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及

　　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课，之拼老师在讲台上讲文言文《氓》。

　　不知是文中的哪一句戳到了王昕梦的心思，她听听课眼里就开始浸满泪。等到放学时，班里的其他人都走光了，可她倒好，趁机干脆趴在课桌上号啕大哭起来了。

　　这一出弄得江离等值日生完全不知所措。他们几个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各自默默地做起事来。

　　地扫完了，王昕梦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宋别看向江离和李真：“你们俩过去看看吧，我们三个男生也不方便。”
　　张泽附和地点点头，周征没有说话。

　　江离和李真对视一眼，然后相继走过去。江离站定在王昕梦课桌前，正措辞犹豫着呢，王昕梦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死死地钉在江离身上，满脸都是泪痕。
　　大姐，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没招你啊。
　　死一样的沉寂。

　　过了一会儿，江离观察着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开口：“放学了，我们要锁门...”王昕梦突然出声打断她：“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你明白吗？”
　　江离看着她此时此刻一张无比正经的脸。
　　啊，我该不该明白阿？

　　“这句话真他妈是哲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呃...是吗？
　　“算我看走眼了。”她说完拿着书包起身就走了，没再管愣在原地的江离和李真。
　　而门外的三个男生却非常受牵连地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
　　果然受了情伤的女生都跟以往不同。

　　锁完门之后，几个人一起出校园。宋别被王昕梦今天弄这一出给整呆了，现在才敢开口说话：“王昕梦今儿真是够唬人的。”
　　张泽好奇地发问：“女孩子分手都这样吗？”
　　宋别：“不一定，这要看谁甩谁了。”
　　张泽：“那她这是被甩？”
　　宋别：“差不离。”
　　宋别还要说些什么，周征拎起书包盖宋别的头，“别八婆。”

　　江离抬头看向周征。他斜挎着书包懒懒地走在前面，夕阳的余晖照耀在他欣长的身上，他整个人好似被洒满了金粉一样，闪亮闪亮的，像是在发光。

　　江离第一次觉得，傍晚比赤裸裸的阳光美丽。

　　她乘上公交车后，立马坐在窗边，身子趴着车窗上不停地找寻穿梭在各个街道的少年的背影。

　　回到家后，江离为他画了一幅画像。
　　是夕阳余晖下，少年挺直而又慵懒的背影。
　　在熠熠生辉。

　　——

　　周征打开门锁之后，听到厨房里有动静，他走过去看见正在灶台边忙活的母亲，略吃惊地挑了挑眉。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周绮丽看他一眼，没停下手里切菜的动作，“店里没事儿。”
　　“哦。”周征转身往客厅走。

　　他先去洗了个澡，出来后换了一件白T恤，头发随便抹了几下并没有擦干，有水滴不断从发梢滴到衣服上，留下一个个圆圆的痕迹。

　　周绮丽做好了饭招呼周征出来。周征在饭桌前坐下来，周绮丽低头扫他一眼：“头发怎么总是不擦干？”
　　“我喜欢湿着。”
　　周绮丽也坐下来吃饭，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问：“斯迈最近忙吗？”
　　周征夹菜的手一顿，他抬头看着对面的女人，“你想见斯迈了？”
　　“我就问问，他忙不忙？”
　　周征低下头继续塞饭：“高三能不忙嘛！”
　　“让他也多注意休息休息。”
　　“你关心他吗？”，周征抬头与她对视，“如果关心他，自己跟他说啊！”

　　周绮丽听闻脸色开始变黑：“周征，这是你跟长辈说话应该有的态度吗？”
　　“我的态度好有什么用，你不照样我行我素。”
　　周绮丽摔下碗筷厉声斥责：“周征！”
　　周征低下头去，突然觉得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屋子里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没有人再说话。

　　漫长的沉默之后。
　　周征起身，背对着周绮丽说：“见他一面吧，他快高考了。”而后他走回房间，开门，关门，不再有任何动作。
　　周绮丽扶着额坐在餐桌前，看着菜一点点变凉。
　　谁也没有再吃一口。
　　这样的氛围对他们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周征很想大吼一顿，把他觉得不愤不满的一切都吼出来。可是看着母亲那张冷漠的脸，他又总是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徒劳无增，徒劳无减，亦徒劳无功。
　　他改变不了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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