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之陆绎千安

　　按照林菱开出的方子，千安小火慢熬，大概一个时辰后，才得到了不足一碗的药汤。
　　待她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敲响陆绎房门时，却听从屋里传来男人不太对劲的声线。
　　“进。”

　　千安心下一跳，到底还是稳住动作，推开了门。

　　不等她开口，男人拧眉看她，“怎么是你？你是府里新来的丫鬟？”
　　“难道管家就没有告诉你，我的房间不准任何下人进来。”

　　这才多久，就又不认识自己了？
　　千安眨了眨眼，先将药碗放到了桌上。
　　“您……现在几岁了？”

　　陆绎举着手里用来练字的毛笔不放，又皱眉道：“十三。”

　　嘶，是心痛的感觉。

　　“我劝你还是快点离开吧，要是被我爹知道了，罚你一顿板子事小。”陆绎慢腾腾抬眼看她，“你一个女孩子，再把你变卖了，恐怕你都应付不了。”

　　？
　　陆阎王小时候竟然这么贴心可人的嘛？

　　“少爷，这补药是老爷让奴婢特意熬制的，说是您近来用功刻苦，得好好补补。您快喝了吧，凉了就不好喝了。”很好，这是个新人设，她能行。

　　“我不喝。”陆绎撅着嘴将药碗推远。

　　“……”千安的视线在对方落下的字迹上久久固定，你别说，陆阎王十三岁练的字竟然还没她八岁时写得好。

　　“少爷，老爷吩咐过奴婢一定要看着您将药喝完。”说着，千安低头，调出柔弱可怜的声线，“少爷，您就可怜可怜女婢吧，您要是不喝，就像您之前说的，挨板子事小，万一惹得老爷生气了，奴婢可就真的要被卖进青楼了。”

　　“你，你别哭呀。”陆绎皱紧眉头看着她，见她逐渐红了眼眶，最终妥协地把药碗挪了回来，“我喝就是了。”

　　啧，真听话。
　　就是警惕心不强。
　　千安收起眼泪，转而笑眯眯地盯着他把药水喝尽。

　　“多谢少爷仁慈。”她眉眼弯弯，伸手接过空碗，“那奴婢就先行告退——”

　　她的手腕被对方紧紧攥住。

　　“我的手环，怎么在你那儿啊？快还给我！”

　　“等等。”千安用力将他齐来的双手钳制住，“这手环可是您亲自给我的，您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她深深凝视着陆绎的双眼。

　　陆绎奋力挣扎，“你到底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快把手环还给我，否则我就要喊人了！”

　　你叫啊，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千安深吸一口气，“您先别动，省着奴婢控制不住力气伤了您。”见他始终半信半疑，“……放心，您将手伸出来，奴婢给您戴好。”

　　他送的手绳，就得她自己解。
　　千安牵起嘴角，缓缓解开绳扣，将手绳搭在男人的腕间，动作轻柔地替他扣好。

　　“看，奴婢是不是说话算话？”她浅笑着，抬眼去看对方。

　　陆绎怔愣须臾，随后像防贼似的防着她，注意到她的视线，又将手背到身后护住手绳。

　　有点可爱。
　　千安笑笑，无奈地舔了舔嘴角，轻声问道：“少爷，要奴婢陪您练字吗？”这字她是真的看不惯啊。

　　“不要。你出去。”

　　好吧，千安低眉顺眼地将空碗摆回托盘上，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

　　一株株翠竹高耸挺拔，顶天立地，四季常青。
　　晴时的竹林，碧碧翠翠，阳光透过竹叶，散散的照下来，风儿吹过，纤细伸展的枝叶随之轻舞着。
　　剑气纵横，便听到沙沙的竹语……

　　千安给自己编了个新贴身丫鬟的身份，这才能站在一旁欣赏起十三岁的小陆绎练剑。
　　银光乍起，矫若飞龙，似水波荡漾，如火树银花，像蛇一样，遍地游走，如鹰一般，翻飞翱翔。一招一式，干净利落。
　　看着看着，她也觉得有些手痒，可惜，她的剑意不能随便展露。

　　耳尖微动，千安侧身，行礼，“元明大师。”

