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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句问得极响,将空中飘动的歌声都给压了下去。过了片刻,有个人影怯生生从枯树后边探出脑袋,悄声问道:“我可以见他吗?”
言琮又气又笑,颇为无奈地答个“可以”,之后又接连催促几遍,那人才肯从树后走出来。这位仙守走路慢得吓人,一步□□,好像十分怕羞。待她走近,小姜发现这是个长相极其秀美的女孩子,头上别着花簪,一身嫩绿衣裙色如初柳,俏丽非常。
他见过的姑娘不多,能记住样貌的只有可怜可笑,相比下来,这位小仙子好像要更好看一些。
前提是她不长这么高的话。
小姜的个头已不矮,言琮也是高个子,但他们站在这位仙守面前,简直像两个小孩。她的身量实在太高,外衫可以给可怜可笑做三套衣服,绣鞋足有她们的两倍大。寻常人见她肯定要觉惊奇,幸好小姜心思简单,以为其他地方的仙女都长这样,没觉得哪里不对。
高个儿仙女看他神色如常,好似松了口气,继而甜甜一笑:“你姓姜对不对?我们以前见过的。我记得你很厉害,能避过我的眠歌,还用短剑在金网利甲上划了道口子。”
小姜听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应答,但他已猜出这位仙女是春守青蜂,也就是宝秀口中最好说话的一位。
他朝青蜂行了一礼,再看周围已无他人,疑惑问道:“请问,云兰仙君不在这吗?”
他话音未落,头顶忽然飘来一把童音,阴阳怪气地道:“竖子不知天高地厚。仙君何等人物,哪有空闲管你这不要脸皮的小贼。”
这声音听来稚嫩,讲话却十分粗俗,跟市井流民都有得一拼。小姜平素往来的朋友大多知书达礼,何曾被人这样骂过,立时就脸红起来。
他抬头望去,那说话之人也恰好现出身形,晃悠悠从枯树上跳下,一落地即朝他怪模怪样地一拜。
“无燕山秋境仙守宝枰,恭迎天下一等没脸没皮盗宝贼。”
这秋境仙守是一对书童模样的小少年,身着宽袍,袖长委地,外表活泼可爱,可惜讲话着实难听。
他们嘴上在骂人,但动作确是在行礼。小姜除了回礼别无他法,抬头时正看见他们在做鬼脸,头顶小髻随之一晃一晃。
这情景十分眼熟,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两个宝枰生得一模一样,可怜可笑还能以衣裳颜色区分,他们却从头到脚毫无分别。这样显眼的人物,照理说见一次就不会忘,可是小姜左想右想,就是想不起究竟在何处得见。
他想得出神,一时忘记了方才的辱骂,只茫茫然盯着他们看。左宝枰见他不为所动,斜着眼道:“贼兔子,装什么无辜样。”
右宝枰附和道:“装,当然得装。别忘记他上一回来这儿也是这副样子,看似纯良无辜,实则满肚贼心肠。”
左宝枰听言点头:“有理。难怪穿得一身光鲜,原来是要把表面功夫做足。可惜呐,穿得再好看,也盖不住这副小贼样。”
他们俩一唱一和,且三句不离贼字,小姜脾性再好也忍受不住,气闷道:“我不是贼。”
他这一反驳,宝枰登时来了精神,各种粗话拐着弯儿朝他招呼,极尽嘲讽之能事,直到春夏二守出来打圆场。
小姜谨记煌采的嘱咐,之后再没还口,即使平白无故被扣了顶帽子,也只当没听见。
宝枰冷嘲热讽了好一阵,逞足口舌之快,这才肯宣读仙君指令,再领他往秋境深处走,给他指点地方,分派活计。
言琮所言非虚,他要做的的确跟栽树种花差不多,只是宝枰要求奇高,连一块石头的摆放方位都不准有变,一堆规矩数也数不过来。
小姜认真听着,有不明白之处才开口问话,其余时候不发一言。行到瀑布前时,宝枰要他将堵住水流的石块都给搬出来,然后清理泥沙,栽种花草,苔藓颜色要如何如何,卵石颜色又要如何如何,唧唧歪歪说了一大通。
小姜一路记来已很辛苦,听着难免走神,暗道是否宝字打头的人都很爱说,宝秀是,这宝枰也是。他心不在焉,眼神飘飘忽忽,左宝枰见状笑道:“姜公子是否听得很厌烦?”
小姜回过神来,忙道:“没有。”
“那是否觉得我布置事务枯燥繁多,是在有意刁难?”
