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现场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尸检结果出来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这不尸体才刚送过来嘛，还得死者家属签字我们这边才能做解剖呢！”
　　手机那头的于业涛如此回复道。
　　贺华早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但心情仍十分沉重，他叹了口气，伸手揉捏着紧皱的眉心说：“好，我会耐心等结果的，麻烦你了，于老。”
　　“不是，阿荷，死者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就这么关心她的死亡原因吗？”
　　“25日那天晚上我们见过，我觉得，”他舔了舔唇，很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她不可能是自杀，我说不上来，但我感觉她是一个非常开朗乐观的女孩子。”
　　“你的直觉也许是对的。”
　　“这是什么意思？”
　　于业涛说：“我好歹也从业三十多年了，基本上在看到尸体那一刻就能猜出死因，这名死者绝对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亡，她大概率是窒息而死的。”
　　贺华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果然，罗美心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不过也不排除自杀的可能，因为死者的手腕被割了一道很深的口子，如果她下定决心要死，割腕割这么深又把手放进温水里的话，要不了多久她就能达成目的了。”
　　“那窒息是怎么回事？”
　　“很难讲，要结合当时的环境，她不是在浴室里死亡的吗？如果浴室狭窄又不通风，她又不停地放热水，这个过程当中是有可能因为缺氧窒息而死的。总之，等结果吧，结果出来了我一定会通知你的。”
　　“好。”
　　挂断电话后，他望出阳台，出神地盯着星河璀璨的夜空。
　　“阿荷，电话讲完了吗？”
　　文静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
　　“啊，抱歉，来你家做客还在想工作的事。”他愣愣地回过神，眼睛看向她手里端着的两杯橙汁，“文静姐，这是……”
　　“菜还没做好，不好意思让你等那么久，先喝杯橙汁吧。”
　　“喔，谢谢。”
　　接过橙汁喝了一口，他注意到晾衣杆上挂着两件明显不属于屋主的男性T恤，于是好奇地问：“这两件衣服是……”
　　文静笑着扶了扶眼镜，“你猜？”
　　“你男朋友的？”
　　“唉，我哪儿来的男朋友啊！阿荷，你还是不是警察了？连这点基本的女性独居安全常识都不知道！我挂两件男性T恤在外面呢是想警惕那些坏人，让他们误以为我不是一个人住。”
　　贺华恍然，“噢，原来如此。”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睡觉前我还会把钥匙插进锁孔呢！毕竟我一个人住在这儿，我爸妈都很担心，附近的工业区不是还发生了一起命案么？对了，阿荷，那个案子最近有什么进展啊？凶手查出来了吗？”
　　“我也不知道。”
　　“也是，连于老都不知道，我们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
　　贺华不着痕迹换了个话题，“你这两件T恤是从哪儿弄回来的？”
　　“你猜？”
　　“你爸的？”
　　“猜错了，我爸他老人家怎么可能穿这种衣服啊！这是我在小区对面的那条商业街买的，那儿的衣服鞋子都很便宜，改天我们也去逛逛吧？”
　　“嗯，好。”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说个不停了。
　　小区斜对面的马路上。
　　姜至虎从某间便利店里出来，手上提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嘴里叼着根烟，没点燃，过了马路后才低头掏出打火机点着了烟，脸上一副躁闷且不耐烦的表情。
　　旁边一棵长得粗大的榕树覆下深深的阴影，刚好将他完全罩住，他抬起头，眼神冷冷地看向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小区，心里头憋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
　　本来取完证就该回派出所签到下班的，谁知就那么碰巧，案发地点和梧桐路的金枫小区仅一街之隔，文静得知他们在昌盛路二巷后就立马殷勤地邀请贺华到家里做客了。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姜至虎烦的是，贺华居然对他说“就算我们之间有什么，也轮不到你来管”。
　　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贺华和那男人之间真的发生过什么？
　　烟只抽了两口就被捻熄了，剩下半根烟蒂被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中，姜至虎把玩着打火机，在烦恼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从贺警官那张严密的嘴巴里套出他的真心话。
　　太难了。
　　感觉这事儿比破案还难。
　　他郁闷地踹了脚旁边的垃圾桶，随即转身往回走，打算回刚才那间便利店买些喝的。
　　就在这时，揣在兜里的手机响了。
　　想都不用想，打电话过来的人肯定是贺华，他拿出手机盯着来电显示，故意把这通电话晾到最后几秒才接听。
　　“喂？贺警官？”
　　“你现在在哪儿？”
　　“便利店。”
　　“买东西买这么久？别回来了，你直接在小区楼下等我，我现在就开车出去。”
