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

　　天空中的日月在不停轮换着，夏日的午后总是弥漫着一股燥热的气息，树上的蝉也一如既往地以蝉鸣声呼唤这个世界，卧室里总是不善言语摇着头的风扇，挂在窗户上的千纸鹤被风吹动，泛起点点涟漪。
　　电脑背后的一堵墙上，已经贴好了之前照好的照片。
　　一切都是平静而随意。
　　被白迅叫出去的云凡晃悠在大街上。
　　在学校不远处的小公园里找到了一行人，都拿着滑板。
　　云凡看着白迅拿着相机，一张一张闪过众人滑行的样子，“你们干什么呢。”
　　“拍一个什么滑板的宣传片，学校不是说下学期要办什么活动社吗。”白迅指挥众人又重新滑了一边。阳光从树梢穿过，斜阳点点。
　　“那你找我干什么。”
　　滑板的声音咕吱咕吱的，响彻一片天空。
　　“你最近不是在问怎么赚钱吗，打工的话现在才十四岁别人也不收。”白迅继续拍着。
　　“我之前跟胡浩一起参加的摄影比赛一等奖一千的奖金，我跟他平分之后，现在手里还有四百多。”白迅回头看着云凡，“把这个拍完了，钱给你怎么样？”
　　云凡站在原地深思了一会，想着昨天去商店的时候，那个三百多的物件。
　　虽然自己存钱是挺多，但还是差了点。
　　“给一半就行了。”云凡抬头，伸手接过了白迅旁边的滑板。
　　“都散了都散了。”白迅挥挥手，前方那群带着滑板的人一个个从不同的路散去，他朝着云凡招招手，“来吧，拍你单人的。”
　　云凡有些哭笑不得，立马骑上滑板，“你啥时候学的摄像啊？”
　　“自学自学。”白迅一边打着手势，一边拍着。
　　一个下午，云凡都在外面陪白迅拍宣传片。
　　晚上云凡回家的时候，没有在客厅看到梓晨，平常自己一回家都会冲过来抱住自己的小孩，在云凡一步一步的探索之下，此刻正趴在床上眯着。
　　好像是太热了，梓晨除了一件内裤，身上没了其他的衣物。
　　额头上渗出了些许汗珠，白净的双腿也是黏黏的触感。
　　房间里没有了风扇君摇头的嘎吱声，剩下的只有梓晨轻轻的呼吸声，以及云凡陡然的心动。
　　窗户被云凡打开，晚上清凉的风捎着自然的芬芳闯入奶香渐浓的卧室。
　　云凡趴在梓晨旁边，细嗅着淡淡的渴望。
　　旁边趴着个人，鼻头碰到自己肌肤之上，缓着热气。
　　梓晨感觉越来越热，呼吸逐渐急促。
　　云凡看着床头柜上的遥控板，打开了屋里的空调，‘滴’的一声，空调的噪音响彻在宁静的卧室。
　　梓晨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刚刚站起的云凡，脸上显现出放松。
　　好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他立马扯过放在旁边的毯子，把自己牢牢捂住。
　　“天这么热你也不知道开个空调，我们家又不是交不起电费。”云凡一边说着，一边扯开梓晨裹着的毯子，把自己也裹进去。
　　“哥哥你下午去哪里了？”梓晨和云凡都裹在被子里，云凡穿着的短袖露出小臂的一段被梓晨抱着，胸膛上的热量交替循环。
　　“出去办点事。”云凡被捂得有些热，抽出手臂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空调的制冷。
　　“哦。”梓晨冷不丁的一声，翻身睡过去。
　　云凡脸上浮现出坏笑，一只手枕着后脑，说着：“后面几天可能下午也不在家。”
　　听到这话，梓晨又马上转过身来，鼓着嘴，宣示着不满。
　　八月中旬的天气，或许是心里的悸动，即使开着空调也有些许的燥热。
　　“放心吧，你生日那天我都陪着你。”云凡偏过头，一只手指按在梓晨鼓起来的腮帮子上，随着梓晨慢慢咽下气，手指也随着腮帮子慢慢下降。
　　“你生日是多久来着？”云凡故意忘掉，抬头望着灰白的天花板，按在梓晨脸上的手指慢慢向右移动到鼻尖，轻轻在鼻头处打着圆圈。
