，她便已有一半信了命。
　　见老和尚半晌都未再答话，齐韫终是再度开口，“那师父，可有破解之法么？”

　　“无须破解，是个上上签。”

　　齐韫：“？”
　　去你的上上签！
　　-
　　从内殿出来后，齐韫的气更泄了一半。
　　这可还是她的生辰么？怎生从早上推门那刻起便不顺利！

　　“如何？”
　　瞧见齐韫，谷清胤疾步迎了上来。

　　“上上签。”
　　“那你可安心了。”
　　谷清胤虽是宽慰着齐韫，然而心下却不免划过了一抹苦涩。他虽知自己应摆好师兄的位置，然心却不是能随他所控制的。

　　“怎么还是哭丧着脸？”
　　见齐韫不答，谷清胤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然而这一拍，却将她的眼泪拍了出来——
　　“说我和那该死的魔头是金玉良缘。”

　　这些日子里，谷清胤听齐韫骂了隐月阁阁主有数百回，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
　　是以齐韫一说魔头，他便即刻晓得了是谁。

　　“签文也不见得准的。你放心吧，若师父坚持要将你嫁给隐月阁阁主，我第一个不答应！再说了，还有严叙呢，待回了山庄，就让他向师父求亲。”

　　谷清胤虽意在宽慰齐韫，却更戳中了她的泪点。
　　签文不见的是假的，但她和严叙却是假的。

　　“莫哭了，”谷清胤最是见不得齐韫落泪，小时候他尚可上手帮她拭泪，而今他只是将手微微抬了起，而后无奈放了下去，“别哭了好不好，你适才不是说满山的兰花很美么，我们再往山顶走。从山顶俯瞰，那可才是人间仙境。”

　　而这，才是谷清胤此行带齐韫上十里兰山的目的，清兰寺不过是女儿家向往之地，他倒不信这个的。

　　然而齐韫胡乱拭了把泪，情绪低低地便往山脚的方向走，“不了，我有些累，想回去了。”
　　瞧着齐韫情绪低落的模样，谷清胤不好再勉强，他于山顶上着人准备的孔明灯，终是派不上用场了。

　　这十里兰山日日往来诸多行人，又叫严叙看准了这一商机，前年他便在山脚下开了一街的酒肆饭馆。
　　而这，齐韫自不知道。

　　她哭了一道，再加之早晨只草草吃了三口面，下到山脚时，闻见饭菜的香味，她再走不动道了——

　　“师兄，我们歇歇再走吧。”
　　“好，你选一家吧。”

　　最终，齐韫择定了一家酒肆。
　　店小二上前招呼时，她只点了两坛女儿红，余者便不再开口，倒是谷清胤补点了几个热菜。

　　这菜还未上，齐韫便自先斟饮了起来。
　　谷清胤向来是知道的，齐韫好酒，但每每饮酒都是兴致所至，且喝的都是果酒花酒，便是喝醉也不伤身。这还是她第一次借酒消愁，照着她空腹这般喝法，估摸着不出片刻钟便要醉了。

　　“吃些热菜垫垫肚子再喝。”
　　齐韫一碗酒三两口下肚，她待要再斟时，谷清胤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今儿是我第一次单独与你过生辰，一定要这么不开心么？”

　　“我没有不开心。”
　　齐韫说着，却拍开了谷清胤的手，又倒满了一杯。她刚要送入口中，却被谷清胤一把夺了过，代她一饮而尽。

　　“师兄要喝酒自己斟，抢我的做什么！”
　　齐韫声音不由得微扬，有些气恼，但却失了许多生气的力。她现下有的，只是无尽的疲惫。

　　“到底你的不开心是因为抽签，还是因为严叙？”
　　谷清胤向来好风度的，眼下眸色却也渐沉了下来。
　　他虽是如此问，然心下却已有了答案。

　　“他和那个未婚妻到底怎么回事？藕断丝连？”
　　“师兄，你好烦的！”
　　齐韫双手撑住脸抹了一把，她想再演戏的，但这戏到底是演不下去了。是以她只好半真半假道：“我和他之间是出了些问题，所以我那天才那样问你的嘛！你要是早些回应我，不就没有这档子事了！”

　　“若我现在回应你，可还来得及么？”
　　谷清胤目光沉沉，他只喝了一碗酒。但，便权且当他醉了吧。

　　“那师兄，要如何处理同苏姑娘的关系？”
　　齐韫并无多少心思，但她向知道谷清胤会作何选择。

　　“我同她谈过了，她不介意你的。”
　　“？”

　　齐韫脑袋虽有些混沌，但还是被师兄的话给惊了住。她不由得凑得更近了他些许，毫不避忌地望入他的眼眸。
　　许久后，她失望地移了开。

　　虽说在盛朝，三妻四妾亦是常有的事，然那多是发生于官家贵胄身上。如他们这般江湖儿女，最是快意恩仇，爱便是爱，没有半爱，也没有一点点爱。
　　正如她，早晨方确定自己对师兄没了心思后，她现下再如何同他对视，亦没了悸动。

