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梦

　　一日，我正在看《国语》，看得我是头昏眼花，一知半解，说来惭愧，从前学古文，我自认为学得不赖，可是现在接触到真正的古文，才明白什么是小巫见大巫。小桃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了进来，这小妮子越来越活泼了，果然环境单纯，人也就相对单纯。“小姐，小姐，”我一笑，放下书，走下床来，“别急，慢慢说，没人跟你抢。”“小姐，墨雨将他的老父还有弟弟带过来了。在大厅上候着呢”“哦”算来墨雨也去了五六日，该回来了。“王爷出门去了，我去看看。嗯，你叫阿越也过去。“阿越姐姐已经在大厅了，是她让我过来请王妃的。”我与小桃一路快步走过去，小桃说个不停。“王妃，嘻嘻，没想到墨雨的弟弟长得像一朵花一般，”我差点笑岔气，这是什么形容词。小桃还在不停的夸着，我睨笑着看她一眼“你这么喜欢墨雨的弟弟，小心你的菱哥吃醋。”“吃醋？”糟了，吃醋的典故是在唐朝。“就是嫉妒。”果然提到楚菱，小桃不说话了。我心念一动，小桃才比我小一岁，在这个时代也不算小了，如果她跟楚菱都有意的话，不如成全他们，也是美事一桩。等澈回来就跟他研究一下。
　　来到大厅，果然看到阿越，墨雨一干人已经侯在一旁了，见我过来，向我施一礼，我点头示意。墨雨走上前来，“禀王妃，这位是家父，这是小弟。”便要带他们跪下去，我忙道“不必多礼，快起来”我仔细打量他身边的两个人，年长的一位一看就是饱经风霜，直让我想起白居易笔下的卖炭翁；年幼的那一个倒是真如小桃所说像朵花一般娇嫩，直如刘遵笔下写的‘鲜肤胜粉白,曼脸若桃红。’见他们很拘谨的样子，忙让他们坐下，吩咐小桃给他们倒茶，又亲自将点心递给他们。他们大概饿坏了，怯怯看我一眼，我温和道“离中饭的时间还早，先吃些垫垫肚子吧。”又看了墨雨一眼，方大口吃起来。王府的点心对于他们这些连饭都吃不饱的平民来讲无异于山珍海味，很快两盘点心便见了底，“真好吃！”小“桃红”脱口而出。厅内几人都撑不住笑了，真是可爱的孩子呢。我摸着他的头，“饱了没，”他点点头。“你弟弟好可爱。”墨雨笑了，怜爱的看着弟弟。“犬子没见过世面，还望王妃海涵。”“老人家不必客气，还没请教老人家尊姓。”“不敢，老夫姓冬。”“原来是冬伯伯。”“王妃折杀老夫了。”我看他虽然饱经风霜，但却不像一般的村夫，不卑不吭，心下敬意尤甚。“好了，旅途劳顿，墨雨带你父亲和弟弟好好歇歇吧。”“是，谢王妃。”“对了，你弟弟，叫什么名字？”“回王妃，小弟墨雪。”“嗯，你们去吧，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他们施礼退下。
　　待到人已经走远了，阿越上前道“王妃，这两个人老得老，小得小，能干什么？再说府中的人已经足够了”不知为什么，我对阿越有些反感，“等王爷回来再做定夺吧。”末了又缓和口气“他们在乡下日子不好过，府中多两个人也不算什么。”阿越不再说话。我与小桃回屋，我又开始了名为看《国语》，实则梦游周公的活动。
　　什么东西好痒，我耐烦的用手赶开，但是又来了，我气愤的睁开眼睛，却发现澈带笑的面庞，“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啧啧道“读书读到睡着，真是有够痴迷的。”“谁让左丘明写得味同嚼蜡，一点意思也没有。”他但笑不语，我转移话题“对了，墨雨的父亲和弟弟来了。”“我已经见过他们了。”“那你打算让他们做什么？”“你看呢”“我哪里知道，反□□上也没什么事，养两个闲人也未尝不可。”“对了，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他起身从地上抱起一团雪白的东西，“啊，好可爱的小猫，哪来的，真是太可爱了”我接过来，简直爱不释手，小猫不过巴掌大小，显然刚出生不久，通体雪白，衬得那双眼睛黑得发亮。“这是太守家母猫下的五只中的一个，出生才五天，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澈，你真好。”
　　我对这只小家伙疼爱备至，甚至喂它吃菜粥吃肉，看得澈连连摇头，“猫应该吃的是老鼠或者鱼，你喂它吃人类的食物，唉”我不理他，照喂不误。小猫一天天长大，它很活泼，满院子跑，一会爬树，一会又爬到屋顶晒太阳。一会又去追逐蝴蝶。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没一刻消停的时候，每天总要到处找，连带呼喊，它才会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姗姗来迟，有时气得我真想好好打它一顿，又下不了手。