　　“大后天。”梓晨叹了口气，似乎在为云凡没有记住自己的生日而感到一丝丝的伤心。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云凡把梓晨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团似乎能全都环抱住，身上令人安心的香气勾起了鼻尖。
　　“哥哥你能陪我就行了。”梓晨静静待在云凡怀里，莫名的有些心安。
　　躺了许久，空调的冷气不得不让梓晨穿上了衣服，看着已经睡着的云凡，“哥哥，明天能不能不去啊。”
　　他知道云凡是睡着的，他知道云凡不可能听见，他也知道自己在生日前几天的这点微小的愿望，定乎不会实现。
　　云凡刚才因为炎热而紧锁的眉头，在空调的阵阵凉风中慢慢舒缓，意识渐渐明亮，柔软的毯子以及淡淡的奶香让他忍不住伸了一个懒腰，全身呈一个‘大’字的模样。
　　“哥哥，你醒啦。”
　　睁眼，是梓晨的脸颊在自己头顶。
　　“嗯，怎么不叫我。”云凡揉揉眼，看着窗外的天空似乎已经暗沉，“晚饭吃了吗？”
　　“没。”梓晨以云凡的目光，看来很自觉地趴在桌上写作业。
　　桌子上是梓晨快要做完的暑假作业，还有一桶泡面。
　　“爸妈没回来呀”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云凡看见这已经接近深夜的时间。
　　云凡有些心疼梓晨，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梓晨朝着自己这边推了推泡面。
　　“你泡的啊”云凡撕开泡面的纸盖，里面是已经凉掉的面和插在面上的塑料叉子。
　　梓晨点点头。
　　“那你自己不吃。”云凡挑起已经坨成一团的泡面，慢慢伸到梓晨嘴前。
　　梓晨扭头偏过，伸手推回去，“最后一桶了，哥哥你吃吧。”
　　“一人一半。”云凡又伸过去，在有些许胁迫的表情下，梓晨微微张开口，口腔内被云凡塞入一大口泡面。
　　梓晨以风卷残云般的速度咀嚼着。
　　刚咽下，云凡又挑了一团。
　　重复了几次，梓晨嘴里含着泡面，口齿不清的说着：“哥哥，还剩多少”
　　云凡看了看泡面桶，“刚好一半，我去客厅吃，顺便再煮点面。”他端着泡面直接进入厨房，扔掉了手里“酸菜牛肉面”的空桶。
　　揭开锅盖，掺上水两三瓢水，等水烧开，抽出小面，丢入。
　　脆弱的面条在沸水中逐渐柔软，绕在筷子上，纠缠不清。
　　等云凡在客厅吃完，梓晨已经躺在床上睡着。
　　刚起床没多久的云凡肯定是没有多大睡意，他躺在梓晨旁边想着事情。
　　其实来钱的方法还有一个，把尘月里的一些道具材料什么的卖了就行，但都是一个一个打下来的，还是有点舍不得。而且材料什么的是工会共用，如果云凡说要卖的话他们肯定也会支持，但也总觉得有点亏欠他们了。
　　在思索之间，云凡听见一句“哥哥”。
　　转头过去，却是梓晨的梦话。
　　每个人都藏着一些说不出口的话，等到夜晚的时候，就变成了梦。
　　在天空之中，在白云之中。
　　一连几天过去。
　　在日落西山的下午，云凡和白迅总算是拍完了令人无语的宣传片。
　　结果最后白迅还是把四百多全都塞给了云凡，有些让他不好意思。
　　在商场上云凡早就已经看好的东西正静静的躺在那里等待到来。
　　精巧的黑色的小方形，连着一条黑线。
　　云凡付好钱，选了个盒子，把黑线绕着方形包起来。
　　回家的时候，客厅那不大的桌子上已经满满当当。
　　梓晨已经拿好了筷子坐在凳子上。
　　尽管明天才是生日，小孩子的心性却已经满是兴奋。
　　梓晨依旧没吃多少便下席，俩大人明天有工作，陪梓晨过生日全被云凡揽到身上。
　　房间里。
　　梓晨抱着云凡的腰，死活也不放开。
　　两人躺在床上，云凡抚摸着刚刚触及自己胸口的小脑袋，“你要抱一个晚上吗？”
