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竹马

　　林鹤之起床时，乔浅还裹着条毯子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一米八的大个子窝在不算太长的沙发上的确有些憋屈，乔浅紧闭着眼睛皱着的眉头充分地表达了不满。

　　林鹤之站在沙发旁静静地看了很久，末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俯下身爱怜地在乔浅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虽是周末，但生意不等人，林鹤之的秘书大清早打电话来告知了他临时的跨洋会议时间，林鹤之无法等到乔浅醒来必须离开。

　　怕乔浅醒来见不到自己人会瞎想，林鹤之用钢笔在白纸上留了一句话，并用盛着早餐的餐盘压着放在餐桌上显眼的位置。出门前，林鹤之踌躇了一会儿，又回到餐桌前，提起笔写下了长长的一段话，这才放下心离开。

　　乔浅这个觉睡得极不安稳，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他孤家寡人地在一场婚礼上当着伴郎，而婚礼的主角正是林鹤之和另一位男人。新人在神父前宣誓交换戒指，而他拿着捧花站在阴暗的角落，流着泪看着这一切。

　　这场梦在发展到新人拥吻时戛然而止，乔浅挣扎着睁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愣了足足五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林鹤之的公寓里。

　　“鹤之？”乔浅唤了一声，空荡的房间里传来弱弱的回音。

　　乔浅进林鹤之的房间看了一眼，只见一张床铺得整整齐齐的，仿佛昨夜根本没人在上面睡过一般。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乔浅自问，却没办法自答，他打电话给林鹤之，得到的回音却是女音礼貌的关机提示。

　　搜寻未果的乔浅只能在林鹤之的浴室里将自己洗刷了一遍，当他收拾好自己从浴室出来时，还不等他发现餐桌上的早餐与纸条，他的手机响起，乔浅接通了电话匆匆离开了林鹤之的公寓。

　　电话是林海英打来的。

　　“阿浅，上次那件事你参详得怎么样了？”林海英的语气倒是一派和气。

　　“呃，都挺好的。”乔浅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快步朝外走一边道，“林叔，我想跟您见个面说点事……”

　　“见面？那正好！有个小伙子刚好回国来了，你一起来见见。”林海英回得果断。

　　“……”乔浅一肚子的话被强行塞了回去，昨天盘算了半夜跟林海英摊牌的话现下根本没办法开口。

　　“……好，您告诉我位置。”

　　一个小时后。

　　乔浅面对着一位全身闪闪发光的棕发美男紧张到全身冒汗，美男露出和煦的笑容，落落大方地对乔浅伸出右手。

　　“你好，我叫席一桢，听说你是鹤之哥的发小？很高兴认识你。”

　　乔浅被席一桢的精致容颜给闪得睁不开眼，片刻后才缓缓握上他的手，笑容勉强道，“幸会幸会。”

　　林海英拍了拍这俩小伙子的肩膀，笑眯眯道，“都是同龄人，你们好好交流交流。”说罢转头对乔浅介绍道，“一桢是中加混血，鹤之的大学学弟，是个非常不错的小伙子。”

　　……学弟？难怪叫他鹤之哥。乔浅酸溜溜地心想。

　　“谬赞了，比起鹤之哥来我还是差得远。”席一桢自小在国外长大，为人却是难得的谦虚。

　　林海英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随之起身道，“公司还有个股东会议，我必须要走了，你们俩就坐这好好聊聊吧。”

　　席一桢乖顺地应下，乔浅背脊开始冒冷汗。

　　什么摊牌，什么拒绝，乔浅此刻全都抛诸脑后，面前这人样貌出众，家世学历都跟林鹤之不相上下，怎么看自己都没有与之相当的竞争力。

　　见乔浅一脸苦大仇深地低着头，席一桢递上一张纸巾道，“乔浅你是不舒服吗，怎么满头大汗的。”

　　“啊，没没没事，我们要聊些什么吗？”乔浅接过纸擦了擦汗。

　　“聊聊鹤之哥吧，我都有两年多没见过他了，他最近过得还好吗。”席一桢问。

　　“挺好的……吧。”乔浅回想了下林鹤之谈业务时那副胸有成竹的成功人士模样。

　　“他有交往新的对象吗？”

　　“应该没有？”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席一桢松了口气，“我仰慕他好久了，只是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表明心意。大学的时候鹤之哥对感情方面的事表现得很冷漠，听别人说好像是因为他出国之前受过很大的感情创伤才导致这样的。”

　　乔浅猝不及防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尖，锥心的痛感激得他眼泪都快飙了出来。

　　“哦？呵呵呵呵。”乔浅讪讪地装傻。

　　席一桢叹了口气，碧蓝的眼眸幽幽盈盈的，他问，“乔浅，以你对鹤之哥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接受我吗？我这次，其实是为了他才决定回中国发展的。”

　　乔浅垂眼，难受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是个非常好的人，也许吧。”

　　俩人谈及这个话题，气氛一下低落了下来，彼此心里都装着不少的心事。

　　乔浅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鹤之他……他虽然看起来很冷淡的样子，其实心思很敏感的，他很顾及身旁人的情绪，虽然我不知道他都在想些什么，但看得出来他的烦心事很多，如果以后是你在他身边的话，拜托请一直开开心心的，让他也别那么烦恼了。”

　　“……”席一桢一愣，随之笑开，“嗯，还有呢？”

　　“鹤之对好些东西过敏，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要注意点，我等会儿列张清单给你；哦对了，他工作和看书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他，请给他留上足够的个人空间；他高中的时候养了一只猫，虽然也不知道猫现在在哪，但他还挺喜欢小动物的……”

