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食肆

　　第三十章

　　食肆休业三日，这三日便不需早出晚归地忙碌了。难得的有一段闲暇时光，崔暖暖却闲不住，趁机做了回大扫除，将屋舍收拾得干干净净，院落也整理得井井有条。托崔老汉的悉心照料，角落那片菜地里的菜长势喜人，已经可以收割一波了。

　　当初五花八门的种子种下去，至今竟然有八成成活，郁郁葱葱一大片挤在院子角落，充满生机。崔暖暖挽起裤脚握着镰刀钻进菜地捣鼓了小半天，收获满满两大箩筐的食材。有圆茄子、长条丝瓜、西葫芦、小葱大葱、辣椒、香菜……连山楂都有，只不过可能营养不良，果子有点小，口感也不行，一股子涩味。

　　崔暖暖啃了两口，果断放弃山楂，将那两筐食材搬回厨房。

　　崔老汉靠在藤椅上吃月饼，是他最爱的火腿馅儿，皮酥脆，火腿咸香有嚼劲，热腾腾的还有肉汁，搭配加油加醋的大碗浓茶，滋味十分酸爽。看到崔暖暖把筐拖进厨房，他抽空问道：“晚上烧什么菜？”

　　崔暖暖蹲在地上挑挑拣拣，头也不抬地回了句：“锅里有剩饭，饿了自己去盛。”

　　那剩饭是昨天的，崔暖暖去参加纪景月寿宴，崔老汉自己在家煮了一大锅糙米饭，火候没控好，米粒又干又硬，比石子还硌嘴。难以入口也就罢了，还很难清理，牢牢粘在锅底，铲都铲不掉。为了拯救那口锅，崔暖暖只得将糙米饭二次加工，加水煮成了一锅糙米粥，拌点儿红糖或者酱油，就着小菜也算合口。

　　崔老汉有点委屈，囫囵吞下最后一口月饼，拍拍衣襟上的碎屑，“好些日子没吃过你烧的菜了，大过节的还让你爹吃剩饭，闺女你好狠的心。”

　　崔暖暖挑拣好食材，洗净切块切片切丝，手中菜刀飞快只能看见一道残影。她一边切菜，一边抬头瞅了他一眼，一派悠然恣意地道：“那你想吃什么？”

　　崔老汉瞧着她手中飞快的菜刀，吞了下口水：“你烧什么，我吃什么，都随你。”

　　一下午的时光便在厨灶间溜过去，待天色渐暗，家家户户点上灯火时，崔暖暖放下锅铲，喊了一声“开饭”。

　　崔老汉望眼欲穿了整整半日，总算能吃了，激动地取了筷子坐到桌前，望着一桌子菜肴，眼睛都不晓得该往哪儿放，感叹道：“闺女，你这双手当真是巧！你爹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菜，跟画上去的一样！”

　　今天家里食材丰富，又不需按照菜单中规中矩烧菜，崔暖暖便自由发挥烧了十来个杂菜，例如苦瓜炒牛肉、紫苏煎黄瓜、粉蒸腊排骨、猪油萝卜、蒸茄子、羊杂……杂七杂八十几个小盘子摆了满满一桌。每道菜分量不多，但摆盘精致色泽搭配得当，视觉效果相当震撼，把崔老汉这个没见识的乡巴佬狠狠惊艳了一把。

　　崔暖暖给他盛了碗糙米粥，淡定道：“赶紧吃，一会儿你洗碗。”

　　崔老汉刚酝酿出的一点感动情绪顿时被这句话搅得烟消云散，默默背过身捧起饭碗开吃。他挑来选去，第一筷伸向了猪油萝卜。

　　猪油萝卜是一道极其简单的家常菜，外表和它的名字一样朴素，琥珀色的萝卜块随意堆叠在盘子里，上面点缀着几粒葱花，底下浸着少许酱汁。崔老汉夹了块萝卜吃，萝卜的口感软而不烂入口即化，油脂的香味与萝卜的清甜融合得恰到好处，非常下饭。这道菜的关键在于油，只有猪油能烧出这个味儿，换成其他任何油都不行。

　　崔老汉就着糙米粥吃了好几块萝卜，转头又尝了牛肉和排骨，全程赞不绝口：“牛肉好吃，这个排骨也好吃！饭还有没有，再给我盛一碗……”