　　“我怕你又跑了。”梓晨说着，双臂的力气又加紧了一点，勒得云凡有些喘不过气。
　　“跑啥呀，”云凡拍着梓晨的背，“你先松手，我把生日礼物给你。”
　　一听到生日礼物，梓晨松开手，以一种乖巧的姿势蹲在床上。
　　故作神秘的，云凡拿出了那个黑色的小盒，上面还有些好笑地被缠上了彩色的丝线。
　　云凡嘴里哼着‘噔噔咚’，站在床上，高高举起黑盒，随着云凡嘴里的配乐慢慢下降，呈现在梓晨面前的是云凡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轻轻握着这纯黑的盒子，显得如此泾渭分明。
　　梓晨兴奋地抱着黑盒，用着询问的目光看着云凡。
　　“打开吧。”云凡微微笑着，看着梓晨的手拉开丝带，慢慢揭开。
　　一个精巧而细致的随身听，正静静的躺在黑色的礼盒里，显得孤独，还带着些许的高傲。
　　“哥哥。”梓晨两只小手握着随身听，如同抓住了内心中抑制不住的开心，他轻轻戴好耳机，却发现随身听中空无一物。
　　“还没下歌呢。”云凡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拿过随身听，转身到已经开好的电脑上，点进那个隐藏的文件夹，把早就下好的歌曲放进了随身听里。
　　因为平常梓晨听音乐都是放云凡的歌单，云凡也就直接把歌单里能下的歌都下了下来。
　　“这样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他就代替我陪你吧。”云凡递回随身听。
　　梓晨戴上听了一会儿，取下一只戴到云凡耳朵上，耳机中熟悉的旋律以及音乐传来，不知道怎么的，听到歌词还有点伤感。
　　那虽说是令人沉迷的嗓音，却配上了一段诡谲歌词。
　　让云凡不禁想到小时候的自己，以及在更小时候的梓晨。
　　想到相遇的第一天夜晚独自在客厅睡沙发的自己，在卧室里害怕不眠的他。
　　自己每一次出门的时候，每一次在上学的时候。
　　在家里呆着的梓晨，是有多渴望门铃的响起。
　　“哥哥，”梓晨趴在云凡身上，静静享受着悠悠的音乐，好像想到什么，“多少钱呀这个。”
　　“什么？”云凡微微抬头，看见正望着自己的梓晨，目光对视，又迅速避开。
　　“随身听，多少钱买的？”梓晨摇了摇手里的随身听。
　　“哎，担心这个干什么，我平时存的钱够买的。”云凡又倒下去。
　　“多少钱呀。”梓晨爬上来，鼻尖几乎相碰。
　　云凡偏过头去，看着床头柜上的纸巾、手机、小台灯，目光不停转换，最终停留在墙上那已经被洗好，挂在灰白的墙壁上的照片。
　　那是梓晨和云凡带着微微的笑，在瞬间的触碰。
　　“不贵，也就一百多。”云凡的眼神没有晃动了。
　　梓晨低头看着不贵的随身听，在脑海里已经决定把它当做寄托。
　　听了一阵子，云凡看见梓晨微微眯着的双眼，纤长的睫毛扫在云凡脸上，他问道：“困了吗？”
　　梓晨微微答应了一声，似乎已经困倦。
　　云凡拍了拍梓晨的脸颊，想要叫醒他，梓晨轻轻‘嗯’了一声，慢慢睁开眼。
　　“哥哥，”梓晨摘下耳机，把手里已经焐热的随身听放在了床头柜上。
　　“嘘……”云凡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轻轻的，指着手机上11：59的时间。
　　梓晨好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安安静静的趴在云凡身上，两人直接静得好像只剩呼吸，好像，连呼吸也停止了。
　　这一刻仿佛长到如一个世纪一般，云凡怀着灿烂的心情，盼望着时间跳动。
　　梓晨看着，看着云凡在手机上的日期跳到12：00的时候，轻轻开口，在自己耳边低语着：“生日快乐”。
　　梓晨不知道为什么，眼角处有些湿润，就连这么像平常一样的拥抱，也让梓晨热泪盈眶。
　　他想开口，可喉咙好像被堵住了，只能微微张嘴，胡乱的嘴型诉说着无与伦比的激动。
