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

　　市中心一直都热闹，人山人海的，无论平时还是周末，晚上全都灯火通明的，从天边一直蔓延到脚下。
　　白希到地儿以后，又接了个电话。
　　“喂，我们到了，你们到哪了？”白希问，苏蔻站在一旁玩手机。
　　就听那头说：“我们刚打上车！你觉得我们能到哪？这又赶上晚高峰了哥哥！”
　　白希耸了耸肩，继续道：“快点吧，我跟苏蔻先去，你们想吃什么发给我，我们到了先点。”
　　那边又不知道说了什么，白希有点不耐烦，伸手摁断了电话。
　　苏蔻从手机屏幕的光亮里抬起头来。

　　“妈的，一个比一个肉。”白希抬手挠了挠后颈，“走蔻儿，咱俩先去。”
　　苏蔻点了点头，看着他没说话。
　　白希也看着他，实在没忍住，又笑了下，“看什么？”
　　苏蔻稍微扬起点下巴，“我发现你人设崩了以后算是彻底无所谓了是吧？”
　　白希还在笑着：“是啊，老子都在赵英课上踹过凳子骂过街了，还装个几把。”
　　苏蔻没说话，唇角似笑非笑地挑着。白希半眯上眼盯着他看，来回打量了打量，又乐了：“擦，你这样特欠抽知道吗？”
　　苏蔻挑衅道：“你抽一下试试？”
　　白希笑着偏过头：“舍不得。”
　　苏蔻看着他没说话。

　　“再说了，老子的宝贝人设崩了还不是因为你，小白眼儿狼还埋汰我呢。”白希又说。
　　苏蔻耸了耸肩：“是哦，埋汰你哦。”
　　白希瞥了他一眼：“……好讨厌哦。”

　　俩人不急不慢地走到句点，人还不少。
　　这家苏蔻选的，毕竟人家做东，说是这家年份长老板人又好，店里还挂了个“五十年老字号”，用繁体写的，“号”还写错了，右半边是虎不是虚……
　　苏蔻带着白希进了店，这架势就跟店里有人一样，当然这对苏·这一片没我不熟的·蔻，这好像也不叫什么难事。
　　不过这回苏蔻真不认识人，跟土匪一样冲进去完全是因为闻见烤串味饿了。
　　白希发现苏蔻是真馋，还是馋出一定境界了的，要是没人拦他能独吞两桌串串。
　　老板问他俩想坐哪，苏蔻毫不犹豫地往外头一指，“外面，凉快儿。”
　　白希隐晦地笑了笑。

　　老板热情的招呼两人往外坐，白希嘱咐老板多加个十几把凳子，没把老板吓坏了，然后又反应过来以后的兴奋，激动地应了句“好嘞”。
　　白希挑了把粉色的坐下，苏蔻先去冰柜里开了两瓶山海关。
　　橘子味的汽水里从平底往上冒气泡，苏蔻又把鼻子凑到瓶口去闻，小泡泡在汽水面上破开，一股橙子的甜味儿窜进鼻腔。
　　白希好笑地看着他，也端起汽水凑在嘴边喝了一口，确实甜。
　　苏蔻这个人的合成就像一个巨大的矛盾体，幼稚的时候喜欢闻汽水里的气儿，为了闻一口气儿把瓶子握手里能摇半天；酷的时候走起路来都拉风，还敢一个人下楼单枪匹马去单挑一百单八小杂毛。
　　天秤的两端来回偏，摇到哪一头全是看心情。
　　白希端着汽水瓶砸了砸嘴。

　　一个小服务生抱着两摞椅子来了，白希起身接过一摞，帮着猫腰摆。
　　苏蔻玩着手机，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服务员小哥还挺不好意思，连忙摆手：“欸欸欸您坐着就行我给您放。”
　　白希笑笑没说话。

　　其实苏蔻看半天手机也是一个字没看进去，白天的事都好像还在眼前晃，清晰到每个细节都能轻而易举地想起来。
　　手指怕停下似的不断在屏幕上滑，时不时点点，界面切换到哪了也不知道。
　　他抬起头。
　　“所以你我手机密码是猜出来的吗？”苏蔻感觉自己连话都不会说了。
　　白希那边也显然愣了愣，然后笑着替他改了过来：“是，你手机密码是我猜出来的。”
　　苏蔻呛了一下，一口山海关没咽下去。
　　白希递过一张纸来。
　　苏蔻接过后贴到嘴边擦了擦，哑着嗓子道：“谢谢。”
　　白希一挑眉：“客气。”

