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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哪儿?她怎么样了,她有没有伤到!”
手肘的伤口被牵动,温琮顾不上这些,下了床寻找自己的衣衫准备去寻人。
“哎呀我的祖宗,你可别乱动了。”储清徽拦下她。
“阿伶嘱咐我要看好你,你乖一点,别又把伤口扯开了。”
温琮被储清徽劝着,稍稍冷静下来。
当时自己撞见了鬼,没想到现实却是掉入了河里。如果身边没人的话,她现在怕是早成为一具浮尸了,想想都后怕。
不过不到两个月,竟又被韩舒伶救了一次,也又牵连了她一次。就算最后还够了钱,可这恩情她又该如何报呢。
想来想去越是坐不住,她坐在床边,扯了扯储清徽的衣袖。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伤到的确是伤到了,不过阿伶好得很快,昨晚叫了大夫来处理,今早就已完全恢复了。”
恢复得很快。
大概又是那神药的功劳。
不过看储清徽的样子,应该是只有她一人撞了鬼,其他人都在现实里待得好好的,不知道鬼魂的事情。
世上竟真的有鬼吗?
“长寿村的鬼魂可辨别是非,若你不贪、不恶?不损德行,它便不会找上你。”
耳边传来彭仙人的话,让她五味杂陈。
“清徽,我已经没事了,你就让我出去看看她,好吗?”她轻声问。
“你还去看人家!”储清徽插着腰,“阿伶一上午都来看你无数次了,又是擦身子又是上药包扎,忙前忙后生怕你醒不过来。你呀,先把照顾好自己再说吧。”
“忙前忙后?”
温琮喃喃自语:“她都受伤了,怎么还让她忙前忙后呢……”
“我怎么知道,我说了好几次都没用,反正她就是要亲自照顾你。”
储清徽知道她的心思,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盯着这个快把头垂进被子里的人,放缓了语气。
“我知道你担心,但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也不会瞒你。”
“我明白,我不是要责怪谁。”温琮深感内疚。
再埋冤的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她压根没资格怪到别人头上。
储清徽不愿看她这副样子,安慰道:“你这个反应我能理解,论谁也不会相信居然有人伤好得这么快。今天早上我见到她的时候,也不大相信。可她就是生龙活虎的,跟没受伤一样。唉,看来平时还是要多练功,换成我的话,怕是几天都下不了床了。”
她一股脑说完,叫温琮对韩舒伶的情况有了大概判断。
虽说神药能让韩舒伶好得更快些,可当下的疼痛却是无法消减,水流那么急,粗壮的树干卡在河里,撞上去的速度一定很快,身上也一定很疼。储清徽说几天不能下床,那肯定就是伤得很重了。
温琮检查自己的伤口,无非就是手肘被划破,还有一些不值一提的小块淤青。这便昭示着更严重的冲击都被韩舒伶挡了下来。
“又不是说一天都不能出门,别愁眉苦脸了。阿伶正在厨房做吃的,等会吃饭的时候不就能见到了。”
既救了她,居然还给她下厨。满腔的无地自容无处消解,温琮只好在心中默默打算。
“她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吗?”
“是啊,在给你这个小白花煲汤。”
温琮如鲠在喉:“什么小白花……”
“啧。”储清徽转过身,不悦地看着她。
“我说,你怎么就对自己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呢?”
然后挑起她的下巴:“看看这秀气的小脸,再看看这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一拿这眼睛委屈巴巴地看我,我就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了。”
没个正经。
温琮挣开储清徽的手,往床头躲去。
储清徽得寸进尺,跟过去揪住她的脸:“还有比你脸皮薄的人吗?看看,这不就是妥妥一朵小白花。”
看温琮隐忍害羞的模样,她不禁得意发笑。
“好了不逗你了,免得你小情人看见了误会。”
温琮又羞又急:“清徽!莫要乱说。”
储清徽道:“我怎么乱说了,你刚从河里被捞上来的时候,嘴里可一直念叨人家的名字呢。”
“?”
温琮大惊失色:“怎么可能?储掌柜你别逗我了。”
“我可没闲心逗你。”储清徽嗤笑。
“不过没关系,你储掌柜我心眼好,知道你脸皮薄,就把你的嘴给捂上了。捂得严严实实的,保管没人听到。”
温琮:“……”
尽管储清徽总没个正形,可现下也能看出来她说的是真的。毕竟自己那会儿正沦陷在鬼境中,叫出韩舒伶的名字也不是没有可能。
…………
“你爱我吗?”
那团白雾问她。
她自是爱的。可是她不敢,也不能,就算面前不是真的韩舒伶,她也答不出来。
布褛随风遮上她的嘴,又被轻轻拨下去。
“乖,告诉我,你爱我吗?”
