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孑

　　当听到我再次提起袁柳雯这三个字时，七年前被封印的记忆仿佛被我打开了般，我们家以往的回忆和他们心里抵触的禁忌被我再次提出来，脸色明显有变。我紧张地等候着，直到父亲低下了头，母亲皱起的眉。

　　我坐立难安，母亲有些愀然不乐地抓起我的手，一边温柔抚摸着，一边问：“这几年，你跟她一直都有联系？”

　　我把手抽出来放到她的手背上，真切地看向母亲：“没有，我也是在这一年年初时与她相遇的。”

　　之后我开始与父母述说我和袁柳雯的重逢，等到说到结尾，我长吁一口气，握着母亲的手想要表示自己的真诚。

　　看着母亲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父亲终于说话了，语气里带着严肃，眼神依旧：“你有没有想过她之前的家庭，她的家人，一个个都冷血无情的，你跟她在一起，你有想过未来吗？”

　　“我有。”我有些着急，眼眸望向父亲，但奈何父亲的威严从小到大就在我内心树立了这样的印象，我多多少少都是怕他一点，有些情不自禁地畏缩道：“我当然有想过，她也向我保证了，她不会做一切对我不负责任的事，她……”

　　“可她是个女的！”父亲掐断我的话，突然大吼了起来，我吓了一跳，顿时就不敢出声了。

　　“别吓着孩子。”母亲在一旁赶紧劝阻，我委屈地看着父亲，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样，再也发不出声。

　　“你跟一个女孩在一起，她怎么保护你？你指望依靠一个跟你同性的人吗？更何况她曾经的家人还害过你！”

　　“你是都忘了？你忘了她父亲了吗？你忘了她父亲现在正在坐/牢了吗？你忘了她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了吗？这些你都通通忘了吗？”父亲一声声地开始质问我，一句句都宛若刀片一样重重插在我的心头。

　　好多年了，但我依然记得清楚从小到大以来我都是生活在溺爱之中，记忆里父母从来都没有骂过我打过我，把我照顾的好好的，唯有就是让我过得幸福快乐。

　　我也很明白父母的意思，他们是多么希望我能找个好的男孩来爱我，他们如今已经老了，是希望能有个男孩能继承他们继续保护着我。

　　可我却令他们失望了，可我不敢再违心，我不想再与袁柳雯分离。

　　我握紧双手，缓缓站了起来，始终看着父亲，哽塞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爸爸，这是她家里人的事，况且她现在已经跟她母亲背道而驰了，之前的那些事她也从来都没有参与过，她以前就把我保护的好好的，只是一时疏忽了，而且那会她也不可能一直时时刻刻盯着我，但她现在可以了。她从始至终都对我很好，一点也不像她妈妈，更不像她爸爸，她很好。”

　　我早就知晓她母亲冷漠无情的一面，但袁柳雯就根本不同，她就像是跟她母亲处于完全相反的世界，她母亲在阴暗里自我约束，她则是已经被我拉了出来，早在阳光下改变了。

　　“她对我的好嘴上根本说不清楚，但我是切身体会的，我能感受得到。”我无比的想让父母知道袁柳雯对我的真心，内心越发急切，有些口齿不清起来。

　　“她知道我冬天容易手脚冰凉，每到晚上都会提前给我暖好脚，抱着我捂热。有好几次我做噩梦被吓醒，她都会立马醒来哄我，又是陪我讲话又是给我倒水帮我擦干眼泪，还会在耳边安慰我给我讲故事，直到我再次睡着。”

　　“有次我深夜突然醒来，就迷迷懵懵地听到她在我耳边说着梦呓，说她有多么喜欢我，有多想我，想要对我有多好才会让我不再去舍得离开她，她做梦都在想着怎么挽留我，我又怎么可能再忍心丢下她。”

　　说完这些我才后知后觉到我哭了，语气低低哑哑的，脸上全是泪痕，但我清楚我现在的表情，无疑不是坚定地看着父亲。

　　母亲拿过纸巾帮我擦了擦眼泪，我知道她不可能再狠下心去跟我说其他的了，一切她所顾虑的，都已经让父亲全说了出来。

　　我内心对他们感到抱歉，但我不想再难过一辈子，我真的不能再失去袁柳雯了。

　　“爸妈，你们不知道，这七年来我过得一点也不快乐，我总是会去想她，无时无刻都在
　　。我真的……很喜欢她。”说到后面我彻底忍不住了，泪腔决堤，难过得哭了起来。母亲吓坏了，擦着我的手开始忍不住发抖。

　　“可直到我再遇见她，你们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蒋淮你们还记得吗，她都说我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终于有笑容了。”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要继续说着袁柳雯在我心里的好，尽管到了后面越说越语无伦次。

　　我在父母面前宛若孩子一样大声哭了出来，要怪也怪父母吧，他们把我宠得太好，我才现如今都还敢于在他们面前放肆哭泣。

　　父亲像是拿我彻底没办法，也生怕我哭得厉害手又开始抽筋，要是又严重可就糟了，这几年的休养可就都白费了。

　　他走到我面前把我一把搂住，父亲的怀抱依然很旷阔，暖意浓浓，我眷恋地依赖在他的怀里，小声抽泣：“对不起爸妈，原谅我这一次吧。”

