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之书【HP】

　　哈利睁开眼睛的时候，尼格霍德已经躺在他身边睡熟了。
　　他的心脏非常猛烈地跳动着，他一方面希望自己不要这样，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没出息——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他怎么能表现得这么激动呢？——尼格霍德的眉头皱得很深，睡得也很不安稳，像一只兽类一样蜷成一团，用头枕着胳膊，藏起柔软的肚皮。
　　哈利看着他，没来由地想起了小时候睡在碗橱里的自己，一样是没有安全感地蜷着，担心呼噜声大一点就会被拽出碗橱遭到一顿毒打。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他突然想到，这种可能性很大，尼格霍德身上的那些累累伤痕或许可以做出解释。
　　他担心自己会吵醒熟睡的尼格霍德，于是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想要翻身下床。正在哈利这么做的时候，尼格霍德却比他早一步行动了，哈利只来得及看见一片翻飞的白色被角，就已经被尼格霍德压住了。
　　“天哪！尼格！醒醒，尼格霍德！”
　　哈利觉得自己简直要窒息了。单从压着他的这只胳膊来看，尼格霍德至少有三百磅重——但是这怎么可能呢？哈利拽住床头的一只小黑龙雕刻，喘着粗气把自己从长兄的怀抱里拔出来，跌落在地毯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吃瘪儿了吧，小子？]海尔波窝在他身边的地毯上，幸灾乐祸地起哄，[我说什么啦，主人根本就不在乎你。]
　　[闭嘴！]哈利恼火地说。他从床头上抓起魔杖捅着蛇的头，把它赶走了，海尔波翘着尾巴，在壁炉边幸灾乐祸地嘶嘶作响。
　　哈利抬起头注视着床上的尼格霍德，男人埋头在枕头里，把两只手揣在枕头下面，坚实的脊背微微起伏着，一块白皙的肌肉在一呼一吸间若隐若现——他看起来睡得很香，哈利一时拿不准主意是不是要叫醒他。
　　[我劝你不要叫醒主人，]海尔波说，[我很久没有见过他睡得这么好了。他总是很焦虑——能让他睡得这么安心，一定是有一件大喜事发生了。]
　　[是什么？]哈利好奇地问。
　　[我怎么会知道！]
　　哈利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已经大亮的天色，啪地打了个响指。他的吸血鬼管家立刻打着旋儿从天而降。
　　“哈利主人。”爱德华恭恭敬敬地说，“有什么吩咐。”
　　“帮我放好洗澡水，再拿件外套给我，谢谢。”哈利说，冲他微微一笑，“不过先给我一杯热牛奶吧。”
　　吸血鬼啪的一声消失不见了，半秒钟之后他就又出现了，手里拿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胳膊上披着一整套柔软的丝绸晨衣。哈利一边道谢一边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祝您生日快乐，哈利主人。”爱德华轻声说，“您的生日礼物已经陆续送到了，我擅自让仆人们把它们都堆在了饭厅的圣诞树底下。”
　　“谢谢，真是麻烦你了。”哈利说，“有我的朋友们送来的吗？”
　　“没有，主人，暂时还没有收到。或许您友人的猫头鹰在路上耽搁了。”
　　哈利轻轻地点了点头。爱德华深鞠一躬，消失不见了。
　　在汉顿堡生活了一个多月，哈利早已习惯了爱德华的神出鬼没，所以并不感到惊讶，不过突然从楼梯下狭小的碗橱搬到一座华丽的古堡里，还是让他不适应了很久。