　　“千姑娘。”元明还礼，看向正在练剑的陆绎，试探道：“陆施主恢复得不错啊。”

　　千安眯眼，“大师有所不知，大人现在虽然看着正常，可他的心智只有十三岁。”

　　元明一惊，“此话当真？”

　　千安颔首，面色凝重。

　　“陆大人。”元明扬声唤道。

　　陆绎动作一顿，斜了他一眼，复又继续挥剑。

　　千安挑眉，在元明的眼色下跟着唤了一声，“少爷。”

　　这下，陆绎才恋恋不舍地收了剑，不情不愿地走到她的身边，“怎么了？”

　　“陆大人。”元明一哂。

　　“你谁啊？”

　　元明被陆绎不耐烦的语气怔住，“这，他居然不认识我了？”
　　见千安点头，他急忙从袖中掏出一瓶丹药，“这是老朽炼就的一颗清心丸，有镇静安神作用，常服无害。”说着，怕他们不信，给自己也来了一颗。

　　“不知大师可否给我两颗？”千安笑笑，“我最近因为大人的事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您这药来得可真及时。”

　　“当然可以。”元明在她手中倒了两颗。

　　“谢谢大师。”千安捡起一粒塞进嘴里，快速品味了一番，才抬手举到陆绎面前，“少爷。”

　　此时她彻底背对元明，朝男人眨眼，陆绎抿了抿嘴，就着她的手将药丸服下。
　　指尖的湿热一触及逝，千安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指腹。

　　“走，我要你陪我练剑。”

　　千安的手腕被陆绎拉住，半偏着身子别过面色深沉的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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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年纪的陆阎王精力就是旺盛，千安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溜出来，与今夏几人快速搜查了一遍丹青阁，却是任何可疑之处都没找到。

　　“我居然怀疑自己的朋友。”今夏负责蓝青玄，问完话后，只感觉更加愧疚。

　　“不怪你，小心驶得万年船嘛。”谢霄安慰她。

　　“这个元明大师跟三瘦，也没什么可疑的，到底是漏了什么线索呢？”

　　闻言，千安问道：“叔，您搜元明房间时，有没有发现暗门之类的？”

　　丐叔摇摇头，“就算有，时间也太短了，根本来不及搜。”他直视千安，“怎么，孙媳你怀疑那元明？”

　　“没错。”千安颔首，“在大人出事之前，我们二人都觉得元明嫌疑最大。”

　　就在这时，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她微微偏头，“少爷，您怎么来了？”

　　“你跟他们在这儿干什么呢？他们是谁啊？”陆绎沉着脸，“不是说好陪我练字的吗？”

　　“哈哈，您可真好学啊。”千安讪讪一笑，这讨债鬼来得也太快了吧，“他们都是新聘进府里的下人，奴婢应管家的吩咐，过来告诫他们府里的规矩。”

　　“下人？”陆绎撇撇嘴，“那你快点。”

　　千安赶紧陪笑，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林菱，你这个药到底好不好使，这怎么还没好呢？”

　　面对丐叔的责问，林菱冷下脸，“我不行，那你自己想办法啊。”

　　“我、我想办法？你叫我——”

　　哐！

　　“谢霄！”
　　千安一把将陆绎护在身后，复又轻声询问他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绎一直拧眉捂着耳朵，摇了摇头，瞪向罪魁祸首，“你干嘛！”

　　谢霄提着铜锣，好不神气，“治病啊。”

　　陆绎凶道：“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呢！”谢霄吐了吐舌头，说完，他跨步走到陆绎的另一边，再次敲响了铜锣，信誓旦旦道：“他一会啊就会恢复成原样的。”

　　“我听你鬼扯！”今夏道出在场众人的心里话，一边开始对谢霄拳打脚踢。

　　任他们再吵再闹，千安的眼里只有眉头紧蹙的陆绎，她谨小慎微，小声唤道：“少爷？”

　　“……”

　　“谢霄我告诉你啊，你要伤害我乖孙儿，我跟你没完！？”丐叔气到双手叉腰。

　　“姐姐。”
　　是故作稚嫩的男音。

　　！
　　千安瞪圆眼睛，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姐姐？”