那是她从未在韩舒伶眼中见过的情愫,尽管是假的,冲击力亦是强大无比。
看着那抹情愫,不知为何忽而来了胆量。她不顾失落和惭愧,把心底话讲了出来。
“我…我可以爱你吗……”
“当然可以。”
肯定的答复又让她翻出一阵涟漪,迷离的双眼中尽是旖旎风光,恍惚间,“韩舒伶”再度吻上她的耳垂。
“因为,我也爱你。”
…………
我也爱你,真是最好听的一句话了。
可那都是假的,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不会成真。
一枕黄粱梦而已,贪不得。
储清徽开她玩笑,是因为她也喜欢女人,因此便多有敏感。而韩舒伶就算她听见自己喊她的名字,也不会如储清徽一样多想。
对于韩舒伶来说,她只是一个妹妹,只是她自小相熟的好友托她照顾的表妹而已。
温琮哑然苦笑:“其实没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朋友。”
散开的长发正好能遮住她脸上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却难掩话语中的低沉。
“真的就只是朋友,没有别的关系的。”
“是吗,难不成我想错了?”
没想错。
但幻想无法成真的事情,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温琮背朝储清徽,扯过被子盖好,不愿那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嗯。所以你以后可别再乱说了,叫人听了去,会误会。”
她尽量克制发抖的声线。
而被纵容的眼角处,一滴泪水夺眶而出,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
———
“我来收拾吧。”
“你去休息,不用管这些。”
韩舒伶回绝她,和其他几人一同把碗筷放进厨房。
午饭前温琮就盘算好了,下午不论别人怎么说,她都要陪在韩舒伶旁边,给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让她想提什么要求就提什么要求。
说不如做。
她没有听韩舒伶的话,抄起家伙就要开始洗涮。
“诶,我说叫你去休息,你又过来干嘛?”
“我已经没事了,怎的还能躺在床上。”她坦然地说。
韩舒伶将碗筷抢过来,生气地看她。
“你知不知道你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若不是小卓她们轮流帮你捂着,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吗?”
温琮无奈叹气,笑着再次抢回来,兀自收拾残局。
“我没那么脆弱,伤口愈合是迟早的事,血还能流尽不成?”
半晌她感觉话不大好听,旁边的韩舒伶也瞬间冷了几分,便急忙补充道:“我是说真的,你看,我真的没事了,现在给我一把刀,我都能练他几柱香的时间呢。”
韩舒伶轻笑,没有再阻拦她,和她一起留在厨房。
气氛愉快融洽,温琮觉得就这样一直做朋友,可能就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还能做朋友,如果她擅自迈出不该迈的那一步,那便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她好不容易有了朋友,必须要好好珍惜,留得越久越好。
不能因为贪婪而失去这段来之不易的友情。
“韩少主,你下午要出门吗?”
韩舒伶蹙眉:“怎么,你有事要找我?”
“也没有。只是小卓她们去了白马市集,我一个人无聊。”温琮双手捏来捏去,犹豫几番,真诚发问,“我想陪在你身边,可以吗?”
韩舒伶停下脚步,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波澜。
“陪在我身边?”
“嗯。”温琮觉察自己的选择没有错,韩舒伶这会儿明显要比刚才开心许多,明显到她竟感觉韩舒伶就是在等她这句话。
“那你,陪我做什么呢?”韩舒伶问道。
“做什么都好,只要让我在你旁边就行。”
话还未完韩舒伶就轻笑出声,与以往不同的是,韩舒伶没有看她,而是略低着头偷偷笑。
比起以前的温柔,或是刻意逗她的坏笑,这个笑容传达出来的意味也难以言明。
她这是在想什么呢?
思来想去没有结果,她只好跟着韩舒伶进入卧房,刚一进去就被拎到了床榻上。
“躺上去。”韩舒伶冷冷开口。
霎时鬼境中的画面又一次浮现脑海。
暧昧的氛围里,白衣翩翩、柔软如烟的女子在背后搂上她的脖子,指着一张似有似无的床,跟她说:躺上去。
想想也真离谱,怎么有人撞鬼会撞成这个样子,没有被鬼魂恐吓,也没有被鬼魂索命,而是如同做了一场……春梦。
“不是你说,做什么都行吗?”
韩舒伶离她越来越近,每进一步,她就后退一步,直到实在无处可退,便一下子坐在了床塌上。
此时脑海那番假象几乎与现实重叠到一起,温琮不仅摸不着头脑,更是通体一颤,一阵酥软感袭来。
“…躺上去…要做什么?”
“休息啊。”
?
“既然你说做什么都可以,那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不准乱跑。”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她如释重负,暗骂自己的这种胡思乱想没礼貌,便拍了拍脸颊,把越界的荒唐想法丢弃掉。
半晌她问道:“那你呢?”
韩舒伶平和淡定,取来一本厚厚的书走到书案,拿起笔墨,开始翻读。
“我就在这里看书,怎么样,满足你的需求了吗?”