　　便是没了爱，她对师兄的敬重仍是有的。然而她却未曾想过，一向如青松翠柏傲然于天地间的师兄，竟也想坐享那齐人之福。

　　她淡淡笑了笑，“你确实对不起她。”
　　而后，她再度拿起一个新碗，重又为自己斟满了酒。

　　今儿，她可真真是过了个好生辰呵——
　　未吃到的长寿面，抗拒但明朗的心迹，讨厌又比不过的情敌，还有比阴魂还可怕的魔头。
　　这一桩桩一件件，但凡她还喝不醉，都是对他们的不尊重！
　　-
　　瞧着齐韫如此模样，谷清胤倒未再劝她，只是强硬着逼她吃了几口热菜，而后便随着她醉去。
　　横竖，他亦不是没有负过醉酒的齐韫归家。

　　两人出行，总要有一人清醒着。是以谷清胤只是喝了从齐韫处夺下的那碗酒，便再未多喝一口。
　　齐韫喝完一坛女儿红便已呈了醉意，再开第二坛时，只喝了几口便软在了饭桌上，醉眼朦胧地看着谷清胤夹菜。

　　“师兄你慢慢吃，不、不急着回去，横竖我也不想回去。”
　　不想回沧浪山庄，也不想回别院。

　　听得齐韫软软叫自己师兄，谷清胤的心没来由又软了几分。他放下筷子，架起齐韫的手放在自己肩上，而后转过了身柔声道：“呐，我现在背你回去，你不要瞎动弹。”

　　然而他并未等到齐韫将人靠上他的背，却感到一股压迫感从身边袭来，而后齐韫放在他背上的手便移了开。
　　他急急转身，却见严叙将齐韫打横抱起，一声黑色衣袍衬得他冷冽异常。

　　“严叙，放下她！”
　　谷清胤欲上手去夺齐韫，却投鼠忌器，不敢用尽力气。齐韫此番为严叙醉酒的痛苦神情他都看在眼里，如今他断断不能让严叙再将齐韫带走。

　　严叙却步履未停，冷声道：“你，有何资格？”
　　他今日已经足够克制了，才没有追上十里兰山将齐韫绑在身边。

　　今晨在齐韫上山后，他胸前才隐隐传来疼意，又恰逢那陆疯子前来笑话于他，他便同他打了一架。那一架他们二人谁都没有占得上风，陆知离被他揍得右颊乌青，而他嘴角也渗出了血迹。

　　酣畅淋漓的一架之后，他胸口方才舒畅了些。此后便同陆知离坐于亭下饮酒，两坛酒落肚，十里兰山脚下的伙计方前来通传了消息。

　　那伙计本是不识得齐韫的，然在听闻她与同行之人数度谈起严叙时，他方才决计前来通传。

　　严叙闻言即刻起身，带着一身酒气便赶往了十数里外的十里兰山。而他赶到时最先见到的一幕，便是谷清胤要背齐韫。

　　“我是她师兄，至少比你有资格！”
　　谷清胤仍要夺齐韫，然而他到近前时，却将齐韫在梦中的呓语听得分明——

　　她唤了声严叙，并往他怀里窝了窝，此刻她眼角虽尚挂着清泪，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温馨的笑意。
　　见及此，谷清胤方才住了手，若这是齐韫心下所选，那他便依她。

　　这店里的小二，却也是个人精的。待严叙上楼后，他便出场清客了，“抱歉客官，我们小店仅余一间厢房，便留给那位姑娘了，客官您看——”
　　谷清胤最后再顺着楼梯往楼上看了眼，倒也未再难为店家，拂袖便出了酒肆。

　　今天到底，他未来得及同齐韫说上一句生辰快乐。
　　这是十数年来，仅有的一次。
　　也是第一次，让他晓得，小师妹不再是小师妹了。
　　-
　　严叙虽喝了些酒，但脚步沉稳，齐韫窝在他怀中倒也安心。

　　到了厢房里，饶是严叙将齐韫放下的动作再轻，也还是将她扰了醒。
　　齐韫只是勉强着将眼睛睁开，倒也未完全醒。一睁眼便见着严叙，齐韫尚以为自己又在做梦了，她轻轻嘟囔了声，那声音虽不大，严叙却听得分明。

　　她说——
　　“你好烦，怎么又是你！”

　　她又说——
　　“走开啦，我喜欢的是师兄，怎么会是你。”

　　她还要再说时，严叙却乘着渐渐涌起的醉意，上前衔住了她的唇，将她的话堵了进去。

　　严叙的吻并无任何技巧，他只是凭借着本能吮吸着齐韫的唇瓣。
　　他本意只是想堵住齐韫那些伤人的话语，然而眼下却食髓知味，有如一只不懂餍足的狼崽。他缓缓闭上了眼，按住了齐韫本无多少力气的双手，一点点敲开她的贝齿，妄图索取更多。

　　齐韫初时尚还稍稍反抗了下，而后便沉溺于严叙温柔而缱绻的吻里。她亦将双眼闭了上，凭着本能回应着严叙。
　　那就，在梦里偷偷亲一下好了，她想。

　　齐韫的回应无疑是给严叙的无名火上加了勺油，他渐渐松开了齐韫的手，大掌向下，握住了齐韫的袅袅细腰。

　　然而他的动作也仅到了此，当耳畔传来齐韫的嘤咛声时，他便松开了齐韫，直起了身，迫着自己眼底恢复稍许清明。
　　他不能让齐韫醒来恨他，即便，他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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