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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一盏
“原来是这样……龙只有四足啊。”玲珑看着荷包突然笑了,“我从小被关在家宅之中,不爱守规矩,从不好好读书认字,喜欢看些怪谈野史。看过一本《四神兽新编》,我一直以为,龙像这本书中所述有六足,还把这六足龙画在了家里的墙上,说要画龙点睛让它飞起来,被我爹教训了一通。”
“你就罢了,你爹见过不少市面,怎会不知道龙到底有几只脚呢。”白澈越听越觉得怪,“难道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玲珑姑娘的爹,想必是知道龙只有四足的。”说起“龙”这个话题,左云行也不见扭捏,非常坦荡。那一条纠缠了他多年的小白龙,如同被吹落的轻羽,不再让他魂牵梦萦。
白澈:“那就更怪了,他爹为什么要故意把龙绣错呢?”
“为了让玲珑姑娘看到。”左云行拿起自己身上系的荷包,细细端详,“昨日买下它,张员外很是高兴,特地叮嘱我要时常佩戴。现在想来,才知道原因。这镇上的游人从五湖四海而来,放完天灯后又会尽兴而归。若是有人在此地买了荷包带着去往天南地北,指不定有一天,玲珑姑娘就会看见。”
“只是我爹,万万没有想到。”
玲珑接着左云行的话,说了下去。
“没想到我在外面待了二十年,只过了几年正常人的日子,然后便开始东躲西藏不再与别人说话。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龙只有四足,才知道这六足龙的荷包,是我爹给我的暗号……他原来从没有忘记我……”
“竟是这样……你爹,原来不是老糊涂,他很聪明啊。”白澈听着也是瞪大了双眼,看着那荷包的眼神多了几分敬意。
“鱼传尺素,鸿雁传书。张员外用这万千往来游人代替鱼雁传信,虽人海茫茫,仍一心追寻。”左云行将荷包轻轻拍了拍,又郑重地系回了腰间。这一份思念,值得被认真对待。
“你爹这么想你,你不打算摘下面纱,见一见他吗?”白澈听到这里,忍不住追问。
“我会好好考虑,真的很谢谢你们。”玲珑带着十足的真诚,向着白澈和左云行道谢。
“那我们先回客栈了,姑娘,保重。”左云行也没有再多劝,他一向点到即止。即使他认为玲珑应该去与张员外相认,也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人。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他也不过就活了这么一次,只是日子比凡人久一些而已,并没有资格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
他见白澈束手束脚的样子,也没再逗留,拉着白澈使着一道风系术法,下一秒两人便在这客栈的房间里了。
“刚刚那个是什么术法!”白澈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神行,兴奋极了。
“是风系的神行术。”左云行说着,挥动手指,那原本在床边的茶杯就移形换影到了一旁的桌上。
“我可以学吗!”白澈见了更是兴奋,露出两颗虎牙,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首先,把衣服换了吧。”左云行接下自己的储物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件青色的长衫,与他身上的那件颜色极像,只是细节处有所不同。
“这是你的衣服?”白澈鼻子抖了抖,就闻到了那件衣服上属于左云行的味道。
“这是我从前穿的,跟你如今的身形差不多。你先穿着应付一阵,稍后我去街市上再帮你买新衣。”左云行看着窜了不少个子,如今只和他差了半头的白澈说道。
“不用买新的,多浪费啊。”白澈怕左云行反悔似的,一把接过了长衫,然后便开始宽衣解带准备换上。
左云行望着白澈已经有别于少年的上身,不自觉地转过了身。
这只几十年来觉得人与兽都没有多大分别的白虎,见着白澈这个猫族化人的赤/裸上身,居然生出了一份非礼勿视的念头。
明明一个月前,他还抱着刚刚化人未着寸缕只盖着一件长袍的白澈跑了一路。
“你转过去干嘛。”白澈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
“我在想何时回家。”左云行说完,确实开始思考起了这件事,转移了一些注意力。“你的病,看似已无大碍,但还是要让云舒再看看比较好。”
“好吧!我觉得我现在浑身充满了力量,能吞下一百条鱼!”白澈穿好衣服,跑到了左云行跟前晃着,“你看,合身极了!”
左云行看着活蹦乱跳的白澈,心情开怀了不少。自从白澈负伤以来,他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这么放松过。
心上绷紧的弦松了的后果,就是脸部表情也跟着松了,他一贯清冷的神色柔和了下来。
云舒曾说,他的心里只装的进大事,如同他的房间一样空旷,但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不知何时起,或许是他之前进入白澈神魂的时候,又或许是更早,这一只小猫就闯进了他心里那个空旷的房间。
他曾试过将他拒之门外,却不小心欠了它一条命,它拿着几颗桂花糖敲了敲门,他无奈只好放他进来,任他在那房间里放肆撒野,猫占虎巢。
还想着,突然开着的窗户被人扔了什么东西进来。左云行以为是暗器,第一反应就是将白澈护在了身后。
但定睛一看,却发现那“暗器”居然是一个做工精致的火折子。那火折子上有一张字条,被绳子固定在上面。
“这是什么?”白澈看着新奇,过去拿了起来。
“火折子。”左云行想到了之前店小二的话,松开绳子取出了字条摊开。
只见上面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小公子,今晚戌时,江边槐树下,不见不散。”
左云行逐字逐句地念着,白澈对于那表达思慕之情的词句一知半解,只听懂了最后一句。
“谁啊?这是在给我下战书吗?”白澈活动了一下筋骨,“正好让我试试身手!”