　　尼格霍德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忙碌，这一个月来一直不见人影，所以哈利只好一个人待在古堡里，这也让他的生活少了很多乐趣。大多数时候，哈利会选择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写写暑假作业或是看书，城堡里的那个图书馆——虽然爱德华和其他吸血鬼都认为那是一个很小的图书馆——可是那里面有至少一千本哈利没有看过的、有趣的图书却是不争的事实。而当他放假在家的时候，这个知识宝库就彻底向他打开了。
　　除了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外，在这个城堡里还有不少有意思的事可干。
　　哈利本来以为，吸血鬼都是一些端着贵族架子的老古板，一个个都是跟马尔福差不多的所谓的贵族——当爱德华把他的弟弟介绍给哈利的时候，他简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那个模样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被他的哥哥拽着长耳朵丢进大厅，哈利站在楼梯上看着他凌乱的长发、邋邋遢遢的装扮和那一大串银亮亮的耳环鼻钉；看着平常那个优雅的吸血鬼贵族爱德华那年轻人破口大骂，年轻人桀骜不驯地挺着腰板，不被他哥哥拽着的那只耳朵贴在下巴上，显然是铁了心要跟爱德华对着干。
　　总而言之，哈利就是这么跟这个离经叛道的吸血鬼认识的。
　　尼格霍德收服这个吸血鬼家族时，戈德温正好不在城堡里，也算是幸免于难，所以不像其他吸血鬼那样对哈利敬而远之。当哈利觉得无聊的时候，戈德温就成了最好的玩伴。
　　戈德温刚刚过完四十岁生日，在这个吸血鬼家族里还只能算是一个小毛孩儿。这人是个狂热的摇滚乐爱好者，一头长长的金发放荡不羁地披散着。据他的说法，他是因为在酒吧遇上了去买醉的爱德华，动了色心，把醉醺醺的爱德华带去旅店，一夜春宵后才意外成为了吸血鬼。爱德华实在不愿意一个跟自己上过床的人做自己的“儿子”，所以戈德温就稀里糊涂地成了爱德华的弟弟。不幸的是，戈德温也不能长久地待在城堡里，他继披头士之后又成了涅槃乐队的粉丝，整天不务正业，跑去麻瓜世界鬼混。
　　不过哈利倒不觉得有什么。对他来说，戈德温绝对是他迄今为止认识的最有趣的人，连弗雷德和乔治也要甘拜下风。
　　有一回，他们偷偷溜去关着挪威脊背龙娜塔图芭的场地——那片场地原先是留着给哈利作魁地奇球场的——戈德温引开守卫，偷偷给那条龙施了混淆咒，便这么拉着哈利堂而皇之地骑着它上了天。等他们玩了一大圈回到城堡时，爱德华还傻乎乎地跑过来问他们，是从哪儿弄来的那头“神符马”呢。
　　哈利现在拥有的那些限量版游戏机都是戈德温送给他的。他毫不怀疑这次的生日礼物也会是某个游戏公司没有上市的新游戏，或一个崭新的顶配游戏机。
　　说到生日——
　　哈利的心立刻沉郁下去。回到汉顿堡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可是他连一封信也没有收到，也没有收到礼物。虽然以前在德思礼家的时候从不会有人记得他的生日，也从来没有收到过他们送的什么像样的礼物——但是，他现在可是霍格沃茨的二年级学生，去年一年也交了不少朋友——如果一件来自朋友们的礼物也没有的话，未免……
　　他盘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沉思，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被褥正在窸窣作响。正在他站起来，想要去看看爱德华为什么还没有给他放好洗澡水的时候，一双大手突然从背后环抱住了他的腰。
　　“生日快乐，哈利。”
　　“谢谢你，尼格。”哈利高兴地说，回过头去亲尼格霍德衤果露在外的肩膀，“怎么不再睡会儿？”
　　“不困。”尼格霍德用带着鼻音的哑声说。
　　“一起去洗澡吗？”
　　“嗯。”
　　哈利迟疑了一下，转过身去注视着他。尼格霍德的手松开了，他从床上探出半边身子，健壮的上肢耷拉在床沿上，露出的皮肤上遍布累累伤痕。他的眼皮也垂着，显得没精打采的，眼角通红一片。不知道为什么，哈利觉得他似乎哭过了。
