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爱，四海潮生

　　海边，两个男人一立一坐。

　　该说的，说完，

　　该晓得的，也都已晓得。

　　那，还能怎样？

　　听凭天意了……

　　“他们俩的情分，这一生是斩不断的，你瞧不起也好，看不透也罢，但……”叶雨桐把手插进口袋里，看看沿海一道的繁华，复又看向远处，海天一线的地方，微微眯起眼，“希望，你能理解。”

　　高大的男人叼着烟屁股，坐在长椅上，微弯着背，伸长腿，

　　眉头习惯似的锁起，眼神，却平静，

　　像是什么也没听进心里。

　　良久，

　　叶雨桐嘴角的弧度缓慢的，柔和一分，“往后怎么过，还是你们的事。”捶捶男人的肩，他背过身，离开，

　　海风涌动，缭乱他额前的发。

　　我是她哥，这回，给你个忠告，

　　听着，

　　“好好对她。”

　　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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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他一人。

　　坐了很久，想，他方才讲的事，

　　她，和那个成家男人……

　　他们打小一起长大。

　　他们了解彼此，甚于自己。

　　他们曾携手，在大教堂里立下誓言。

　　她是他难以割舍的牵绊，他是她赖以为生的桎梏，

　　是父亲，是知己，是情人，是门徒……

　　这份难以分辨界限的情，在岁月蹉跎下，已变为一种信仰。

　　无从察觉，牢不可破。

　　烟屁股被吐在沙滩上，锃亮的鳄鱼男鞋‘呼’的踩上去，再抬起，烟屁股已服帖进沙子里，

　　这他娘的关他屁事！

　　他晓得这些，能咋地？

　　他不图啥，只是，要个眼里瞅着他，心里装着他的媳妇。

　　那丫头不行，

　　她的爱情，已为那个男人枯死在嫩芽尚未抽出的时候。

　　容不得他，装不下他，

　　嗯，

　　走吧。

　　再苦，再痛，

　　老子咬一咬牙齿，真他娘的不信，十年二十年过去，心坎儿里，还是只能装一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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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总。”

　　“嗯。”步子如旧，不疾不徐，高跟鞋点在大理石地板上，像柔和的音乐，

　　但，没有笑容，右脸上的小笑涡一点也看不见。

　　这样的她，板起脸，微隆起眉心，

　　才隐约让人记起，这个二十六岁的年轻女子，是姓叶的，叶玉河的那个叶。

　　秘书推开门，里面，灯火通明。

　　简洁的电脑桌，围成直径十多米的圆，居中，是拥有八块显像板的液晶屏幕，斥巨资由日本专家装置调配，技术领先，性能卓越。

　　叶氏尤为注重消息，要准，要快。

　　这里，六个月更新一次最新设备——是董事会下的死命令。

　　此刻，二十个顶尖操盘手人手一台计算机，埋头，鼠标滑动，十指不断敲敲打打。

　　慕容玉生单手环胸，眼看向面前三台笔记本，折现浮动，嘴巴不自觉的抿起。

　　叶雨菲绕走一圈，最后，停在玉生身旁，斜眼瞥一瞥，

　　“是谁？”这么，大的胆。

　　“还在查。”慕容玉生手一点，屏幕切换，是‘城南’的股，“请看这个。”

　　一分钟后，这回，女人的眉头是真的皱起。

　　资金撤出，竟，跌不死他！

　　怎么可能？退路分明已被她一一堵死！

　　是，“白衣骑士”。

　　哪个？是哪个能一夕间调动十个亿，与叶氏为敌？

　　“给我一杯咖啡。”叶雨菲解开大衣的单排长扣，坐下，亲自掌控。

　　三秘立刻准备。

　　调出叶氏的股，

　　食指屈起，顶一顶眉心，她在看，一看，就是两个多小时。

　　舒口气，她十指交叠，缓慢从桌前撤开身子，

　　嘴角上斜，笑涡若隐若现，

　　细看，竟，在笑，连眼角都微微上吊着。

　　以牙还牙，的确，是好本事。

　　“总裁，这怎么办？”慕容玉生轻声问。

　　她后倾，仰在老板椅上，一对凤眼慢慢眯了起来，

　　如此手腕，猜不出是谁，难。

　　上回输，让你如此不甘心？

　　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合你心意？

　　没有尽头的路，走得，这么有趣？

　　斗？

　　好吧。

　　杨北念，我一定奉陪到底。

　　“准备‘毒丸’计划。”

　　玉石俱焚，这是，最后一步。

　　玉生怔一怔，但，不多问，只是点头。

　　叶家老三，不会错，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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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六点。

　　爬上三楼，韩尚文右手捧一盆兰花，左手从口袋里摸出钥匙。

　　忽的，眼光下沉，削长的手一僵，

　　门，是虚掩的。

　　心紧起，躬身放下青瓷花盆，他一手解开藏在后腰的枪套，一手握住门把。

　　警惕，敏锐，神经紧绷。

　　下一秒，推开门，扑身而入，身体滚进角落，背贴墙，小臂肌肉收紧。

　　没有一点响动。

　　看向四周，男人的喉咙顿时哽住。

　　一地，不堪入目，窗台上玻璃鱼缸在地上砸得粉碎，两个书架被扳倒，藏书横七竖八的散在地上，地板，电视机，沙发，水晶茶几一一毁得干净。

　　但，没有硝烟味，没有血。

　　万幸。

　　男人扶墙，撑起身子，

　　这，针对谁，已明了不过。

　　‘砰’一声，五指松开，枪，掉落在地。

　　韩尚文怔怔立在那儿，眼仁有些涣散。

　　呼吸一声一声，慢慢的，由缓至疾，最终喉咙里呼哧呼哧，发出类似拉动破风箱的喘息声，胸口剧烈起伏，带动身体一阵阵的战栗。

　　眼中渗起血丝，不多，但，触目惊心。

　　他知道，是哪个。

　　叶家老三，手腕、城府，的确名不虚传。

　　报复？

　　够彻底，

　　够，漂亮……

　　良久，男人闭了闭眼，一巴掌豁的扇在脸上，生生打散一腔滔天杀念，

　　拿手机，一个键一个键的按，

　　千言万语，至嘴边，只换得嘴角有些僵硬的咧开，

　　“嫂子，是我。”