“这是一份邀约。”左云行把字条递给了白澈,“有姑娘约你一起放天灯呢。”
“啊?不是战书啊。”白澈有些失望。
“之前店小二就说有姑娘倾心于你,帮你拦了她们的火折子。”左云行走到窗边,望着街上的行人,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朝着窗口偷看的姑娘。那姑娘一见窗口来了人,赶紧混入了人群中,跑走了。
“没想到这位姑娘如此执着,还想了这么个法子。”左云行继续说道,“看来她对你,确实青睐有加。”
“可我现在见着那些姑娘,就觉得鼻子痒痒。她们太爱涂胭脂,隔着老远我都能闻到,太可怕了。”白澈说着,用手摸了摸鼻子。“不过我从未见过天灯,今天晚上我们就留下来,看看热闹好不好?”
白澈说完,生怕左云行再说什么,又补了一句:“先说好,我可不跟姑娘看啊,我就要跟你看。”
左云行看着白澈对姑娘颇为头疼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有趣。心里放下一些事,好像就真的能装进更多的东西。他看白澈,看周边的风景,都有了跟以往不同的心情。
带着尚未褪去的愉悦感,左云行破天荒地开起了玩笑,故意用刚刚字条上的后半句话,说道:“那小公子,今晚戌时,江边槐树下,不见不散。”
“我真的只是睡了三个时辰吗?”虽然听着左云行的语气依旧是一本正经,白澈还是感知到了一些变化,“为什么我感觉你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左云行:“那你是去,还是不去呢?”
白澈:“当然去啊!”
到了晚上,镇上的人却比白天更多,长巷上人潮涌动,街边的摊子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天灯。因为实在太过拥挤,白澈只好拉着左云行的袖子以防走散。
街的两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为了能在这个月末的集会上狠狠赚上一笔,也都是拿出了看家的本领。
“公子,来我这买灯吧!买一送一啊!”
“公子,我这灯可是锦鲤灯,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的!”
“厄运缠身?遇人不淑?放完这个天灯就可以斩断前尘,告别过去重新做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白澈看这琳琅满目的天灯花了眼,东看看细看看,就在此时,一个不同于其他男小贩的叫喊传入了白澈的耳朵。
“公子,要不要买我这个兔子灯,全镇只此一家!可以带话给兔儿爷哦。”一个挂满兔子天灯的小摊前,一个不同于其他小贩画风的女摊主映入白澈的眼帘。她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看到白澈拉着左云行衣袖的手,脸上的笑意更甚。
“兔儿爷是谁?”白澈停下了脚步,见这兔子灯做得栩栩如生,不禁觉得有些嘴馋。
“就是管男男断袖之情的神仙啊,月老可不管这事儿。”女摊主抛了个“我懂”的眼神给白澈。
“断袖是什么?”白澈听了更好奇了。
“就是男子跟男子之爱。”小贩说着,在心里补了句——就跟你俩一样。
左云行看出了女摊主的心思,张了张嘴刚想解释一二,却听得白澈继续问着话。
“同样是爱,还有男女之别吗?”白澈皱了皱眉,想起了玲珑,“那人与兽互相爱慕,又该用什么灯,跟什么神仙说啊?”
左云行听到白澈的问话,又将刚刚想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世人因入红尘太久,被他人眼光所累难守本心,才有世俗偏见。
而白澈的心怀着灿烂千阳,从不惧蜚短流长。想着想着,左云行竟有些感慨。
“哇公子,没想到你如此重口。”若是寻常小贩,听得这话恐怕会觉得大逆不道有悖伦常,不过星光镇上的小贩各个都非等闲之辈。
“若是这样,就用这种灯。”女摊主神神秘秘地从箱底拿了一盏天灯出来,但这盏灯看着十分朴素,没有一点装饰。
“这灯……有什么特别吗?”白澈接过天灯,细细端详,都没看出什么端倪。
“这叫独一盏。”女摊主介绍道,“需要公子自己去填上空白,画画也行,写字也行。人间独一盏,不求鬼神看。一旦你将笔墨添于灯上,它变成了独一无二的灯。它不向神仙灵兽祈愿,而是自成一派,不拘于大道伦常,只从心中所想。”
“那就要这个吧。”白澈越看这简单朴素的天灯越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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