　　“怎么啦？”他问，倒回床上，与尼格霍德交错着躺下，“发生什么事啦？”
　　尼格霍德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这个消息说出口。哈利便静静地看着他，盯着他流畅的背脊线和陷入床单的腹肌，精壮有力窄腰隐没进薄被里。哈利无声地吞了吞口水。
　　尼格霍德突然说：“我哥哥死了。”
　　哈利猛地抬起头，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找到了他的尸骸。”尼格霍德说，“邓布利多希望以此与我做一场交易。”
　　“什么？”哈利叫道，一骨碌从床上跳了起来，“那你答应他了？——我是说——他怎么能拿死者做交易呢！这也太——”
　　“没关系的，哈利，”尼格霍德平静地说，“乌格里诺已经死了很久了，他不会介意的。”
　　“那也不能——”哈利紧张地说。
　　“不要担心，哈利，”尼格霍德安慰道，“我把他葬在了他最喜欢的沼泽里。虽然我没见过他几面，不过也算是尽了兄弟的义务。”他坐起身来，像一条大狗似的甩了甩头，“去洗澡吧？”
　　哈利没办法拒绝那双忧郁、含情的眼睛。
　　水温正好，哈利一下浴池就舒服得直叫唤。爱德华不见踪影。尼格霍德一踹毛巾柜旁的一个小暗格，竟然又取出了一瓶酒。
　　他解开腰间的浴巾——哈利慌慌张张地扭过头——他顺着角落滑进了浴池，坐在池底的台阶上开始灌酒喝。哈利借着厚厚的泡沫游到他身边。
　　“不许酗酒。”哈利说。
　　“哦。”尼格霍德咕哝着，把空酒瓶丢进了一旁的脏衣娄里，发出很响的咔嚓一声。
　　哈利很仔细地看着尼格霍德的脸。他的神情中夹杂着比以往更多的忧伤和痛苦——是因为哈利知道内情的原因吗？哈利还觉得他有些怨恨。是怨恨邓布利多？还是怨恨自己连家人都保护不好，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兄长死后还被当成筹码做交易？
　　“在想什么？”
　　“在想你的事。”哈利说，“有一个亲哥哥的感觉一定不错吧？”
　　尼格霍德的目光非常悠远，沉默地注视着一块彩色玻璃，阳光透过玻璃映在泡沫上，把那一片泡沫染成梦境一般迷蒙的彩色，随着水波轻轻地跳动着。这令哈利生出一种他能看穿时空的感觉。
　　“乌格里诺很早就叛离家门了。”尼格霍德平静的声音一层层荡开，呼出的气息弄得哈利的耳朵痒痒的，“我们其实没见过几面，也没什么机会体验兄弟亲情——”
　　他突然不说了，因为哈利抓住他的肩膀一撑，坐在了他腿上。尼格霍德不由自主地注视着那双翠绿的眼睛，手边就是男孩细软的肌肤。他只好用一只手紧紧地抠住大腿，用疼痛来提醒自己。
　　“你哥哥为什么叛出家门？”哈利对自己的行为无知无觉，还好奇地问个不停，“他后来怎么了？”
　　“乌格里诺他……”
　　尼格霍德觉得自己很难说下去——要怎么告诉哈利？难不成要告诉他，乌格里诺身为黑龙一族族长的长子，却因为控制不住龙族骨子里的兽性而食人成性，最后被放逐？
　　“他……他做了非常糟糕的事，哈利……这件事在我们那儿是被绝对禁止的。”
　　哈利愧疚地低下头去。
　　“对不起，又让你不开心了，尼格。”
　　他张开胳膊，抱住了尼格霍德，后者惊得浑身一抽。尼格霍德的体温很低，即使是在这样温热的水里也还是没有变化，按道理来说，这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是很不应该的。哈利把这归结于长期的牢狱生活落下的病根。重获自由后，尼格霍德身上的变化是显著的，他的皮肤已经不再像他们初见时那样白得病态了。哈利于是紧紧地抱着他，希望这样就能把体温传递给他。
　　“你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尼格？”哈利突然问。他总是会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想起，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名义上的哥哥。
