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是酒厂里的二五仔

　　还没走远景光就被柯南叫住了。

　　“景光哥哥，你现在可以说了吗？关于委托的。”男孩的眼里闪烁着侦探特有的、不弄清真相绝不罢休的光芒。

　　诸伏景光脚步一顿，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有些僵硬。他转过身，脸上惯有的温和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柯南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忧虑与挣扎的沉重。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接下来的话语有千钧之重。

　　“柯南”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能请你……帮忙让柳田前辈，避免走向自我毁灭吗？”
　　“……？！”

　　空气仿佛凝固了。柯南脸上的好奇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击碎，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镜后的瞳孔急剧收缩，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幻听。

　　柳田……自杀？那个气质温和，连叔叔都无比敬重的警界传奇？这怎么可能？

　　景光看着男孩脸上毫不掩饰的骇然，心中涌起一股混合着愧疚与无奈的酸楚。将这个沉重的担子压在一个孩子身上，是种残忍。

　　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柳田前辈身上那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那种仿佛随时会化作青烟消散的虚无，与他偶尔从组织那位“老师”——君度——身上感知到的、深渊般的气息，产生了不祥的重叠。

　　“景光哥哥，你……你确定吗？”柯南的声音干涩，他扶了扶眼镜，试图用理性的框架去套用这个荒谬的命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比如……严重的疾病？”

　　“我也希望是误会。”景光的声音压得更低，他拉着柯南走到路边一棵银杏树的阴影下，斑驳的光影掠过他写满忧虑的脸。“我没有证据，柯南。这纯粹是……一种令人不安的直觉。”

　　他无法言明组织的阴影，只能将一切归咎于过于敏锐的观察力。

　　“柳田前辈他……像一座孤岛。”景光望向柳田离开的方向，眼神仿佛穿透了建筑物，看到了那个孤独的背影，“他对所有人都报以微笑，但那微笑背后，是密不透风的高墙。他不在乎世俗的荣誉，甚至……好像也不怎么在乎这具身体。”

　　他回想起柳田裹着厚围巾却依旧单薄的身影。

　　接着，景光用极其沉重的语气，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就在刚才，他离开的时候，对我说……他觉得这个世界就像一场舞台剧，每个人都在扮演固定的角色，而他只是偶然闯入的观众，想知道导演是谁，也想知道主角是否知道自己身在戏中。”

　　柯南的呼吸一窒。这句话所带来的哲学性的疏离感和自我抽离，远比任何具体的厌世言论更让人心惊。

　　景光继续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而他最后对你说的那句‘要一直这么勇敢下去’……我当时听着，就觉得那不像是鼓励，更像是一种告别式的祝福。”

　　柯南的大脑像最高速的处理器般运转起来。

　　灰色眼眸中的平静不是从容，是空洞？对自身健康的漠视？将世界视为舞台，将自己视为观众这是一种彻底的精神上的“不在场证明”！他是在心理上，已经提前从这个世界“离场”了吗？

　　“可是，他的地位、成就……他有什么理由……” 柯南试图寻找一个符合逻辑的动机，却发现一切世俗的理由在柳田淳一这种“世界观”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就是最让人无力的地方。”景光打断他，语气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普通人被逼至绝境，总有迹可循。但柳田前辈他拥有一切，又仿佛一无所有。他的‘理由’，可能存在于我们无法理解的维度。”

　　——比如，一个他拼尽全力也想回去的、只存在于他内心的“家”。这句话，景光只能死死摁在心底。

　　他蹲下身，与柯南彻底平视，蓝色的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恳切与郑重：“我需要你做的，不是去直接追问，那只会让他彻底封闭内心。我只希望，当你偶然遇到他，或者从毛利老师、小兰那里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时，能稍微多关注他一下。如果他流露出任何异常的疲惫，说了任何像是在安排后事的话，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情绪失控，请务必、立刻联系我，或者联系松田和萩原。”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乎不易察觉的恳求：“这无关警察的职责。这只是作为被他照顾过的后辈，作为朋友，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我们不想失去他。”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柯南看着景光眼中那份深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最终，属于工藤新一的理性与责任感占据了上风。