小姜道:“既是仙君命令,再多我也会照做。”
“哦,很懂事嘛。”右宝枰作惊诧状,“咱们刚才一见面就那样骂你,你也不生气?”
小姜朝他笑了一笑,心道对方果然是小孩子,闹过脾气后其实挺好相处。他这还没想完,右宝枰接着道:“这些话从你抢夺仙草之后就想骂了,一憋就是七年,说得难听些也无可厚非嘛。”
左宝枰道:“正是。你盗我宝贝毁我仙山,害我们被仙君责罚,这笔账还得慢慢跟你算。”
小姜无奈道:“我没有偷宝贝。”
“不请自来,不问自取,不是偷是什么?”左宝枰面露鄙夷,“顶讨厌做了坏事还赖账的,跟我们认个错很难?”
“那不是我做的。”小姜刚要辩白,又觉如何都解释不清,只得闭嘴。
他不想再跟宝枰纠缠,俯身抱起一袋花种,准备动手做事。没等走出几步,身后宝枰又道:“慢着,这些骨头也得拼好埋起来,什么树下埋什么骨,我等会一一告诉你。”
小姜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见碎骨掉得满地都是,惊道:“为何有这么多骨头?”
左宝枰道:“这些都是来秋境夺风芷兰的精怪。本事不够拿不着,就只能在地底下当花肥,以一身修行助我秋境开花结果。你当时若没逃走,下场也就是这样。”
小姜有好一阵说不出话来,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抖:“这全是你杀的?”
左宝枰怪道:“他们是死有余辜。既有胆子当贼,就得做好当花肥的准备。”
右宝枰点头道:“你可知风芷兰是何等宝物,得他即能万事遂心,莫说起死回生,毁天灭地怕也不在话下。多少妖物为此起了邪心歹念,咱们也算是除害嘛。”
他们俩振振有词,小姜虽觉有理,却始终不能认同:“那要是为了救人而来,你们也要杀?”
右宝枰冷笑道:“为救人就能偷盗别人东西了?咱们仙君留着仙草也是要救人的,现在尸身还藏在冬境,一等又得几百年,还不是拜你所赐。”
他们貌如孩童,讲话却十分凶狠。小姜得知他们杀心如此之重,再看秋境也觉阴森森一股寒意,心里惧怕,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左宝枰见状哈哈大笑道:“几年不见,你的胆子小了好多。放心放心,仙君嘱我们看管你,就不会伤你性命。咱们虽喜欢绞人身骨,但你这只贼兔子就暂且放过了。”
说话间他们蹦到小姜身侧,一边一个拉扯他的袖子,催他快些洒种栽花。
这番情景更加熟悉,小姜已能肯定曾在哪里遇见过。他努力回想,记忆如流水般划过每一处有印象的地方,从桃花谷到京城再到仙岛,总觉得线索近在咫尺,却又无法捕捉。
他仔细回忆宝枰说过的每一句话,想得都有些恍惚,片刻后忽然问道:“你们很喜欢绞碎别人的骨头?”
左宝枰嘻嘻笑道:“你试过一次就知道多有趣了,而且不同的精怪,骨头碎掉的响儿也不一样,有些稀里哗啦,有些喀拉喀嚓,还有些清清脆脆的特别好听。”
他说着伸出手指开始数数:“咱们碎过一条蟒蛇精,一头狼精,一只猫妖,一只没尾巴的狐狸,还有……还有什么来着?唉,都是些不堪一击的小怪,用不了百招,着实无趣。要说斗得最过瘾的一次,还是跟那只凤凰。”
右宝枰叹道:“是呐。要不是春迟迟这娘娘腔碍事,咱们还能跟他多斗一会。说起来当时多亏我挡在前面承了那一击,你的袖子才缚得住他。”
左宝枰得意道:“你我二人联手,本就是神鬼莫敌。可惜春夏冬境几个废物碍手碍脚,断雪惊风袖施展不开,只能碎他一双手臂,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他们说得起劲,完全沉浸在那场恶斗的回忆之中,谁也没注意身后的小姜脸色已近煞白。
他站在那怔怔听着,待听到“凤凰”二字时,双手起了一阵异常的痉挛,将一袋花种全部打翻在地。
“是你。”他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你。”
“啊?什么是我——”左宝枰听见响动,回头去看发生何事。他甫一转身,小姜已朝他冲撞过来,抬手就是一拳,将他整个人揍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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