温琮长吸一口冷气。
看来有些事情既接触到,就再也甩不干净了。就像有的话她往日并未觉出任何不妥,如今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忍不住会往奇怪的方向思量。
她将头低下,尽量让自己看不见韩舒伶,以平复情绪,使自己不会打扰到她。
书案上的韩舒伶却不如她所想,她没看一眼书中的内容,而是一直觑着温琮发呆的模样。看她双手抱胸,缩在床边,韩舒伶感觉书本上晦涩的术理知识都变得可爱起来,心情亦愉悦许多。
心中愉悦,表面平静如初:“原来我这么可怕,你自己送上门来,还要这般提防我。”
温琮忙说:“我没有。许是昨天惊着了,现在还没彻底缓过来。”
“我觉得也是。”韩舒伶从容道。
“你耳朵红成这样,定是还未好透,需得继续养着。”
转来转去竟又被韩舒伶绕了进去,温琮败下阵来,打算不在这个话题上与她争论。
她想起自己本身就是来打下手的,便走到韩舒伶身边嘘寒问暖,问她喝什么茶,帮她整理书案,紧着叫韩舒伶给她提要求。
“这个再说,我现在有别的事情要与你谈。”
韩舒伶把她拉过来,让她挨着自己坐。
“我看你平日出刀时,刀刃总往两侧偏,并未完全在你掌控之中,这是起初接触井宿刀的通病。如果改不好,便无法发挥出刀刃的全部优势。”
这一言确实说到点上了。
温琮与秦磨合将近一个月,仍是难以驾驭它。
方向掌握不好,有劲也使不出来,任她抽出多少时间加紧练习都没有解决。
“我知道,但我翻看了好多术籍都没用,还是驾驭不了它。”
“这不是术籍的问题,是手腕。”
韩舒伶牵住她的手腕,细心讲述,摆弄起来。
“井宿刀虽比其余刀刃要轻,却需要手腕具备更强的控制力。要沉下心来,把力量集中到一处,增强手腕的灵活度,在刀刃即将触碰敌人时把手腕压到最低,这样就能规避那些问题了。”
怪不得刀总不听她的话,手腕可是她力量最薄弱的部位,先前没有太大影响,她便侥幸没管,哪知欠下的债迟早要还。
“若是我不说,你又打算怎么办?过两天就是第二场官训,你这样上场,怕是难以将你的真本事展现出来的。”
韩舒伶淡淡说着,让温琮有种身处学堂的错觉。
韩舒伶就是那教书的夫子,仔细批改她的功课,指出错误,讲解方法,给她答疑解惑,还隐隐怪她没有及时主动询问,差点要在重要关头出岔子。
“我……”
“你早该来问我。不仅是刀,今后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来问我。”
温琮有些不好意思:“这太麻烦你了。”
“麻不麻烦你说了不算。你不是要我提要求吗,这就是要求。”
这会儿温琮才发现她与韩舒伶之间,主动权全然不在她手里。而且,从一开始就是。
那句“猛虎之勇毅,鲸落之崇高”又引起她的注意,她低眸查看韩舒伶的字,猛然发现这字与那封信上的字体也是一模一样。
那是最痛苦的时期。在她濒临崩溃时,那封信给了她慰藉,将她从深渊里拽上来,让她能继续活下去。
当年她时常翻看,后来害怕把信弄坏了,便放在抽屉里保护起来。时至今日她也记得清清楚楚,信上隽永潇洒的字体,与眼前的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写出来的。
难道韩舒伶,一直有在关注她吗?
韩舒伶拿出一摞书给她:“你看看喜欢哪些书,拿回去慢慢看。明天开始你便跟在我身边,我带你去藏书阁,把你落下的功课逐一补上。”
这段时间温琮从没去过藏书阁,是因为害怕被一些讨厌的人盯上,找她麻烦。
如此一来,她又变成了被照顾的一方,而且还会把麻烦引到韩舒伶身上,这与她的打算背道而驰,因此她赶紧推脱,只说自己会去找书看,让韩舒伶去忙她自己的事情。
韩舒伶道:“温琮,不要总放低你的位置,自然与我相处就好。”
她有些气恼,语气却和缓,好似怕吓着面前的人。
“难道你很不喜欢我吗?”
温琮脱口而出:“没有,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她像个霜打的茄子,惭愧道:“可你实在帮了我太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不懂的话,我来教你。”
韩舒伶贴近她,直直看着她。
“之前你无缘无故疏远我,如今也对我万分客气,我不喜欢;你可以亲近叫出别人的名字,却要一直喊我韩少主,抗拒我的示好,我也不喜欢。你听着,我们是朋友,我帮你是我愿意,这是朋友之间正常的相处方式,若我今后有了难处,你也会帮我不是吗?”
温琮认真点头。
韩舒伶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接着说:“如果你真想报答我,那我告诉你,不是你的过错,就不要往自己身上揽,也别再说什么并非同路之人。”
韩舒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温琮第一次见她对自己展露出这样的严辞厉色。
“你我就是同路之人。现在是,以后也会是,永远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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