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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夕(上)
今晚的天空无星无月,戴蒙躺在床上。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潮湿的血湖像是池沼一样,从天空向着城市的天际垂下,红色的浆体一如倒挂在半球形碗壁上的果酱一样,缓慢的留下,在身后拖拽下浅淡的痕迹。
这些东西就像是捕蝇的黏液,将下方庸碌的人群们的脚掌粘在马路上,又有各种畸形巨物从其中涌现而出,它们抬起宽大的脚掌,踩过蚂蚁一样的人团,一时间,哭泣声,惨叫声,充斥在他的耳膜里。
戴蒙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是那种恐惧却是真实的,他安慰自己不要害怕,但奇怪的是,他的心脏虽然砰砰狂跳地几乎要跃出胸膛,但思维却清晰又平静。
戴蒙甚至有闲心去分析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大抵是因为最近层出不穷的灵异事件。许多人都声称他们梦见了天启,也见到了魔鬼的真容。
好吧,现在他也许也是其中的一员了。
由骨骼、肌肉、内脏和残肢组成的拱形巨门慢慢由天际浮现,亿万万的嚎叫女妖的尖啸响彻整个世纪,而后,又有人面蛇身的龙,龙首鹰身豹尾的兽,它们从天空向地面俯冲,搜刮地面上无助簇拥在一起的人群,将他们带上云层,再从高空中丢下尚有余温的大肠与肚腹,这些残羹冷炙洋洋洒洒,每个角落都铺满了血色之雨。
世界不再是包容人类存在的产物,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方无处可逃的屠宰场。
“不不不...”
戴蒙抱着头,一块从天而降的血淋软肉糊了他满脸,他鼻腔中现在还能问道那种浓郁的血骚,嘴唇触及到肥肉一样的触感更是令人崩溃,再想一想这些血肉来自于他的同类...
“不不不,呕——快醒来快醒来,滚开,滚开!!!”
与此同时,在世界各地,同样被天启之梦折磨的人,于同一时间发出了相似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
——滚开,离开!
——不要过来!!!
一开始只是水滴,再往后,水滴汇集成洪流,逆流而上,直冲梦维。
他们想要驱逐恶魔的心就在那里成型,并且逐渐变得无比庞大。
而现在,随着姆帕利亚用仇敌鲜血画出的徘徊之径逐渐成型,盘踞在梦维度的维度之物即将降下,但是它带来的不仅是自己...
它将‘心’也带了下来。
—
随着最后一道小径的图案在姆帕利亚的手下成型,连杰森也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
这种异常之感无处不在,无论是风声,还是空气,亦或者是周围建筑连绵向的远方,杰森抬头望向天空时,才发现了所有异常的来源。
无数半透明的条状星带在原本的星空外来回收缩,它们像是一个有生命的整体的一个部分,那些水母触须一样的星带翕张,连同上面的星云一并变化扭曲。不知道为什么,杰森忽然想象到了它的现状——一个水母一样的生物,趴伏在罐头瓶一样的世界壁外延,它的触须在来回伸展试探,寻求一个可供钻入的小孔。
星系迷乱,变化多端,杰森盯着水母身上万千的星系团,无数点亮光在闪烁熄灭,旋臂回旋...
那些斑斓的色彩,无穷无尽的边界让男孩感到头晕目眩,一种难以形容的呕吐感升上了他的喉间,但是他还想再看,还想去理解...
“别看了。”维山帝大法师拍了一下杰森的脑袋,让他猛地从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里脱离了出来,“闭上眼睛,我要给它开门了。”
男孩回过了神。
他愣愣的看着姆帕利亚走向徘徊小径的中央,那里无数圆弧交叠串联在一起,法师半蹲下身,抓住了其中的一道,图案被他从地面拽了起来,与此同时,一种古老的,仿佛石轮转动的声音从所有人的颅内响起,它像是...
‘嘭!’
下一刻,姆帕利亚被一道狰狞的影子猛地撞飞了出去。
在砸进对面建筑前,他浑身上下的骨头就已经因巨力而尽数断裂,软绵绵的如一张失了线的风筝。
风筝没有丝毫挣扎的机会,被撞断的建筑刹时掩埋了他。
“Ba...bat...”