　　天渐渐热起来，我经常将书案搬到池边的芙蓉树下，有时看书，有时看碧绿的池水，有时看小猫玩耍。时光已经近盛夏，我穿一身杏红的纱衫，还得觉得热，感叹这个时代不能穿什么吊带，短裙，还没有空调风扇什么的，真是难熬啊。一阵风吹来，好舒服。低下头，见书上铺了一层芙蓉花。我轻轻拈起一朵，花丝如缕状，上半部分粉红，下半部分呈白色，整个花朵像一把羽扇，美妙绝伦。记得大学阅览室旁有一株芙蓉树，第一次看到它的花，我非常的吃惊，没想到树居然也能开出这么美丽的花朵。用衣袖轻轻拂开书上的花朵，思绪却飘到远方。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孔子云，逝者如斯夫。过去种种，无论好坏，都再也回不去了。美好的大学的时代，只能在梦中追忆了。
　　“怎么哭了”我抬头“阿澈”他轻轻擦去我的泪，我不答，顾左右而言它“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已经站了半天了，为什么流泪？”“也没什么，忽然感慨一番。我想起了大学时代。”“你说过你们都是男女同校的。”“怎么”他背过我，转身望着池水，“你该不会是想你大学时代的心上人吧。”“说什么呢，我哪有？”怕他不信，又加重语气道“我在大学时没有男朋友，那个，就是说我在大学时没有喜欢的人。”“真的？”“当然，我只是怀念那段岁月而已。”“天好热啊”他回过身，笑道“你很热？”“当然”“要不，我们去海边纳凉”“现在去海边？上官公子，太阳正是毒的时候，你不怕晒层皮？”他想想也笑了。“得想个办法”我自言自语。
　　“有了。”“你又有什么好主意？”“用不透水的绸子制成一把大伞，伞柄能插在地里。用一匹细纱，一头浸在水里，另一头搭在伞面上，垂在另一边，这样在伞底下一定会非常凉快的。” “伞是很容易做的，不过你确定这能行？”我给了他一个自信满满的表情，不过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水不能引到伞面上，但是伞本身也可以遮阳啊。也不算一点用处没有。而且很多卖雪糕的人就是撑着一把大伞的。
　　伞很快便做好了，很大，半径足有三米，伞面是用浅绿色的防水绸来做的，一看就觉得凉快。我很满意。“看来还是正礼明白你的用意，伞是由他设计的。”澈笑着对身边的高德说道。“哪里。王妃所说的细纱，已经拿过来了，你看看合不合意？”便挥手让身边的侍从捧上一匹纱，“嗯，试试看吧。”便指挥人将伞固定好，将细纱一头浸在池水中，一边铺在伞面并垂下。过了半晌，高德不解地问道“此是何故？”“阿云说这样能将水引到伞面上来，太阳一晒水干就会凉爽。”过了半晌，我瞧了一下浸在水中的纱，水渍只是在水面上一点，然后便不动了，不像我预想中那样，顺着纱线一直升到伞面。可能是比较慢吧，我安慰自己。又过了很长时间，澈终于忍不住道“阿云，你所说的水我看一点也没有引上来啊！”我汗颜，“我可能记错了，回头我再想想。”澈摇头，高德安慰道“依在下看来，在这伞下也很凉快。”“对，来人，将桌子搬来，再搬三把椅子，阿云你将棋取来，我与正礼对弈一盘。”我取来了黑白棋，五子棋，还有密码棋，然后坐在澈的身边。听澈兴致勃勃一一对高德介绍。高德听得十分兴奋，“早听过几种棋之妙，今日终于可以体验一下了。”还别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伞下还真的很凉快，高德很细心的在伞周围垂上了流苏，风一吹过，恰如柳枝一般迎风招展。看着澈与高德对弈五子棋，后又下黑白棋，我在一边陷入沉思，拼命回想到底是哪出了差错，为什么不行呢。哪来的风，好凉快，好舒服啊，我向后一仰，满足的闭上了眼睛。“阿云，快醒醒，你居然睡着了”我揉揉眼睛，对上澈好笑的目光，脸一红，忙坐好，真丢人，不是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吗，怎么到后来居然梦周公去了。真是失败。 “该吃饭了，正礼，就在府中用个便饭吧”“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说，现在各地大旱，人们争相逃难。”正礼叹了一口气，“不瞒王爷，近几年收成不佳，今年雨水也少，庄稼干枯，父亲想了很多祈雨的办法也没有用。”大旱，我心里一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转瞬又消失不见。“玻璃制作得怎么样了？”“回王妃，可以制作一些五彩的玻璃珠，无色的玻璃还是没有成功，至于王妃说的可以吹制成瓶等玻璃制品，目前还不能达到。”“不用着急，这些都需要逐步摸索的，不能一锹挖口井。”“王妃说得是。”“我说正礼，我与你说过多次了，我们自幼相识，情份不比寻常，多次要你不要这么客气，你就是不听。今天，你也不必推辞，我们就结为兄弟。大哥，小弟有礼了。”澈说完便拱手，正礼刚要推辞，后放弃，豪爽道“如此，为兄也不客气了。”澈看向我，我不等他说话，立刻道“大哥，小妹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他一口饮下。我看向澈满意的目光。不知是不是因为结为兄弟之后，彼此距离拉近了不少。我思量半天道“大哥，以小妹之见，祈雨有何用。应该想办法挖井或者什么的，来解决干旱的问题。”澈对于我时不时的新意已经不以为意了，高德深深看了我一眼，佩服道“王妃，不，小妹，见解果然非凡。”又看向澈道“不瞒小弟，为兄已经与几位匠人还有几个老农几经研究已经制作出了水车模型，可以将西凉河的水引入农田灌溉，解决雨水不足的问题。”“这个方法妙啊”“唉，可惜父亲不听我的话，还是终日祈雨不停。”“还有，府库空虚，制作水车成本不低，恐怕难成啊！”我插嘴“你方才不是说已经制成玻璃珠了么，将它穿成首饰出售，不就可以赚钱了么？”“对，还是阿云聪明。”澈一拍大腿，“事不宜迟，救民于水火刻不容缓。吃完饭咱们一起去看看。”