　　“其实你那个密码让我还挺意外的。”白希又说。
　　苏蔻呼吸一顿，忍着情绪问道：“嗯？”
　　“你那个密码啊，舒岚生日。”白希故作轻松道。
　　苏蔻想解释，却拉不下面子，没吱声。
　　白希盯着他看了一会，手拿起手机送到自己眼前：“怎么设的是她生日。”
　　怎么这么没礼貌。白希后悔地想。
　　苏蔻愣了愣，然后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她给我弄的，一直就没改。”
　　他感觉得到白希在眯起眼睛看他，像是在审视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苏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抬头对上白希目光，嘴唇张张合合：“真的。”
　　白希笑了笑。

　　没过多会儿白希手机又响了，苏蔻有些不满地看着他，心说明明是我请客为什么一个个的都打他手机。
　　白希一脸好笑地望着他，手指撂下玻璃瓶去够手机，还不忘安慰他一句：“他们没你手机号。”
　　“哦。”苏蔻老大不乐意地应了一嘴，把吸管送进嘴里继续嘬。
　　白希一歪头接起了电话：“喂？”
　　那头传来几个大小伙子的激昂点菜声。
　　白希皱了皱眉头，口型比划苏蔻道：帮我把菜单拿来。
　　苏蔻点了点头，起身找服务员要了张勾菜的单子，递给白希。
　　白希伸手接过后，拿起铅笔开始挑勾。
　　又前后翻找了好几个，白希一把把铅笔往桌子上一拍：“差不多得了！”
　　那头传来嘶嘶啦啦的讨好声，白希运了一口气，满脸不耐烦地又拿起了铅笔，开始一个一个找。
　　苏蔻就看着他，意图莫名不单纯了好些。
　　嘴里的汽水很快就见了底，苏蔻又叼着吸管嘬了几下，伸手招呼服务员想要再来一瓶。
　　结果手腕就被一根铅笔按下，他抬头看见了白希凶神恶煞的表情。
　　水。白希跟他无声的说话。
　　苏蔻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看了看握在铅笔上的手指。
　　好看。他又呛了好几下，连忙抬起手背挡在嘴前面开始磕。
　　干咳，嗓子挺遭罪的。
　　自己这一天也不知道怎么的了，老是能被呛着。
　　白希没说话，手指夹着一连串抽了好几张纸递给他，苏蔻接了过来，莫名其妙想起一个糊弄人的魔术——抽不完的纸巾。
　　于是他就开始趴在桌子上狂笑。
　　白希：“……”

　　“我靠？那是苏蔻吗？我怎么觉得你们那杀猪了？”董卓在电话那头扯着脖子喊。
　　白希把手机稍微送远了一点，看着旁边苏蔻笑得跟什么上身似的，无声叹了口气。
　　“不是。邻桌一大哥，喝酒呛着嗓子了。”白希说。
　　苏蔻听见他这话，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白希勾了勾嘴角，继续对电话说道：“还有吗？烤肥腰儿，香辣板筋，砂锅豆腐……”
　　“欸欸欸对，砂锅豆腐来俩，要醋椒的，完了以后羊的那个肾再来十串，这就差不多了。”
　　白希火了：“我靠？前面都二十串韭菜了？不是你们是得有多缺啊，这么使劲补？”
　　董卓解释道：“真不是我要点的啊哥，岳一韦！是岳一韦啊哥！都是他，个看着就不行的玩意儿……”
　　白希翻了个白眼，另一只手用手指堵住耳朵：“是，确实不咋地，军训时我们看见了。”
　　那头突然传来岳一韦不满的大叫声：“什……什么？！白白白哥你胡说什么！你们不都看见了吗？是我夺冠了是我第一名……啊啊啊啊啊啊别尼玛扯我裤子！”
　　白希挡住眼睛笑了笑：“行了！我不给你们挑了！都别他妈太闹腾了，小心司机师傅给你们蹬下去！”
　　那边又不知道说了什么，白希抬手挂了电话。
　　发现苏蔻直勾勾地盯着他。