　　他深吸一口气，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

　　“我明白了，景光哥哥。”他的声音恢复了沉稳，褪去了所有孩童的伪装，“将世界视为舞台……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度危险的信号。我会将他列入‘重点关注名单’。”

　　他没有许诺一定能阻止什么，但“重点关注”这四个字，已代表了他将动用作为“侦探”的全部能力。

　　“谢谢。”景光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终于将这个秘密托付了出去，肩上的重量却并未减轻分毫。

　　他站起身，用力揉了揉柯南的头发，带着一种无言的嘱托。

　　“这件事，是我们的最高机密。”

　　“嗯。”柯南重重地点了点头，镜片上冰冷的反光一闪而逝。

　　他站在原地，看着景光融入下班的人潮，背影显得格外孤独。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也承载着那份沉重的忧虑。

　　柳田淳一。

　　这个名字在柯南的心中，从一个“神秘的观察对象”，瞬间升级为 “优先级最高的保护性监控目标”。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回了毛利侦探事务所。

　　现在，每一秒都至关重要。他需要重新分析柳田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需要调用所有能接触到的数据库，挖掘柳田淳一过去所有不为人知的经历。

　　这不再是一场满足好奇心的解密游戏。

　　这是一场与一个高贵灵魂可能进行的、基于哲学性绝望的悄无声息的坠落，所发起的赛跑。

　　第二天一大早，毛利侦探事务所的门被敲响。

　　正在准备早餐的毛利兰打开门，有些惊讶地看到柯南背着小书包，站在门口，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表情。

　　“柯南？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小兰姐姐！”柯南仰起脸，用他最乖巧、最担忧的语气说道，“我……我有点担心昨天来的那个柳田哥哥。”

　　“诶？柳田先生？”小兰愣了一下。

　　“嗯！”柯南用力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孩童式的纯真忧虑，“他看起来好累好累的样子，脸色也好苍白。景光哥哥说，柳田哥哥是太辛苦了，需要好好休息和被人照顾。我们……我们能不能偶尔请柳田哥哥来家里吃饭？或者做些点心送给他？我想让他开心一点！”

　　他巧妙地借用了景光的名义，并将“监控”包装成了充满童真的关怀。

　　小兰的心一下子软了。她回想起柳田淳一那略显单薄的身影和苍白的脸色，再结合柯南这番话，一种母性的保护欲油然而生。

　　“柯南真是个好孩子。”小兰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你说得对，柳田先生看起来确实需要被好好照顾。好吧，下次如果遇到他，我们就邀请他来吃饭，小兰姐姐会做很多好吃的！”

　　“太好了！”柯南露出一个“计划通”的灿烂笑容。

　　同一天下午，波洛咖啡厅。

　　安室透正在擦拭咖啡杯，看到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走了进来，两人脸上的神情不像平时那般松弛。

　　“哟，安室先生，老样子。”萩原研二打着招呼，和松田在吧台前坐下。

　　“你们今天看起来有点心事？”安室透一边准备咖啡，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作为公安，他对身边人情绪的异常有着本能的敏锐。

　　松田阵平嗤了一声，没说话，只是烦躁地用手指敲着桌面。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还不是因为柳田前辈。”

　　安室透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紫灰色的眼睛微微抬起：“柳田前辈？他怎么了？”

　　“景光那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萩原研二揉了揉眉心，“一大早给我们打电话，说柳田前辈状态不太好，让我们平时多留意一下，如果他联系我们，或者我们看到他，一定要多关心，最好能确认他的安全和情绪稳定。”

　　他省略了“自杀”这个骇人听闻的猜测，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松田阵平终于开口，语气硬邦邦的，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那个家伙，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问他什么都只说‘没事’，谁知道他一个人扛着什么！”

　　安室透默默地将两杯咖啡推到他们面前。柳田前辈状态不好？他回想起昨天那个平静到近乎空洞的灰色眼眸，以及那份与年龄和成就毫不匹配的疏离感。

　　一种模糊的疑虑在他心中升起。这似乎，不仅仅是普通的疲惫。

　　......