　　下午，我们三人便乘马车去了铁铺。一大厅门大开着，可以看到一众铁匠在汗流浃背的打铁，正礼引我们从侧门走进去，绕过了正厅，来到一个小休息间，他让我们先坐一会。这个小屋不大，但是有床有桌有椅，侧面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想来这就是平时正礼歇息的地方了。一会，正礼走进来，拿着一个拖盘，我们过去看，连我亦是吃了一惊，我没想到这落后于现代几千年的人们，居然可以制造出如此晶莹剔透的玻璃珠，简直如明珠一般毫无杂质。对着阳光，仿佛如露珠一般闪光，我都不敢用手去碰，生怕留下痕迹。澈惊叹的目光比之我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想法可是大不一样。他高兴道“大哥果然聪明绝顶，举世无双。此种玻璃珠制成珠花或者珠链一定大受欢迎。”“大哥果然厉害。”正礼谦虚笑道“都是工匠们的功劳。如此为兄就着手办了。”“一切拜托兄长了。”我盯着玻璃珠，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会不会被当成什么宝石啊稀世之宝之类的？”“这当然是稀世之宝啊，前无古人啊”澈意味深长道。“我是说，万一有人当成什么宝石，你知道，玻璃珠是易碎之物，他岂不觉得上当了？”“小妹多虑了，这时候能买得起这些华而不实的珠宝的都是有钱人，他们损失几个钱没什么。再说这也算是稀世之宝啊，其码我察遍古书，也没有看到此物记载。”“我还有一个主意，将它出售给西域胡人，换些牛羊马等战略物质。”“大哥所言甚是，如此就交给大哥全权去办了。千万记得要保密。”“小弟，弟妹放心。”“大哥，不要制作太多，物以稀为贵啊！”“小妹总是能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哥取笑了。”“对了大哥，能不能帮我制作一些各种颜色的玻璃珠，每种只要十五颗就行，还要能镶嵌这种珠子的类似印刷固定板的盘子。”“没问题。”“你又想了什么主意？”澈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你就知道了。”我故作神秘状。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天，接下来的时间，我是坐在绿伞下，看着小猫玩耍度过的，而澈与正礼一直在商讨着什么，我猜可能是有关卖货渠道问题。
　　一日傍晚，我与小桃刚从海边回来，见到澈有些不自然的目光。“怎么了？”“对了，小白呢？”小白是我给那只淘气猫起的外号。澈闪避的目光，我急了，上前摇住他“到底怎么了？”“小白在池边玩耍的时候，为了追一只蜻蜓，不慎掉到了池水里，后来好不容易才捞出来，但已经死了。我已经将它装进盒子了，你要不要看看”就这么死了。说真的从前我真不能理解有些人对宠物爱得不得了，心想又不是他们的孩子，至于么。可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可真是感同身受。小白在我身边已经快两个月，我称得上是给它喂食喂水，呵护备至，突然一下子没了，心里那份悲伤真不是装的。眼泪不觉就流了下来，澈慌了“你别哭啊，改天我再给你要一只小猫就是了。”我扑到他怀里，捶打他，“都怪你”“是，怪我”“你为啥不看好它。”“是，我错了。我应该寸步不离才对。”“你不应该让它抓蜻蜓。”“是，我应该亲自给它抓过来”我一时无语。小桃还有楚菱包括阿越在内，都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我默默将小白埋在池边的树下。又向澈无理取闹道“这么令人悲伤的消息，你就不会婉转点告诉我吗？”“如何婉转”我想了想道“你应该这么说，小白在地上走了几圈，感觉太热了，于是它爬上了屋顶，在屋顶躺了一会，感觉还是热，它又看到大树，便又跳到了树上，感到虽然凉快了一些，但还是热，这时它看到了池水，便跳了进去，深深觉得还是这块最凉爽，哪都比不上，于是它再也不想上来了。你这么说让我有个接受的过程，有个缓冲的时间啊。”“是，我知道了。”澈忍住笑道。
　　我拒绝了澈再找来一只小猫的建议，美其名曰：再也不想承受这种心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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