　　过了几秒，白希才叹了口气，把手伸过去拿起茶壶倒了杯水，推到苏蔻眼前。
　　“喝水。”他说。
　　苏蔻接过来，一仰头全灌了下去。
　　“哎哎哎哎——”白希连忙起身，抓住苏蔻的肩膀对着后背就是一顿猛拍，“烫啊！”
　　苏蔻不以为意，摇了摇头。
　　白希又担忧地瞟了他好几眼，还趁机在他脑袋上抓了一把。
　　苏蔻瞪他，半天才说了一句：“我想吃栗子。”
　　白希深吸了一口气：“行，我给你买去。”
　　苏蔻点点头。

　　白希拿起手机往口袋里一揣，又回头冲他眨了眨眼，朝不远处的那个门脸走去。
　　苏蔻盯着白希的背影看了许久，才把口袋里的手掏出来，花很长的时间去叹了口气。
　　他现在这样，极其需要自己愣一会。
　　好像白希这张脸就不能出现在视线里，不然一定会坏事。
　　他已经对自己的理智没把握了，会坏事，会走火，会意识彻彻底底的留白，然后不管不顾的亲过去。
　　苏蔻掏出根烟叼进嘴里，然后打火点燃。
　　舌头卷了几分钟，然后呼之欲出一口烟雾，满满的都是不知所措。
　　“干什么啊……”他低声喃喃了句。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到嘴跟前把烟夹走了。
　　苏蔻迷茫地仰起头，一眼里略微有些寻找的含义。
　　白希低下头看他。
　　“别抽了，栗子给你买来了。”白希看着他，沉声道。
　　苏蔻喉结动了动，点点头。

　　栗子是刚炒的，很香很香。
　　苏蔻手探进去摸出一个就开始剥。
　　白希也捧了一捧出来，瘦长的手指轻轻剥着皮儿，光是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于是这双很有食欲的手，捧着一把很有食欲的栗子仁，塞进了苏蔻手里，还握了握。
　　苏蔻觉得自己脸红到了耳朵根儿。
　　“吃吧。”白希眼里含着笑。

　　苏蔻吃栗子的工夫，剩下的一行人终于来了。
　　苏蔻往白希那看了一眼，这人低头玩着手机，把凳子朝他这边挪了挪。
　　苏蔻勾了勾嘴角，就看见他抬起手向那群人挥了挥，还大声喊了句：“这！”
　　第一个飞扑过来的是董卓，白希躲过了差点就落在他身上的巴掌。
　　董卓愉快地换了个人拍，还一把搂住苏蔻的肩膀，白希恨不得从眼神里杀了他。
　　人陆陆续续都到了，苏蔻才发现没几个女生。
　　“原来这是句点烧烤，怪不得找了半天找不着，‘。烧烤’！”有人扯着嗓门喊。
　　“你没来过吗？这很有名啊。”有人问。
　　“还真没来过，长见识了。”又有人回答。
　　还挺热闹的。

　　“操，要不我说怎么点这么多壮阳的东西呢，你们是真不打算带多少女生来是吧。”白希又开了一瓶汽水，说道。
　　“嗨！”一群人不好意思道，还伸手把白希面前那瓶山海关拿走，改换了瓶啤酒上来，“这不妹子们的家里不都管得严么！”
　　白希无语地瞪着自己面前的啤酒，端嘴边用一口好牙撬开了瓶盖。
　　“嚯，牛逼。”苏蔻在他耳朵边上小声说道。
　　白希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他总觉得从校长室出来以后苏蔻就有点反常，话有点多，还总是莫名其妙的，莫名其妙的想吃栗子，莫名其妙的支他走去买栗子。
　　他隐约觉得有点慌。
　　甚至还有被传染的那股隐隐的兴奋劲儿，揪着心脏一下一下的跳。
　　白希深吸一口气。