　　崔暖暖见他吃得起劲，劝道：“你悠着点，一把年纪别给自己吃撑了，消化不良还得带你看大夫。”说着拿漏勺去捞羊杂，红彤彤的油面上飘着几根脆嫩芫荽，勺子一拉，连带着羊肚羊肉羊肠羊血等一块落进饭碗里，麻麻辣辣的香味儿直冲鼻腔。

　　边锡城当地人爱吃羊杂，滚烫香辣的热汤里放一块羊尾油，一整天的消耗都补充回来了。

　　父女俩正在屋里大快朵颐，院门突然被敲响。崔暖暖放下碗筷出来开门，就见白鼠白猫二人站在门外，她愣了一下：“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饭吃了吗？”

　　白鼠笑道：“外面出了点事儿，王爷叫我和白猫来看护您。知道是来您这儿，我特意空着肚子呢。”

　　崔暖暖让过身给他们进门，反手落了锁，把人领进屋舍，添上两副碗筷，“正好今天烧了不少菜，四个人也够吃。”

　　白鼠白猫向崔老汉见礼，依次落座，望着一大桌子的菜肴，双眼发亮。

　　崔老汉抬眼看向二位少年，目光暗搓搓带着挑三拣四的意味。不过他惯会窝里横，私底下说得再响亮，一旦面对外人便化身闷葫芦，一个屁都蹦不出来。

　　崔暖暖给他递了个眼色，暗示他老实吃饭别搞事情，之后便转头去问白鼠：“外面出了什么事？”

　　白鼠看了眼崔老汉，没有避讳，低声道：“不久前我们找到了中元的踪迹，王爷派了人手暗中监视中元，今早那人遇害了。”

　　崔暖暖吃惊：“谁遇害？”

　　说到这个，白鼠有点低落：“是白鬼，咱们王府上的暗卫，他一直负责跟踪探听之类的任务。”

　　是个没听过的名字，崔暖暖心中微微松了点，若是黑猫遇害，她就有点难以接受了。毕竟相识一场，与陌生人还是不一样的。但死了人，终归是件令人不舒服的事情，她想了想追问道：“怎么回事？昨夜宁王同我一块去听壁角的时候，似乎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出事？”

　　“听壁角？”白鼠一脸震惊，“什么壁角？我们王爷仙姿玉容，乃君子楷模，怎可能听壁角！”

　　崔暖暖无语道：“我骗你做什么？谁规定长得好看就不能听壁角啦，你不信自己回去问他，是不是带我去找了中元，待在叶莲家门口听了大半宿壁角。说起来，白鬼遇害，那中元与叶莲呢，他们如何了？”

　　白鼠与白猫对视一眼，两人震惊的表情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白猫忍不住辩驳道：“崔娘子莫不是记岔了。”

　　崔暖暖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老年痴呆，就隔了一晚上还能记错？传闻不都说宁王酒量了得吗，其实没有那么好吧？昨晚他只喝了两杯清酒，居然就醉了，之后便非要跑去叶莲门外偷听，我拗不过他，便跟着去了。”

　　白鼠愣了好半天，费解道：“怎可能？以王爷的酒量，至少能喝两坛老花雕，区区清酒而已……”

　　白猫看了他一眼，冷静提醒道：“夜游症。”

　　“啊……”白鼠露出恍然的神情，自言自语起来：“那大约是犯病了。不过王爷已有许就未曾犯病，怎突然又开始了？难道是因为换季？”

　　崔暖暖第一回听闻夜游症这个名词，估摸着大约跟梦游差不多。仔细回想一下，昨晚上裴彦的种种表现的确和梦游有点相似，看来的确是犯病了。啧，亏她还特意为他煮了锅醒酒汤，原来真不是喝醉……

　　这厢白鼠还在那纠结：“这可如何是好，严大夫开的方子落在京都，边锡城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吗？”

　　崔暖暖打断他：“先不谈这个，白鬼的事还没跟我讲清楚呢，他怎么死的？行踪被中元发现了？”

　　“不可能，白鬼绝不会轻易被发现。”白鼠摇头道，“他是顶尖暗卫，擅长隐匿，连我和白猫都甚少见到他。中元还没那个能耐。何况中元已经被人绑走，恐怕自身难保。”

　　崔暖暖疑惑：“绑走？那叶莲呢？”

　　“她死了。”白鼠干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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