那怪物的手中还提着一个连着半截颈骨的人头,它站定在徘徊之径里,身上每一个倒长的尖刺都在流出被它残忍屠戮者的鲜血,让它看上去仿佛从地狱深处而来。
它的战甲残损不堪,凯夫拉材质的披风也早已破破烂烂,半截的头盔下露出节荧绿的瞳孔,里面兽性的嗜血凶残取代了人的理智,除此之外就再也空无一物。
生来的怪物,屠杀者,施展暴虐的主人,你理解不了他的想法,更不能与它平等交谈,这种深刻的沟壑更胜于人与野兽。
但在他出现的一瞬间,所有的界外星团都停止了自我的旋转。维度生物贴得更近了,它并不存在的眼睛贪婪而专注的凝视着怪物。
终于...
这份再度见面实在是历时已久,而曾经的双方也已失却了人类的身份,变成了怪物中的怪物。唯一的好消息是,它们不再需要为自己的世界而担忧。
它们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蹂|躏者转过头,灰绿色的瞳白扫过了呆立在一旁的杰森,他的喉间发出威胁的低吼声,男孩缩了缩脖子,转而很夸张的探出头,睁大眼睛向着怪物的脚下看去。
他的动作给了怪物启示。
蹂|躏者也看向了自己的脚下。越过那些盘旋的血线,它看到了一扇通道,一面半遮半掩的门正横跨在维度之间...
...门...
它不喜欢门!
怪物将双掌紧握成拳,狠狠的朝着地面砸下——
一时间,无论是杰森,被绑在蝙蝠灯上的小丑,正被藤蔓托举而来的毒藤女,还是艰难从废墟中爬出的姆帕利亚,脸上都露出了不同的神情,毒藤女艾薇的制止声还未从喉咙间脱出,下一刻,天崩般的巨响就响彻了天际。
伴随着拳头击碎门扉,整个楼顶垮塌了下来。
天穹也在落下。
无形的玻璃罩彻底粉碎,世界的每一寸都被蜂拥而来的意识彻底填满,它充斥在风中,充斥在大脑里,充斥在月体下...它无处不再,姆帕利亚只想为它开门,而蹂躏者则彻底将这扇门击碎。
屏障消失了,维度落了下来。
...赶走!!!...
...把魔鬼驱逐出我们的世界!!!...
“我认为纽约轨道线应该改变成另一个形状。”姆帕利亚轻声说,“也许它该是那样的,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我们的意识里。”
“这可以帮助我们将魔鬼驱逐。”
...真的吗?...
...驱逐,驱逐魔鬼...我不要生活在地狱里...
...只要改变纽约地铁线...就可以...
...纽约地铁线必须被改变...
...纽约地铁线必须被改变!!!
同样的想法同时震荡在夜晚入睡的三亿人的梦乡里,他们看到了那张图纸,许多人也许这辈子也没有真正的见识到过全美轨道的具体形状,但是现在,他们的目光越过山河湖海,越过嘈杂的城市群与幽深的山洞,他们看到了一个围绕着整个纽约的,不偏不倚的圆环。这是最好的铁,最庞大的驱魔法阵,只要它在,魔鬼就再也不会干扰人的梦境,生活又会重新恢复平静,只要它在!
我们希望它在!
所以我们认为它在!
它在!它在!!它在!!!
‘它在。’意识云说。
‘心’来到了现实。
难以言喻的庞大在重写着现实,原有的轨道被从地面上抹去,新的轨道从远处而来,因为桥梁,所以有河湖;因为洞窟,所以有山丘;因为有地铁,所以有人群,以果循因,开头与结尾连成了一个完满的反串。
成为了全美轨道交通线路图上一个人力难以搭建的圆。
温和的触须托举起了随着倒塌的楼顶一起下落的男孩,它半透明的身体上不再是一整个星空的缩影,而是一种比现实还要浅淡的空无。与此同时,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
“然后我们说...”
“然后我们说...”杰森不由得跟着念咏,他发现这声音响亮的不可思议,因为这句话不仅出自于他的口,整个城市,整个国家,甚至整个世界的人都在同一世界跟随念诵道:
“V.R.S.N.D.S.M.D*”
...