　　柳田淳一去便利店买点食材，今晚自己做顿饭，好好补充体力。他得保持健康，才能应对这个世界的各种意外。然而，当他提着购物袋走出便利店时，却“偶遇”了正和伙伴们一起巡逻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柳田前辈！”萩原研二眼睛一亮，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目光却飞快地在他手中的袋子上扫过——里面是简单的蔬果和速食面。“您怎么自己出来买东西？太重了，我们来帮您拿吧！”

　　松田阵平也皱着眉走过来，一把拎过袋子，语气还是那么冲，动作却不容拒绝：“脸色这么差就别乱跑，需要什么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柳田淳一：“……？”

　　他只是买了点东西，怎么感觉像是做了什么危险举动？

　　他看着面前两位后辈眼中那过于炽热的关怀，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个世界的人，对前辈都这么热情且保护过度吗？

　　他并不知道，在萩原和松田眼中，他独自采购“简陋”食物的行为，等同于 “失去生活欲望，开始凑合度日” 的危险信号。

　　柳田淳一最终没能拒绝两位后辈的“热情帮助”。

　　萩原研二几乎是半扶半请地将他送回了公寓，而松田阵平则全程皱着眉，手里紧攥着那个装着速食面的购物袋，仿佛那是某种危险的违禁品。

　　“前辈，您真的要注意身体。”萩原研二将他送到门口，语气恳切得近乎恳求，“有任何需要，随时给我们打电话，无论多晚！”

　　松田阵平则是直接将购物袋塞进他怀里，硬邦邦地甩下一句：“别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 然后，在柳田反应过来之前，他迅速将一个保温盒也塞了过来，“……hagi做的，太多了，吃不完。”

　　说完，两人几乎是落荒而逃，留下柳田淳一站在门口，一手提着速食面，一手抱着一个还带着温热的保温盒，脸上的表情空白了几秒。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两人几乎是跑着离开的背影，心里的问号越来越大。

　　他摇了摇头，决定不再深究。关上门，他将保温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精心制作的三明治和水果切块，摆盘精致，营养均衡。对比旁边寒酸的速食面，高下立判。

　　柳田沉默了一下，拿起一块三明治咬了一口。味道很好。

　　但他心里盘算的却是：看来以后自己出门得更加小心了，尽量避开这些过于热心的后辈，以免给他们添麻烦。

　　与此同时，毛利侦探事务所内，柯南正对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

　　他利用阿笠博士的设备和自己的黑客技术（在合理范围内），调取了能接触到的关于柳田淳一的公开信息和部分内部档案。结果令人……更加不安。

　　履历光鲜，功勋卓著，几乎完美。但问题就在于太过完美，像是一份精心编写的剧本。

　　而且，几乎所有与他相关的记录都集中在近几年，更早的过去，尤其是童年和少年时期，几乎是一片空白，像是被人为抹去。

　　柯南镜片上反射着屏幕的冷光，这无疑又为柳田的“异常”增加了一个沉重的砝码。

　　“柯南，在看什么呢？” 小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柯南迅速切换页面，转过头，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在看有趣的科学知识！小兰姐姐，我们什么时候邀请柳田哥哥来吃饭呀？我想到一个好主意，我们可以多做点甜食！听说吃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

　　......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柳田淳一接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电话，是毛利兰打来的，语气温柔而真诚，邀请他明天晚上去家里吃便饭，感谢他之前的拜访。

　　柳田本想拒绝，他本能地想减少与“主角”及其身边人的接触，以降低风险。但电话那头，他清晰地听到了柯南充满期待的声音：“柳田哥哥，来嘛来嘛！小兰姐姐做了好多好吃的！”

　　那份纯粹的孩童的热情，让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推脱。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答应了。或许，近距离观察“主角”的日常生活，也能为他的“生存指南”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他这样说服自己。

　　于是，一场围绕着一次普通晚餐的、精心策划的“温暖拯救行动”，在当事人柳田淳一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紧锣密鼓地部署开来。