　　刹那间，周遭瞬间安静，其他人听见陆绎这称呼后皆是诧异万分。

　　“对啊，姐姐。”陆绎继续无知无觉地笑道。

　　不就是“姐姐”嘛，姐姐好啊，是姐姐就不用说尊称了，呜呜呜，我真的好开心：）
　　该死，千安心里的清心咒都要被她骂出来了，“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她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只见男人格外乖巧地点了点头。

　　！！！
　　不行，这双星星眼有点致命！
　　这也太乖了吧，啊啊啊真的好可爱啊！

　　千安咽了咽口水，“你现在几岁了啊？”

　　“姐姐，我八岁了。”说完，歪了歪头，朝她甜甜一笑。

　　啊啊啊啊啊真的好萌！
　　千安抬手捂上发痒的鼻尖，目光都有些凝滞了。

　　——八岁！？

　　这个数字在众人耳畔不断环旋，迟迟不散。

　　“林菱啊，你看看你的药，人家从十三岁变成八岁了！”

　　林菱忧虑地拧起双眉，口中却毫不客气，“你不问敲锣的，问我做什么。”

　　“对，敲锣的。”丐叔立马转移战火，“谢霄！老子今天要打死你！”

　　这一老一少两个大男人又开始幼稚的你追我赶，不时伴随着一两声怒吼和打斗的声音。

　　千安身子一顿，却是被陆绎扯住了衣袖，抬眼去看，他的脸上还写满了害怕。

　　“……”无话可说。

　　“姐姐，他们怎么那么凶啊？”

　　原本清冷霸气的声线现在却被压得叫人硬生生听出一股奶味。

　　不就是新人设嘛，她一定能行！
　　千安舔了舔嘴角，抬手轻拍着他的手，“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说完，也朝对方微微一笑。

　　被她安抚了，陆绎仍然不愿意松开手，反而将她的手整个搂进怀里，小小声道：“我还是害怕……”

　　“姐姐很厉害的，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小绎的。”大人，您要相信卑职真的不是在趁机占您的便宜（认真脸）。
　　千安将手覆在男人的手背上，“走，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哄孩子应该都是这么哄的吧？

　　陆绎确实很好的给出了反应，乖乖地嗯了一声，跟在她身旁小步小步地挪动着，还一边毫不吝啬地露出笑脸。

　　该死，陆阎王八岁的时候也太可爱了吧！
　　某些人面上冷静稳重，其实心里已经被萌化成了一滩水。

　　围观了这一切的袁今夏挠了挠脸颊，她为什么总觉得千安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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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时分，突然下起了雷阵雨，顷刻间，闪电乱挥，这儿一道，那儿一道，煞是唬人，雷声像爆炸似的轰隆隆地响起。
　　雷声大，雨声也大，更别提呼呼狂啸的风儿。那雨滴敲击窗沿的“哗哗嗒嗒”的声音，合上空中不时发出的“轰隆隆”的雷声，好似承载了老天爷的全部怒火。

　　黑暗中，千安悄然睁眼，眼底一片清明。

　　她的房门被人轻声推开，接着响起一串轻微急促的脚步声，听得出有在刻意控制音量，来人似乎不想打扰到她。

　　闪电时划出一线亮光，扫去昏暗带来的沉闷。

　　“……”

　　四目相对，来人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嘴，小声唤道：“姐姐。”

　　“你怎么来了？”千安坐起身子。

　　小陆绎在她床边趴跪下，皱着脸，“……我害怕。”

　　“怕什么？打雷？”

　　小陆绎委屈地嗯了一声。

　　啧啧，太弱了。
　　我五岁的时候就不怕了！（骄傲脸

　　“所以，你想让我陪你一起睡？”

　　“对。”小陆绎认认真真地点了个头，“以前打雷下雨的时候，都是我娘陪我一起睡的。”

　　行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千安往里缩了缩，空出半张床，轻拍两下床面，“上来吧。”

　　闻言，小陆绎一喜，动作飞快地蹭掉鞋子，扑上了床。敏捷灵活到千安都还没回神，他人已经躺在了自己身边，正眨着一双星星眼在看她。

　　“……”千安无语凝噎，不错，上床速度挺快的啊，够熟练。

　　她将身上的被子仔细为对方盖好，俯身靠近他，低声哄道：“乖，不怕了，有姐姐陪着你呢。”抬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眉眼含笑，“我们小绎最乖了。”

