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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府城
徐长松听着那咿咿呀呀的戏腔,努力辨认那戏文。
“哎呀天怨苍天缘快尽当初何必相爱相亲,
哎呀天似有缘似无缘咫尺天涯远,
含泪人哎呀人,
到如今累得我万水千山到处寻,
哎呀薄情人你别久变心,
我好比(哪)浪打浮萍线断风筝,
飘飘荡荡更谁怜。”
那老旦抱着琵琶对着老生脉脉含情的弹唱着。
嗯,一对痴男怨女分分又合合,女方埋怨男方的经典戏码。
徐长松刚想离开,有一堂倌从侧边迎了上来,笑道:“二位看着面生,想是头回来,可要看什么戏?这上头正演着正戏,是北边来的新戏班子。里面还有小曲儿,是最近新排的采茶小调。”
徐长松看着高正很想看的模样,便道:“就听那采茶小调吧。”
堂倌指指左边,让他们往里走,“这边请,已经开场了,二位挑好位置坐下看吧。”
徐长松和高正穿过一道门,跟着其他人走进一个小院。果有一个小旦和两个小生在比划。
在小院里看戏的人多是大人带着几个孩童。孩童们的精力非常旺盛,在长凳条椅的空隙中钻来钻去的玩耍,偶尔随着大人的欢呼也用肉呼呼的小手鼓掌。看到挎着篮子的小贩,便扯着自家父母的衣摆,央求他们给买点小零嘴。
像徐长松和高正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倒是少有。
因为只是看个热闹,只在后面的角落挑了张干净的长凳坐下。有人抄着个笸箩来收茶钱,高正学着旁边的人扔了十二个铜钱进去。
采茶小调就是采茶戏,传说是兵乱年间一苏州女子随母逃难,途中母女二人失散,女子被下凡到文夷山采茶的仙娥仙童所救,女子为报恩情嫁与仙童,靠种茶采茶为生。后来夫妻二人将采茶的诀窍传授与当地的农民,农民变成茶农,一边采茶一边载歌载舞,欢庆茶叶丰收。采茶时唱的歌儿被人学了,旋律也不像戏曲,干脆就编成了小调。
新排的曲目叫《睄妹子》,男子着长袖蓝衣,女子着粉衣系长带,并没有浓妆艳抹,各执一把绢扇。
两人对唱,唱一句就转个三四圈,转的他眼花。那词儿,你一句“芙蓉树”,我一句“对牡丹”,背靠背羞涩的唱“喂喂喂喂流呀得儿流呀,得儿流呀流呀流三嗦”。
曲调非常欢快,戏词也活泼易上口,通俗易懂。
徐长松眼角抽搐,原还不甚了解其中意思,懵懵地以为他们在学读书人对对子,别说,对的挺工整的,自己也能借鉴一下。后又听粉衣女子唱了一句“干哥哥”,男子追着女子唱“想妹妹做老婆”。得了,青年男女打情骂俏、你追我赶的爱情故事。
热情直白完全不输李春和其夫人互诉衷肠。徐长松琢磨李春不会是看太多戏没有出戏吧。
徐长松红着脸听了一段,瞥见高正听得入迷的脸,悄悄地起身去旁边兜售零嘴的小贩那里买了一袋子葵花子来嗑。
看戏怎么能没有瓜子呢。
葵花子炒的干干的,徐长松拿着一颗,门牙上下一碰,舌头一舔,瓜仁就到嘴里了。
心里还可惜只有原味的葵花子,回去要找花椒、八角、肉桂、丁香和茴香籽炒点五香味的瓜子,那才喷香呢。嗯,绿茶味的好像也不错,家里那么多的茶叶白放着,喝不完要发霉了。
徐长松的心思全然不在戏上,高正却是两眼放光,痴痴的笑。
他默默的坐远了一点,他才不认识这个犯傻的人。
一曲结束,徐长松的瓜子也磕完了,赶紧拉着高正走人,高正虽有些恋恋不舍,但主子不想呆了,他也只有跟上的份儿。
“有这么好看吗?”徐长松问。
高正小声的哼哼唧唧,“二爷,等你长大就懂了。”
“你能比我大多少?”徐长松促狭的笑了,“可是有喜欢的姑娘了?是谁?我可认识?”
“二爷别胡说,小的不过是个奴才,哪能喜欢人。”高正反驳道。一日卖身终生为奴,奴才属奴籍,仅比贱籍高,若是主家不开恩典放籍,那奴才即使攒够赎身银也是不能返良籍的。
徐长松发觉自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说这些话有点失礼,闭上嘴自不提了。
府城很大,徐长松租了辆马车去他心心念念的海边。
果然没让他失望!
天是蓝的,海是蓝的,根本分不清二者的界线,海天相连,融于一体,说不明的震撼。心中有一股气憋着想吐出来,他也这样做了,面朝大海乱叫一通,然后跑的飞快。
尽管别人没有把他当傻子看,而是用善意的眼神看着他,也掩盖不了他的羞窘。
高正跟着跑,道:“二爷,咱们又没干坏事,干嘛要跑?”