　　“嗯……大概是十二月吧。”
　　“具体呢？拜托了，我还没为你过过生日呢！”
　　“十二月一号吧。”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出生在一个寒冷的冬天，视野模糊地晃动着，只能看见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他们又相视无言了好一会儿。
　　“你洗好了吗，哈利？”尼格霍德问。
　　可是哈利埋头在他的颈窝里，软软地撒着娇说：“你怎么不叫我‘亲爱的’了？”
　　这招百试百灵，尼格霍德最受不了他撒娇，急忙辩解。
　　“我——我看书上说，如果是兄弟的话，称谓最好不要太亲密，不然——嗯——有的人会觉得这挺奇怪的，是不是？我不知道现在的孩子们都喜欢听些什么……你是不是也不太……嗯——你难道喜欢——？”
　　“不，我喜欢。”哈利说，听着他慌张的解释，趴在他的肩膀上窃笑起来，“我很喜欢你这么叫我，尼格。你知道，我以前生活在我姨夫姨妈家，在那个家里，没有人会像你一样爱我——”

　　当尼格霍德黑着脸把自己砸进餐桌旁的座位里时，除了另一个绿眼睛的小主人外，没人敢来触他的霉头。
　　墙角那堆生日礼物的包装纸还没有被收拾走，拆出来的礼物早已被呈到了哈利跟前。他在手里把玩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崽儿，这只灰白黑杂色的小猫还看不出品种，眼睛上的蓝膜没褪干净，瞳色还是水汪汪的灰蓝色——这让哈利想起了他在学校的死对头德拉科·马尔福，不过小猫身上软乎乎的，摸起来非常舒服，跟那个浑身是刺的马尔福可不一样。
　　“晚上想不想办个宴会，亲爱的？你可以把你的朋友都邀请来，我想那会很热闹的。”
　　“不会有人来的。”哈利愤恨地说，“他们连信都不给我寄一封。”
　　尼格霍德皱了皱眉头，放下了刀叉。
　　“赫敏·格兰杰和罗恩·韦斯莱不是跟你很要好吗？”
　　哈利苦恼地摇着头，用叉子搅动着盘子里的糖心蛋，小猫在他怀里发出很响亮的呼噜声，盖过了他的刀叉发出的叮当声。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一直没有收到他们的信。”他说，“如果能去找他们就好了。”
　　“嗯……”尼格霍德说，“你想去吗？”
　　哈利匆匆吞下嘴里的一块煎蛋，噎得咳了几下。他抬头瞪着他的哥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我们能去吗？”
　　哈利与尼格霍德盛满温柔的眸子对在了一起，尼格霍德带着笑意说：“只要你想去，亲爱的。”
　　哈利兴奋地一跃而起，抱住尼格霍德的脖子响亮地亲了一口，小猫夹在他们中间，被挤得大声尖叫起来，惹得尼格霍德厌恶地皱起了鼻子。
　　“我想我一定可以养小猫的，是吧？”哈利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厌恶，紧张地说，“求你了，尼格，就当你送我的生日礼物，行吗？”
　　“好吧。”尼格霍德说，“不过我还有更好的礼物给你，哈利。是我昨晚刚刚从邓布利多那儿要到的一件东西。说实在的，我还以为要赶不及了。”
　　这一顿早餐哈利几乎是风卷残云般吃完的。他实在是太想念他的朋友们了，想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痛，恨不得现在就飞去找他们。在汉顿城堡的生活当然也很充实有趣，而且非常舒适，可是这里除了尼格霍德连一个人类也没有，更别提一个同龄的玩伴了。
　　“吃好了就去换衣服吧，亲爱的，”尼格霍德宠溺地说，“等你换完衣服我们就走。我们今天可有不少事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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