　　“哎操，这蚊子是真的多啊。” 董卓把裤腿撸了上去，一手啃串一手轰蚊子。
　　“就是嘛，夏天了啊。”温小文坐在旁边小口抿了口啤酒。
　　苏蔻看到温小文，愣了愣，随即偏在白希耳边问道：“不是说妹子家里都管得严吗？”
　　白希看了他一会，发现他耳朵尖有点红。
　　白希轻叹了口气，伸手在苏蔻后背上呼噜了两下。
　　苏蔻迟钝没反应过来，两秒后才迷茫的看向他：“哎？”
　　白希又叹了口气，手指一指被他捧在手里的塑料瓶：“别喝啤的了，劲儿大。”
　　苏蔻眼神都有些晃，眼睛眨巴了几下，微微垂下睫毛：“我又没醉。”
　　白希抿着唇又呼噜了两下。

　　“不是说妹子家里都管得严吗？”苏蔻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白希忍着那股子冲动，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是啊。”
　　“为什么？”苏蔻眼里蒙着水汽。
　　白希伸手在他手背上捏了捏，几个小时前苏蔻还这么做过，他说：“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妹子。”
　　苏蔻撅起嘴，心说但是你会喜欢妹子。
　　“你老想人妹子家什么事，你从小到大身边才有过几个妹子。”白希又说。
　　苏蔻还真翻着眼球想了想，然后乐了，“还真没多少。”
　　白希又看了他一会，偏开了脑袋。

　　“哎！蚊子！”不少人吃着吃着就蹦椅子上去了，拿着空了的啤酒瓶来回挥。
　　“嗨呀！拿命来！”还挺有江湖气息。
　　董卓这人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死招蚊子，吃饭都吃不安生。
　　“大蚊子！快召集你的同伴，都别只可着我一个人咬！”董卓喊道。
　　温小文不乐意了，一巴掌拍在董卓后脑上，“我去你的吧！”
　　董卓抹了把嘴：“蚊子啊蚊子啊……别只咬我啊……桌对面还有俩呢……再不行这边那边也有好几个肉多多抗咬咬的……憋只咬我啊……”
　　白希看着他盯蚊子都盯斗眼儿了，实在好笑。
　　其实这还让他挺意外的，赵英课上人设崩了个稀碎，这群人怎么好像一点事儿都没有，还是说他人设不管是哪个都一直很诱人……

　　二十串烤韭菜十串烤羊肾，还有一桌羊肉串烧板筋鸡心鸡肝烤鸡翅，包括十二瓶啤酒，所有人吃的都很开心，抹抹嘴晃晃荡荡地站起身。
　　“走！唱K去！”不少人招呼道。
　　苏蔻也跟着站起身，今天他做东，要去结账……
　　白希刚从厕所出来，上半身靠在柜台上，不知道说着什么，笑得还挺好看。
　　苏蔻用力睁了睁眼，才发现那人在结账。
　　他瞪着眼睛跑过去，还叫了一嗓子：“干嘛！”
　　白希转过头看他，笑了笑，还伸手在他胳膊上搓了搓：“别闹。”
　　苏蔻叹了一口气，“多少，我给你。”
　　白希手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算了，不差那点。”
　　苏蔻埋怨地瞪他：“说了是我请。”
　　白希又笑了起来：“请屁。”

　　几个大糙老爷们互相勾着肩膀子：“走走走唱K去！诶——苏蔻你快点！拽上白希！”
　　苏蔻朝他们招了招手。
　　白希走到他身边，一把勾住苏蔻的肩膀：“走！”
　　苏蔻皱着眉看他，看了一会又低下头，没过多久又抬起头瞪他。
　　白希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干什么玩意儿！”
　　苏蔻瞪着他在嘴里含糊地骂了句，想想还是不解气，又补上一句：“有钱烧的。”
　　白希笑了两声，手把他肩膀搂得更紧了，凑到苏蔻那红彤彤的耳朵边上说：“是，有钱烧的。”
　　苏蔻连续瞪了他好几眼，还是生气，胳膊肘怼在白希肚子上好几下：“操，操！”
　　白希忙捂住肚子，后悔自己吃撑了。
　　苏蔻不理他，跺着脚往前走。
　　白希盯着他的后脑勺，伸手比了个拉弓的姿势，嗖！
　　让你中上丘比特白希的爱神之箭！
　　……当代真诚实意追大小伙子的必入单品。
　　他当场暖哭了，抱着我说老公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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