　　小陆绎笑了，在她手底微微一蹭，然后伸手将千安的手握住，“有姐姐在，我就不怕了。”他眨了眨眼，“好困啊，我们快睡吧。”

　　“好……”

　　神使鬼差间，千安缓缓低头，将吻落在了他的嘴角。
　　再抬头，迎上对方清澈纯净的目光，心尖一痒，隐在乌丝中的耳垂逐渐发烫。

　　“姐姐？”

　　！
　　这个称呼让千安猛地清醒，他现在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果真是男色祸人啊！

　　“没事，晚安，祝你好梦。”说着，她急急往旁边一躺。

　　不曾想，待她刚一躺平，身边的人却开始动了。
　　千安只感觉一只沉重的头颅压在了她的心口处，腰间被紧紧环上了一双手，就连脚上，都被对方用双腿挟持住了，箍得她那叫一个动弹不得。

　　？？？
　　陆阎王八岁时睡姿这么生猛的吗？

　　默默叹息一声，千安一手替男人捂上露在外面的耳朵，一手找到他的胳膊，轻拍着，徐徐瞌上了双眼。

　　不知不觉，云散了，雨住了。太阳照亮了大地。
　　一夜好眠，千安在浑身酸麻的感觉中慢慢掀开眼帘。

　　！
　　“谢霄？今夏？你们这么在这儿？”

　　完了，没溜掉。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相视一眼，讪讪笑了。

　　“千安，你已经和这臭小子睡到一起了？！”谢霄瞪大眼睛，抢占先机。

　　“怎么说话呢你！”今夏察觉到千安看过来的眼神，急忙解释道：“谢圆圆特意下山买了刚出锅的葱油饼，想着凉了就不好吃了，我们便一起来寻你。”他们也没想到大清早的这屋里竟是这幅场景，否则就算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直接闯进来啊。
　　“还有……千安，你要不要先起来，然后我们再聊？”

　　千安歪头扫视一遍自己和男人相互纠缠的身体，认命地扯起嘴角，“你们先出去吧。”要不是小姑娘提醒，她都快没知觉了。

　　等到两人窃窃私语着退出房间，她怀里的男人正好呜吟了一声，睡眼朦胧，迷迷糊糊道：“姐姐？怎么了啊？”

　　您醒的时机真是把握得刚刚好呢：）
　　“小绎，姐姐得起床了，你能放开姐姐了吗？”

　　“不要嘛，我还想和姐姐继续睡嘛。”说着，男人的力气加大了几分，又将头挤到她脖间使劲蹭了蹭。

　　“……”这个提议居然该死的令人心动。
　　“不行啊，小绎，姐姐还有事情要做呢。”千安开始试图和一个还没睡醒的八岁小孩讨价还价，“要不然，你先睡，等姐姐处理好事情后，再来陪你？”不管怎么说，她都得先起床，那两个大嘴巴要是没人盯着，可就糟了。

　　“我不要~”小陆绎皱了皱鼻子，用奶乎乎的嗓子说道：“绎儿就要和姐姐一起睡！”

　　得，她彻底心化了。
　　抬手护住他的两只耳朵，千安扬声对还候在门口的今夏二人说道：“你们自己吃吧，我不吃了。对了，擅闯我房间的事可以不计较，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相信你们心里应该都明白。”
　　如果将陆绎比作祸国殃民的妖妃，那她冷千安就是被迷了魂不早朝的庸帝，连她热乎香喷的葱油饼都能舍弃。
　　呜呜呜，自己真是太伟大了。

　　“那个，小绎啊，我们能不能换个姿势睡啊？”她太卑微了。

　　小陆绎抿着嘴，“姐姐想怎么睡？”

　　“这次换姐姐抱着你睡，怎么样？”

　　“好啊。”

　　两人愉快地互换了位置，千安将头枕在男人肩上，忍不住留恋地蹭了蹭。

　　这癔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治好。
　　万一再倒退，成了襁褓婴儿，连话都不会说了该怎么办？

　　思及此，千安搂在男人劲腰上的手更加用力。

　　终归是，她又多了一样害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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