徐长松头也不回,“闭嘴!”
宽坦平缓的海滩并不好走,沙子细、白、软,每走一步都会凹陷沉下一个深深的鞋印。徐长松脱下鞋袜,赤脚着地,感受着赤日之下晒的滚烫的沙砾。
海浪拍岸的声势浩大,远看只是一条细线逐渐靠近,可耳边已经传来那种呼啸声冲进他的耳膜,然后猝不及防的“砰”的一下撞击,一重重递进。
不疼,就是心痒痒的。
海边有孩童在追逐打闹挖螃蟹的,也有在浅海处游泳的。他沿着海岸线漫步,浪花看似缓慢实则急速的打在他裸露在外的踝骨,透着冰凉,很是舒服。
偶尔弯腰捡起几个灰扑扑的长尾螺,呈螺旋状像钉子。还有一种像扇贝的贝壳,象牙白的颜色很漂亮。他走了两圈也没找着其他种类的海螺。
向那些顽耍的孩童询问。有一孩童道:“现在没有啦!等夏天到了那边才有海螺捡。”孩童手指指的方向是礁石滩。
礁石滩怪石嶙峋,在整个海滩边突兀的伸出一角,海浪撞击礁石发出如擂鼓的声音,可要多少人才能敲出这样的声势呢?
徐长松可惜的摇头,他来的不是时候,又赶上禁海期,美味的海鲜怕是享受不到了。
头顶上的日光猛烈、刺眼,徐长松退到有阴影覆盖的地方下躲避。想找个地方坐下,四处张望却没有可以供人歇脚的茶竂。
他顺着墙壁往码头方向走,在接近码头的那块果然找到几家酒楼饭馆。
逛了几个时辰,早晨吃的早点早就消耗掉了。徐长松两人寻了个有空座的小饭馆,一个肩膀上搭了块布巾的小子走过来,边用布巾擦拭木桌边问:“两位客官要用点什么?我这店里的蚝烙可是一绝,没谁不夸的。”
徐长松道:“那就来一份蚝烙,再要两碗肉丝面。”
“好嘞。”那小子端上两小碗茶,“哎,这是芝麻茶,来码头没喝过芝麻茶都不好说自己来过。”
用慢火炒熟的芝麻磨粉和糙米打的米浆煮沸,再用少许糖调味,趁热喝下去才香。
高正没用勺子,捧着碗就往嘴里灌,喝完还砸吧几下,“闻着香,却没啥味。”
那小子手上拿着两大碗的肉丝面,肘上还放着一碟子,他也不怕烫,徒手把盛了热汤面的粗瓷碗放到他们跟前,“二位客官慢用。”
那面碗装着三两黄面条,切的细细的肉丝和雪里蕻铺在面上,撒了青葱。蚝烙煎的两面金黄,只有三两只蚝仔,蘸着鱼露吃还算咸鲜。徐长松从木筒里抽出一双木筷,闷头吃面。
吃到一半忽听到一人笑声。
“徐小兄弟,咱们又遇上了。”却是罗爷。
徐长松被这笑声吓了一跳,把自己呛着了,用袖子挡住把口里的面咽下,才道:“罗叔,你怎么也在这?”
罗爷道:“码头来了几条新船,我来凑个热闹。”说罢很自来熟的拿了筷子挟蚝烙吃,“烙的火候捏的准,不过还不算顶好,要先煎好面皮再放炒香的蚝肉做出的蚝烙才香脆。外头那挂着‘海佬蚝烙’油布的才地道,只他申时六刻出摊。”
果真是个老饕,好东西瞒不过他的舌头和鼻子。
店里客人少,店主和那小子都听见他说的话,眼神颇为不善。徐长松抹了把汗,深怕店家把他赶出去,忙打着哈哈,“罗叔,渴了吧,喝杯茶。”
“徐小兄弟,相逢即是缘。不知你今日可还要去甚么地方?我可与你同去。”罗爷放下木筷,问。
徐长松想了想,“小弟并无确切的打算,月前来了府城就只是温书,今日才出来闲逛,听人说此处靠海,方过来领略大海的波澜壮阔。”
“徐小兄弟既无打算,为兄也有闲暇,不如为兄带你四处走走。”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罗爷对这府城的确是熟门熟路,多偏僻的小店他都知晓,陪他一路品尝当地美食。
夜色降临后,南城区有一夜市,更是让他流连忘返。他花了一二百文买了许多精致的小玩意,准备回去逗逗自己的小侄女。
宵禁前,二人约定再约的时间,便散了。
罗爷与徐长松告辞,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掩下笑意,“可如他所说?”
“徐长松,邱山县桃源村人氏,今年是他初次下场,得县案首后携书童高正来府城参考,考前并未离开客栈。近日所传考子妒忌同乡下毒之事便是他揭开的。今日辰时三刻离开茶楼后,辰时四刻进朝歌戏楼观戏,巳时一刻去海边,午时六刻离开,未时二刻进饭馆。想来碰上只是恰巧。”身后一人回道。
“不是那边的人就好。最近行事收敛点,别给爷扯后腿。”罗叔摸摸下巴留的短须吩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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