　　云凡轻轻抚慰着梓晨柔软的长发，轻轻按下他令人怜爱的脑袋，直到两人触碰，直到气息渐短，直到月光高明。
　　晶莹的丝线在月华之中慢慢拉开，撑到极限。
　　在那洁净的月光中，本就透明澄澈的丝，愈发空灵，仿佛它不存在于世，它不应该在这里，他们更不会被世界容忍，所以他们会被世界抛弃。
　　梓晨轻轻抬起头，满脸绯红看着云凡，眼角的泪水不知道为什么会落下，轻轻划过脸颊，在还未低落前，被云凡接下。
　　他尝到了泪水的咸涩，尝到了梓晨日夜以来的思念，他能感觉到欢欣与压抑在心底的恐惧。
　　顺着脸颊慢慢向上，扫过鼻梁，扫过眼睑，所过之处都留下了一片痕迹，在月光照应之下，反射出一片明亮。
　　梓晨，发着光。
　　继续向上，停留在眉间，云凡轻轻仰头，接触到梓晨白嫩的肌肤，轻轻留下吻痕。
　　刚倒下，梓晨又凑了上来，距离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云凡这么一直仰着头，颈椎有些累，此刻干脆直接闭眼倒在床上，任由梓晨在自己脸上漫游。
　　梓晨停留在中心位置，迟迟不敢下去。
　　“还来”云凡微微睁眼，听见梓晨急促的呼吸，看见了他不知作何的表情。
　　云凡看见他点点头，表情带上了些许决绝的坚定。
　　两人又贴在了一起，身体与心，挤压着情欲，压缩着亲情。
　　日出，高照。
　　保持着昨晚入睡的姿势，云凡身上有些酸痛，梓晨还趴在自己身上，流着口水，自己睡衣上被打湿了一块。
　　时间不是很晚，刚到九点。
　　轻轻叫醒梓晨，看着他擦掉口水，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云凡胸膛上的一片水渍。
　　“想好今天去哪玩吗宝贝。”云凡捏着梓晨的鼻子，一如往昔的可爱让云凡尽力压制着内心无比向往的冲动。
　　梓晨蜷着腿，脑海里思索着一个个的地名，最终也还是没想出来去哪。
　　应该是看出了梓晨的选择困难，云凡刷着牙，“先出门去再说吧。”
　　街上没有多少人群，不像云凡生日那样元宵节的热闹。
　　“糖葫芦要吗”云凡指着某个小摊前的糖葫芦串。
　　“要！”好像因为是生日，要个吃的什么理所当然，梓晨没有太多的顾忌。
　　拿着糖葫芦，剥开。
　　梓晨首先递到云凡嘴边。
　　草莓代替山楂做成的糖葫芦，没有了山楂的酸，取而代之草莓的香软，甜到发腻，不过却幸福美满。
　　公园里的老人在喂着猫，福利院的小孩子都迎着阳光绿茵，奔跑向往。
　　一切都是如此安详。
　　在外面买东买西，云凡的脚步慢慢变重，“哥哥我们回家吧。”
　　“等等，那个想玩吗”云凡指着公园的人工湖前，几个小船停在岸边。
　　梓晨摇摇头。
　　“去试试吧，坐完一圈我们就回去。”云凡拉着梓晨的手坐上小船。
　　踏上船的一下，引得有些晃动，让梓晨有些害怕。
　　“哥哥…”梓晨拉着云凡的衣角。
　　“怕的话，你抱着我吧。”他坐在船上，拿出两个船桨，递给梓晨一个。
　　“划吧，划完一圈我们就回去。”云凡已经把桨伸进了碧绿的湖面，荡起一阵涟漪。
　　梓晨学着模样，在湖面为数不多的几个小船上，引出了一个独特的风景：只见小船转着圈，不知去向哪里。
　　“哥哥，这船怎么不走啊”梓晨漫无目的划着船桨，小船转着圈已经让云凡有些头晕。
　　“我们得一起划，”云凡收起船桨，“我数一二，一起划。”
　　“准备，一……二……”
　　随着云凡一声一声的指挥，小船终于是慢慢移动，在距离湖岸不远处，绕着湖一圈。
　　速度由快到慢，和煦的风吹彻公园边缘的竹篱，引动鸟儿飞出，引来自然的万籁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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