　　第二天晚上，当柳田淳一敲开毛利侦探事务所的门时，他惊讶地发现，开门的不仅是小兰和柯南，连安室透也系着围裙，端着一盘精致的点心从厨房走出来。

　　“安室先生今天刚好来送新品试吃，我就请他一起留下来吃饭了。”小兰笑着解释。

　　柳田淳一：“……”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今天其实是某个需要聚会的特殊节日？

　　晚餐的气氛非常热烈。

　　小兰不断给他夹菜，柯南努力讲着（在柳田看来）略显幼稚的笑话和魔术，安室透则时不时与他交谈，话题从咖啡种类巧妙过渡到生活喜好，试图挖掘他潜在的“兴趣点”。连毛利小五郎都一改平日的散漫，努力找着警界的话题与他攀谈。

　　柳田淳一面上维持着温和的微笑，应对得体，但心里却警铃大作。

　　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种过分的关注和热情，已经超出了正常社交的范畴。

　　他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一种小心翼翼的审视和一种近乎悲悯的关怀？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柯南镜片后专注观察的眼神，安室透看似随意实则探究的目光，小兰眼底隐藏的担忧。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他被某种未知的原因，置于了某种“特殊关注”之下。

　　“说起来，最近总是被大家这样照顾，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柳田放下筷子，灰色的眼眸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和探询，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是我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让大家觉得……我特别需要被关照吗？”

　　他的问题直接、温和，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小兰立刻摆手：“不是的，柳田先生！只是觉得您看起来很辛苦……”

　　柯南心里一紧，立刻用天真语气助攻：“因为柳田哥哥脸色总是很白啊！”

　　安室透微笑着递过一块点心，语气自然地将话题软化：“在米花町，互相照顾是应该的。尤其是像柳田先生这样值得尊敬的前辈，我们更希望您能健康愉快。”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却什么实质信息都没透露。

　　柳田得到了答案——他“看起来”很糟糕。是这具身体的健康状况，以及他可能无意中流露出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引起了他们的担忧。

　　他得到了答案，却也更加困惑。因为在他看来，为了“活下去”而保持低调和观察，是再正常不过的逻辑。而在他们眼中，这却成了“厌世”的信号。

　　这场晚餐，在柳田看来，是一次成功的信息搜集——他确认了自己被“标记”的原因。

　　而在柯南和景光看来，柳田主动询问“为何被关照”的行为，恰恰印证了他对自身状态的不自知或者说刻意否认，这反而让他的“病情”在众人心中又加重了一分。

　　误会，在双方都认为自己掌握了“真相”的情况下，非但没有解除，反而被浇筑上了更坚固的混凝土。

　　柳田淳一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夜风清凉，稍稍吹散了些许在室内积聚的、因过度关注而产生的沉闷感。

　　刚才那场晚餐，像一面镜子，让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形象——一个苍白、疲惫、需要被小心呵护的“易碎品”。

　　他停下脚步，在一家灯火通明的书店橱窗前。玻璃映出他的身影，模糊地勾勒出他裹在厚围巾里的轮廓，和那张缺乏血色的脸。

　　原来如此。

　　他静静地想。是这副尊容，让他们产生了误会。

　　他下意识地，对着玻璃中那个模糊的、显得有些不真切的自己，微微调整了一下嘴角的弧度。

　　并非练习，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确认——确认自己与这个“被担忧”的形象之间的关联。

　　灰色的眼睛里，依旧是一片平静的、带着些许分析意味的审视。他只是在观察 “柳田淳一” 这个角色在他人眼中的视觉呈现，以便更好地理解当前的处境。

　　这个动作只持续了不到两秒，他便恢复了一贯的平淡神情，转身继续走向公寓。

　　而在街角的阴影里，安室透压了压帽檐。

　　他看到的，是那个被称为警界传奇的男人，在无人注意的街头，停下脚步，沉默地凝视着橱窗中自己的倒影。

　　他看到了柳田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嘴角变动，以及那双灰色眼眸中，并非对自身形象的欣赏或不满，而是一种冷静的、近乎剥离情感的评估。

　　然后，他恢复了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停顿从未发生。

　　安室透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

　　一个会对自身倒影流露出评估眼神的人。

　　柳田前辈，你究竟是在审视自己的疲惫，还是在校准一个角色应有的外在表现？

　　无论是哪一种，都与他认知中那些或意气风发、或沉稳内敛的警官形象相去甚远。

　　这份异常的冷静与抽离，比任何外露的悲伤或痛苦，都更让人心生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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