　　“嗯。”扣下电话，叶雨菲微微抬头，向迎来的客人一笑。

　　一头长发随意披散，不施脂粉，眉眼干净，像雨水洗涤过的，

　　初见，也是有些惊讶的，

　　让‘天虎帮’军师瞧上眼的，竟，是这么个阳春白雪似的人物。

　　“喝点什么？”咖啡，或茶。

　　女子轻轻摇头。

　　她在女子对面而坐，“如果给你造成困扰，我很抱歉。”

　　女子摇头，举手投足，有抹山涧浅潭一般的恬静。

　　这回，叶总笑笑，身体微微前倾，不着痕迹，“倪小姐，真的，什么要求都不提？”是有些锋芒，但，没有笑里藏刀，没有追逐试探，这种谈判，不熟悉，要用中文，累。

　　倪青抿嘴，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笑容，

　　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笔记本，上面别着钢笔，打开，写几个字，然后指指墙角一架美其名曰要增添‘文化气氛’，实则是因价值百万以上而让当家的舍不得丢进犄角旮旯的三角钢琴。

　　叶总微一怔，接过笔记本，

　　弹一首曲子给我听可好。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会弹钢琴，五年后，不是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倪青写几个字，复又指指她宛若羊脂白玉似的双手。

　　很长，很好看。

　　一对眼仁，是如此纯净，不染尘埃。

　　叶总不知怎么，习惯的曲起手指，顶顶眉心，

　　唉，女人，不是敌人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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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Dance To The Death》完毕，有人敲门而入，

　　“大嫂，韩哥想见您。”

　　“嗯。”看向女子，不出所料，那一对玉石般的眼微微下垂，

　　叶总起身，合上钢琴，

　　“你要见吗？”

　　女子想上一想，摇头。

　　叶总微笑着，问，“一辈子？”

　　女子笑而不语，

　　是，不是，谁晓得。

　　见到他，倒比料想的镇定上一些，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喝点什么？”

　　韩尚文也摇头。

　　一样的回答，叶总不自觉的勾勾嘴角。

　　男人没坐，眼不抬，背微微弓起，有些卑微的样子，

　　“嫂子，尚文今儿个跟你，认错。”声音低哑，很慢。

　　叶总皱皱眉头，像是疑惑，“什么意思？”

　　他没说话，只是，把背弯得更低。

　　她亦不再说话，偏过脸，这里的窗很大，看见天空，蓝光折散在瞳仁里，

　　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

　　这么做，

　　算不算阴险？算不算虚伪？算不算咄咄逼人？

　　是，那又怎么样呢，

　　叶家老三打小见的，学的就是这些，大了，活着，用的也是这些。

　　那些，好的，善的，她想学，

　　但，谁教她……

　　一个小时后。

　　她没动，半仰在沙发上，看天，像若有所思的样子。

　　一双拳头，死命握紧，复又，缓慢放开……

　　良久，韩尚文咬着牙，

　　“您，原谅我这回。”一寸寸的曲膝，带着滔天隐忍，一低头，膝盖‘砰’的砸在地上，

　　跪一个女人，为，一个女人，

　　窝不窝囊？他窝不窝囊！

　　女人闭了闭眼，斜眼看看，这才像，回过神。

　　看，不想看，

　　她起身，扶男人的手臂，把他扶起，

　　“这事儿，我这么办了，也就不怕你记恨。”面对面，她甚至，是在微微笑着的，“这么些年都是我在算别人，直说，这回栽这么大，不还些什么，不行。”

　　男人沉默。

　　“你提议叫我做翻译，让人进叶氏各层将该学的不该学的都一并看去，暗地里扫我分公司的股拿控股权，这些，没超出底线，我不管。”她眼一眯，“但，那些不该管的事，你管了，不该碰的人，你碰了，叫我怎么办？继续视而不见？”

　　韩尚文抿起嘴巴，身体微微僵硬，

　　生平第一回，如让人剥光衣物，坦露人前，如此羞愤，如此，惶恐。

　　甚至，想不再掩饰的，颤抖。

　　“往后，不会再出这种事。”死命按低头颅，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承诺。

　　沉默一会儿，

　　她只回他一句话，

　　“往后，你和天虎还是兄弟。”这事，不让不该晓得人晓得，是聪明人之间的一种默契。

　　但，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这人，几分虚情假意？几分掏心掏肺？

　　他觉得后悔，

　　怎么能妄想，斗得过这个叶家老三……

　　“至于倪小姐，她暂且不想见你，还信得过我这个嫂子，让她先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吧。”见他一怔，欲言又止，想是有所顾忌，

　　难得，是与那女子有缘，否则怎么会管这啰嗦事，

　　“没事儿，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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