　　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姜至虎这才转换回严肃的语气，“怎么了？”
　　“刚才白女士亲自打电话给我，她说她女儿可能目睹到了罗美心一案的可疑人物。”
　　……
　　半个小时后，白艳家里。
　　贺华一进门就觉得白艳和她女儿不太对劲，白艳眼眶泛红，眼睛微微浮肿，显然在他们到来之前哭过，而陈美静则始终把脸扭向一边，似乎在努力掩盖左边脸上的几道淡淡的红痕。
　　贺华让她们母女俩坐下来，谁知陈美静死活不愿意挨着她母亲，一番劝说后，白艳只好妥协，既无奈又担心地坐到了贺华身边。
　　姜至虎则抱着手站在贺华身后，目光如有实质，冷冷地看向餐桌对面的陈美静，“说吧，你是怎么目睹到可疑人物的？”
　　“我，我昨晚偷偷跑出去了……”声音细若蚊蚋。
　　“跑出去了？大晚上的不睡觉偷偷跑出去干嘛？”
　　“昨晚我在房间里听到我妈在讲电话，虽然声音很小，但谈话的内容我都听见了……”说着，陈美静委屈地瞪了眼对面的白艳，“没想到我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妈还在联系她的老情人。”
　　“你还提这件事！”白艳感觉脸上无光，着急解释道：“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吴叔叔他也是在关心你！美静，你就不能……”
　　姜至虎打断道：“你们母女俩的事待会儿再解决，你继续往下说。”
　　陈美静点点头，正要开口，贺华突然问道：“你的意思是，昨天晚上你又一个人单独跑出去了？”
　　“对，我……”她低下头小声说道：“我觉得很委屈，很愤怒，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我妈还会跟那个男人保持联系，所以我趁她回房之后又跑出去了。”
　　姜至虎问：“几点出去的？”
　　“我不记得了，反正当时已经过了十点，小区和街道上都没什么人了。”
　　“在哪碰到嫌疑人的？你怎么认定他就是嫌疑人呢？”
　　“他就出现在蛋糕店后面，样子又鬼鬼祟祟的……”
　　“小区和蛋糕店隔着一条马路，你跑过去干嘛？”
　　“因为我觉得我妈如果发现我不见了的话，会马上追出来，所以我想先躲到对面去。”
　　“呵，是吗？”姜至虎冷笑了声，“那你说说那个嫌疑人长什么样子？”
　　陈美静支支吾吾地说：“当时天太黑了，我看不太清……对方应该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个子不高，但身材十分结实，可能……可能还有点跛脚。”
　　“你撞见他之后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她连忙摆手，“他没发现我，他绝对没发现我！”
　　贺华在做笔记时抬起头来，皱着眉问：“你确定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当然！我没撒谎！我真的看见他了！”
　　“好，我问你，既然你又选择了离家出走，那你为什么又在今天跑回来呢？”
　　“我朋友告诉我小区对面的蛋糕店发生了命案，而且我妈今天一早就被警察带走了，我怕我妈出事，所以……”
　　听到这，贺华叹了口气，起身合上笔记本对白艳说：“白女士，我有些话想单独问你，方便出阳台一下吗？”
　　说完，他与身旁的姜至虎交换了个眼神。
　　姜至虎立即会意，点了点头让他放心。
　　随后，贺华和白艳走出阳台，姜至虎则留在了客厅单独“审问”陈美静。
　　“警察同志，怎么了？你们不相信我女儿说的吗？”白艳一脸焦急。
　　“你女儿在撒谎，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吗？”
　　“不，怎么会呢？美静不可能拿这种事撒谎，我不信，也许她真的碰见嫌疑人了，警察同志，请你相信她，派人来保护她，否则我很担心她会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贺华为难地说：“白女士，我希望你明白，向警方提供虚假线索是犯法的，你女儿撒谎的事一旦被证实，情节严重的话还有可能会被定性为伪证罪。”
　　“不，她……”白艳被他的话吓得脸色发青，“她怎么会撒谎呢？”
　　“那你告诉我，在我们到来之前你和你女儿是不是发生过争执？”
　　“是，没错，因为她实在太不听话了，怎么能一次次用离家出走这种方式来伤害我呢？”她哽咽着说：“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已经心力交瘁了，所以当我回家后发现她不在，找了她半天后她又突然冒出，我就忍不住扇了她一巴掌。我其实，我现在心里非常后悔，呜……”
　　贺华实在是不擅长安慰哭泣的女人，他伸出手迟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斟字酌句，“或许你该和她敞开谈谈你再婚的事情，你女儿可能只是担心你另组家庭后会将她抛下，青春期的孩子都这样敏感多虑。”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同样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姜至虎。
　　那小子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顾虑呢？
　　白艳抹掉眼泪问他，“那，警察同志，你怎么知道我女儿她撒谎了呢？”
　　“这个案子目前连警方都没定性是自杀还是他杀，你女儿描述得过于详细了，退一步讲，就算是他杀，凶手也未必是男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了，警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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