　　父母无言，兴许是想让我的情绪先稳定下来，轻抚我的背脊。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把我的身体状况放在第一位，从来都是。

　　我深于对他们的愧疚，我也发誓会永远对他们好，永远深爱着他们。

　　过了许久，等我情绪彻底稳定下来不再抽泣时，父亲叹了口气，刚准备要说些什么，我口袋里的电话恰巧响了起来。

　　他示意我先接电话吧，我拢了拢头发点点头，接起来才发现是袁柳雯打来的。

　　“姐，好冷啊，我已经等了有半小时了，进展怎么样？”我听出了她语气里带着隐忍不住的紧张，我看了看身边的母亲，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父亲，犹豫了一下：“还……还行。”

　　“姐你哭了？”她语气立马严肃起来，我也深知我现在的语气肯定不同于寻常，才刚哭过，肯定还带着嘶哑的尾音，被袁柳雯听出来再正常不过。

　　我咬了咬唇，欲盖弥彰地跟她说没有，别瞎担心，像是听出了我话语里的温柔，又知晓我一般不对人这么说话，父亲敏感地转过头来，朝我问：“是谁给你打电话？”

　　我眼神有些在躲避，但事到如今我不忍再让袁柳雯在楼下受苦，如实承认道：“是……是袁柳雯。”

　　“你今天跟她一起回来的？”母亲在一旁咋舌，我冲她点了点头。

　　“让她上来吧。”父亲扭回头去，对着天花板长舒一口气。

　　我有些犹豫不决，我怕父亲会把她骂一顿。然而我果真是亲生的，父亲一下就猜出了我内心的顾虑，叹气道：“让我好好见那姑娘，对你究竟好不好。”

　　于是我终于忍心让袁柳雯上来了，听到铃声，我主动过去为她开门。

　　一开门就见袁柳雯皱着眉头，很明显是看出我刚哭过了，她有些心疼，走近我小声地问：“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啦。”我赶紧拉着她进来生怕她冻着，小声答复，之后拉着她的手腕，带她从玄关来到了客厅。

　　见到我父母后她很礼貌地鞠了个躬，客客气气地道叔叔阿姨好，我在后头示意她不需要紧张，她慢慢回握住我身后的手，也像是在给予我信心。

　　“坐吧孩子。”母亲依旧还是客气地给她挪了张凳子示意她坐过去，我也一起坐到旁边，直到父亲慢慢转过身，静静地开始凝视。

　　幸好母亲要和蔼一些，给袁柳雯倒了杯水后亲切地问候了一些家常，袁柳雯老老实实回复后面带微笑地道谢。对于我父亲的凝视，她好像不怎么害怕。

　　最后父亲坐到了沙发那处，像是为了显得不那么威严，他缓慢拿起桌上的报纸，语气淡然地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们家挽千的？”

　　“叔叔，要准确的来说，是您当年把她从我面前亲自抱走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喜欢她。”袁柳雯保持着礼貌和拘谨，父亲听完后看了她一眼，见袁柳雯表情自然，对于他看过来的眼神也丝毫不做回避，这不知是否有让父亲感到满意，总之我在一旁看了心紧紧揪着。

　　母亲一直想让气氛融洽一点，时不时就笑着问袁柳雯的事，最最后还对我调侃起来，说我带了袁柳雯回来怎么不告诉他们。

　　我无奈一笑，心道带了可不把你们都吓坏了，这不是得自己上来先给你们打个预防针。

　　时间也不早了，母亲笑着说让我们好好聊，她要去做饭，并且说要留袁柳雯下来一起吃时，时间仿佛回到了从前，我又再次在自己家，把袁柳雯带了回来留她一起吃饭。

　　以前是以收养妹妹的方式，现在是以对象的方式，简直恍如隔世。

　　而父亲却没选择这么快放过她，他先是有些惊讶于袁柳雯发现自己感情时的年纪，又再次问了她与自己家里人目前的关系。

　　袁柳雯对于这方面说的很详细，像是想让我父亲彻底放下心来，说得事无巨细。

　　她说她现在已经跟她母亲不住在一起了，她母亲回了老家生活，她则在杭州发展，之后与我来了上海稳居。

　　她念及亲人之间的血缘关系，抚养她母亲后半辈子是她的责任，所以她会在每个月给她母亲打钱，至于这些钱肯定是够她母亲过得服服帖帖的，她无需再担心任何事情。

　　她母亲也没有逼她什么，毕竟自己当时也没对她这个女儿有多好过，她也不可能去祈望袁柳雯对她有半分的好意。都只不过是尽了养育的责任而已。她们之间除了这个，再无任何感情可言。

　　她母亲这一点的冷血无情，袁柳雯也算是遗传到了，对着她母亲照用不误。

　　但她们之间至今能过成这样，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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