声音是有力量的吗?
为什么对圣经的念咏能够驱逐邪恶呢?
意识是有力量的吗?
为什么意志坚定的人更不容易受魔鬼左右思想?
这些问题都无人作答。
因为此时此刻,神秘侧正卷起洪流,这股巨大的能量穿过快速路一样的环形铁轨,经过沿途维山帝圣殿的神圣三角,它运行过一圈,一圈一圈,一圈一圈又一圈...圆形没有首尾,它的推积也永恒无尽,直到水流上涨了起来,彻底冲垮堤坝。
人类世界现有的物质平衡被改变了!
纯净能量冲刷过整个世界,将所有现存于世的邪恶都托举了起来。这股由正熵汇聚而成的潮水像是被磁铁的另一端吸引的极点一样,浩浩荡荡的向着地狱之门的方向涌去。
片刻之后,所有邪恶将重新被驱赶回地底。整个人世会面临几个轮替都未有之洁净。
姆帕利亚慢慢的从废墟中支撑起身体,他的肺部几乎要被穿刺进去的几根肋骨戳烂了,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一块完好的骨头,但是这没什么,哪怕手臂碎的像是根面条,在梦维充斥整个现实世界的期间,只要他觉得自己完好,他就仍然能毫发无伤。
于是法师缓慢的站了起来,向着被触须放下的杰森男孩招了招手。
“姆帕!”
“我没事。”姆帕利亚说。话音刚落下,他就觉得腿脚又利落了一点。
杰森跑到了他的身边,像是一只寻求归家的鸟儿。姆帕利亚半蹲下身,让男孩能看见他的眼睛,“看着我,杰森。”
钢蓝色的瞳孔中映出了一位面色红润的少年,苍白的皮肤,死人的脸,眼底的蚧壳虫,指甲里的墓土,那是什么?
杰森一直是杰森,就像他一直是翱翔于蝙蝠身侧的罗宾一样,他们一直是父与子,是英雄和他信念的延续,无论那男孩最终成为了什么人——
“那都是我想让你成为的。”父亲说,“我为能认识到你的存在而感到幸运。”
“你一直是我的骄傲,杰森.陶德。”
—
浑身裹满黑纱一样尸布的东西缓缓落在了蹂|躏者的面前。
它一动也不动,被埋藏在纱布下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蹂|躏者,因为怪物在不安的嘶吼,警惕地伏低身体后退。
“Come with me.”夜游人一字一顿的说。它的声音僵直,像是许久没有使用过那个喉咙里的发声部件了。
是的,它刚刚才想起把声带长出来。
但也为时不晚。
—
“巨响就是在这时响起的,整个天地都在轰鸣中震颤不已。等声音的源头被觉察——那其实是数以亿计的的恶魔在已关闭的地狱大门上砸出的轰响。”
“没人知道地狱的大门为何是关闭的,但是至少有人知道打开的方式…”
路西法给吧台前的驱魔人的杯子里又倒上了酒,一个有史以来最大的恶魔头头,撒旦,巨凶兽,坠落晨星,地狱之主,酒吧老板/兼职调酒师,和一个史无前例的驱魔混账,骗子,赌徒,世界的锚点,酒吧老板的前情人/喝酒的,就在随之响起的“亿万万恶魔撞击地狱之门”的巨响声中,彼此无表情但有默契的碰了一下杯。
“我可以猜一下开门的钥匙,答对了就把今天这单也给我免了。”
“你这话说的真伤人,我可从没管你要过钱,乔尼宝贝。”
“放你他妈的狗屁。”康斯坦丁把手伸进裤兜里摸烟,“一个拿非利人?”
“应该不是。”
“妈的。”驱魔人啐了一口,“一个圣人的灵魂——要不是这个我就去吃屎。”
“Bingo.”
康斯坦丁打了个哆嗦,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他那个短暂的搭档对他说过的话,不由得觉得一阵恶寒。
“那我真得多抽两根。”驱魔人嘟囔着,点起了三根香烟的燃烧点,一并塞到了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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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R.S.N.D.S.M.D*”:Vade retro Satana;Non Draco Sit Mihi Dux 【撒旦滚开,不要让凶恶的人带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