　　乔浅先头还说的慢条斯理的，越说话越像开了闸的洪水，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林鹤之的了解如此深入。

　　席一桢静默地听着，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转为疑惑，又化为肯定。

　　待乔浅歇口气喝水时，席一桢笃定道，“乔浅，你也喜欢鹤之哥，是不是。”

　　乔浅一口水喷了出来，他慌慌张张地用纸擦着桌子道，“别乱说，没有的事。”

　　“那你怎么一副托孤的语气。”

　　“我……”乔浅支吾了半天，内心挣扎了好几个回合，败下阵来，“对，你说的对，我是喜欢鹤之。”

　　“所以，你刚才说这么多，是打算把他让给我了？”

　　乔浅对上席一桢的眼睛，突然难过得无以复加。

　　“其实，我并不想。”乔浅说，“我只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了。你很好，可能你们两个看起来更登对。”

　　席一桢摇了摇头，他同情道，“爱情不能让来让去的，如果不是真心做下的决定，那走出的每一步都是错的。”

　　乔浅眼眶有点发红，“嗯，你说的对。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整天都患得患失的，变得扭扭捏捏的，自己看着都烦。”

　　“Take it easy.”席一桢温柔道，“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单纯的人，在爱情里变得不想自己是常事，不过，人总是要直面自己内心的，你说对吗。”

　　乔浅破涕为笑，他揉揉眼睛道，“我会的，你人真的太……太好了，如果以后陪在鹤之身边的人是你，我应该也能很衷心地祝福你们，不过，不甘心倒是真的。”

　　席一桢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乔浅仰起了头，刚才盈充在眼眶里的泪水差点落了下来，他遮住眼睛起身对席一桢道，“我去趟洗手间。”

　　走出会客室的门，乔浅一不留神撞上了一人，熟悉的体香扑鼻而来，乔浅的手腕被用力地握住。

　　“你在这干嘛？”

　　“鹤之？你什么时候来的？”乔浅诧异地后退了一步，脸上还印着道滑稽的水痕。

　　“在你说我和那人看起来很登对的时候。”

　　“……”

　　“怎么，原来你昨晚求我原谅你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这么迫不及待把我推向别人？”林鹤之的脸色有点难看，他拽着乔浅的手把他抵在墙上。

　　“我没有！”乔浅有些吃痛地缩了缩手，恍然大悟道，“你昨晚没有睡着？！”

　　林鹤之目光闪躲了一下，“这不重要，你明明就……还说什么我和别人在一起后会祝福我们，你把我写在纸条上的那些话当耳旁风了？”

　　“纸条？什么纸条？”

　　林鹤之身形一顿，挟持住乔浅的手一松，他脸上泛起微红，躲闪道，“没什么。”

　　乔浅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性，忙道，“不对，你纸条放在哪了，客厅？餐厅？可恶，我出来的匆忙都没看见它！”

　　林鹤之难得害羞了起来，英俊的脸上满是难以言说的不自在，他转身想走，却被乔浅拽了回来，一把摁在了墙上，与俩人刚才的姿势如出一辙，只是换了个边。

　　“你走哪去？！”乔浅质问。

　　“……回公司，刚才我只是接到我爸的电话过来看看。”

　　“不许走，先说清楚那张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

　　林鹤之不语，乔浅心里猜到了三分，他拉着林鹤之往大门外走去。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亲自回去看看。”

　　林鹤之的司机开着车停在路边，乔浅轻车熟路地将林鹤之推进车里，催促着司机赶紧开回林鹤之的公寓。

　　听见门外俩人离开的脚步声，稳坐屋内的席一桢收回了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眼角一吊，换了个痞气的姿势倒在椅背上，他啧了两声拨通了林海英的电话。

　　“喂，姨夫，戏我已经按你说的演完了，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嗯哼，乔浅那人傻乎乎的，随便引导一下就把话全部套出来了……放心，他看不出来的。”

　　“行，投资的事就这么敲定了，明天下午我去找你签合同。啊对了，鹤之表哥那你记得帮我说点好话，要是他秋后算账我就完了……”

　　*** ***

　　车上，林鹤之几次想把手抽离，乔浅强势地扣住他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林鹤之松了劲，回握住他。

　　那张重要的纸条与那盘早就冷掉的培根煎蛋一起，原封不动地放置在餐桌上，乔浅拿起纸条，向林鹤之挥了挥。

　　林鹤之哭笑不得，做了个请的手势。

　　乔浅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纸条，左不过三秒钟的时间就看完了，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早就原谅你了，以及，我还爱你。”

　　林鹤之难堪地把头偏向另一个方向，乔浅则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咬了咬下唇，想笑却又不敢笑。

　　“鹤之。”乔浅唤他。

　　林鹤之回过头来，乔浅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他，林鹤之笑了笑，轻轻地拍着乔浅的背，像小时候安抚他那样。

　　“我们还能回到以前那样，对么。”乔浅把脸埋进林鹤之怀里，闷声问道。

　　林鹤之轻声道，“当然可以。”

　　我们还同以前一样，是最了解对方的竹马，是一直陪伴在对方身边的朋友，也是爱人。

　　他们曾一起度过了人生最初的18年，并且，也将相伴度过往后余生。

　　乔浅抬起头，轻柔地、亲昵地吻上林鹤之，用鼻尖和额头厮磨着对方的。

　　“谢谢你，我爱你。”

　　屋外阳光正好，和煦的阳光普照着这座城市。

　　竹马竹马，朝朝暮暮。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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