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屋

　　——许简晖吗？……真是很抱歉，虽然我和他是同一个初中的，但是毕竟我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女生，实在是没有那个自信和机遇会离他近一点呢。
　　——所以对于他的事情也并不清楚。在初中的时候，他的名声就很好，啊……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说法就是——公认的大暖男。不过感觉那个时候的他，好像比前几天在医院看到的他，要更加开朗一些。不过这都是我的个人感受啦，或许是我的记忆擅自给他加上了多余的设定也说不定。
　　——我唯一一次和他的接触，是有一次运动会。我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刚好他在旁边，扶了我一把。当时他还很关切地问我有没有事……
　　——唔，说这个不是要偏题的意思，而是……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从我们身后就又跑过来一个男生，张嘴就揶揄许简晖，许简晖也毫不留情地反击了回去。当时许简晖的态度变得好快啊，就像变脸一样。我从来没见过他对人的态度那么随意恶劣，以前也从来没听说过，所以我想……许简晖和那个男生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那个男生相比许简晖要外向得多，交游也广泛得多，所以我才能得知他碰巧和我上了同一所高中，名字叫做赵阡辰。

　　“我、不、要、去。”
　　九泉也一字一顿，几乎是在用生命的力气吐出这几个字。
　　“刚好和你一个学校，你不去谁去啊？”偃季对九泉也发自灵魂的反抗毫不在意，只忙着把夜宵的小甜点送进嘴里，“拜托，你以前哪怕反感也不会这样耍小性子的。”
　　“因为以前只是让我除灵而已！”九泉也双手握拳站在门口，宛如一尊坚毅的雕像，硬梆梆地容不得一丝弯折。
　　今天下晚自习之后，当她在走了无数次的校门口绊了一跤时，内心就已经开始涌现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回到红屋，简直就是噩耗三连。
　　自己的符咒封印失效，学校发生了新的自杀事件，这些她都可以冷静地接受并且作出相应的补救，但是当偃季提出要她去学校里找一个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人——而且还是男生，打探消息时，九泉也终于坐不住了。
　　“以前这种事情不都是你或者仍牙去的吗？！”九泉也不愧是九泉也，哪怕是发火都如此克制阴冷，每一个字好像都是从她的喉咙里挤出来，再被牙缝磨砺得浑身带刺。
　　“加油。”偃季吞下最后一块甜点，笑眯眯地和九泉也招了招手，“我先去洗漱啦。”
　　仍牙也从座位上起身，对九泉也微笑道：“九泉，以后……你总会有需要自己去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所以不如趁现在就开始慢慢学习。还是说，你想做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吗？”
　　他说后一句话时，眉头微微蹙起，那副表情瞬间让九泉也的心里闪过一个定义——擅长套路的腹黑慈父。
　　果然，九泉也的反抗情绪明显地消退了下去，改为别过脸瘪着嘴小声地嘟囔。
　　“……虽然脑子里明白，但是心理上没办法接受啊……”
　　“没关系没关系，人生中总有无数个令人不舒服的第一次嘛。只要跨过了这道坎就好啦。先过来吃点东西吧，你都上了一晚上的课了。”店长朝九泉也招招手，示意她也到茶几这边来。
　　九泉也朝店长的方向走了几步，却在还有一半路程时停下脚步，摇了摇头，“我不想吃。”
　　店长微微一愣，“诶，平时下了晚自习不都会稍微吃点东西垫一下吗？”
　　“偶尔也有不想吃的时候。”九泉也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在红屋其他人的面前，她的锐利会荡然无存，但仍然固执地保留了自己的冷淡，于是这样的她便会呈现出一种状似没什么精神的微妙态度。
　　她保持着这样没精神的状态，迎上店长有些疑惑的眼神，小声问道：“你们真的觉得，许简晖对我们说谎了？”
　　“……”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时钟的指针一秒一秒移过去的清脆声响，和电视里时起时伏的嘈杂。
　　“啊，原来那么抗拒偃季的任务安排是因为打从心底不愿意相信许简晖会对我们说谎啊。”店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是。”这是两个跌落冰点的字。
　　店长干咳两声缓和气氛，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转了个方向正对着九泉也。他身上的气质忽然产生了变化，变得认真可靠了起来。
　　“我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许简晖是一个虚伪的人。”店长放缓了语速，用更为低沉和令人安心的语气说出来，“正因为如此，才要去试图明白这个人。他究竟是天性如此，还是他有什么难以言说的原因？如果真的一开始就认定他只是说谎的话，那么直接了当地当面与他对质就好了，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周折呢？”
　　九泉也好像被说服了，证据就是她开始缓慢地朝摆放着夜宵的茶几挪动过去。但是就在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又停住了。
　　“……这不就是追查他人隐私吗？居然说得这么清奇……”
　　她小声地嘟囔完这句话，一屁股坐在了茶几前面的沙发上。
　　店长看着开始面无表情地嚼着夜宵的女孩子，露出了舒心的微笑——只不过感觉太沧桑了点，有点像人到中年的秃顶老爸，和他那张年轻而俊美的脸完全不符。
　　“不过，我和仍牙还有个想法，你想要听一下吗？“
　　九泉也暂停了咀嚼的动作，睁大眼睛朝店长看了过去。

　　对于九泉也这么个交流障碍来说，要在学校里定位一个从来没见过、也根本不认识的人，难度系数大概是地狱模式的登蜀山。
　　“赵阡辰……？”九泉也所在班级的班长睁大眼睛看着摊开在眼前的白纸，忍不住将纸上所写的三个字挨个挨个念了出来，继而一皱眉，“这名字蛮帅的嘛。”
　　——我把这个名字摆在你面前不是为了问你帅不帅的！
　　九泉也压抑住心头的咆哮，生硬而艰涩地问道：“你，知道这个人吗？他应该和我们一个年级。”
　　“嘛~知道是知道，但好像也就是记忆中似乎见过这个名字而已。”
　　“可以、可以帮我问一下吗？”
　　“诶？”班长猛地一抬头，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奋之光宛如一枚暗器刺向毫无防备的九泉也，让她忍不住后退半步，“怎么，你难道……？”
　　“你想多了。”九泉也冷冷地打断了班长的八卦之思，“我有一些事情需要问他而已。”

　　大约用了半天的时间，九泉也就已经知道了赵阡辰的班级，甚至连生庚八字喜好性格吃咸豆腐脑还是甜豆腐脑吃咸粽还是甜粽等等等等差点都一应俱全地问了出来。
　　……现在的高中生真的太闲了。九泉也心想，难道是高三的卷子不够多吗？
　　她没有想到的是，正是因为高三课业繁重，所以才更需要一些闲事来纾解喘不过气的压力。
　　下午的课结束之后，晚上的自习开始之前，中间会有一段晚饭和休息的时间。九泉也草草地应付了几口，便趁着教学楼里学生变少的机会，来到赵阡辰的班级门口准备蹲点。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刚走到别人班级的门口，教室里便有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
　　“你就是8班的九泉也吗？！”
　　准备继续往前的脚步微微一顿，九泉也抬起了一直埋头看路的头，正在茫然之际，便又听到走廊那边又传来男生的声音。
　　“这边啦，这边！”
　　一个男生从教室的窗户那里伸过脑袋，冲着九泉也喊道。
　　这个男生满脸笑容，甚至看上去有点兴奋，颇为自来熟的样子让九泉也瞬间丧失了迈步上前的欲望。于是她停在原地不动，冷冷地问道：“你是赵阡辰吗？”
　　男生摆了摆手，“我不是啦。你过来嘛，我们辰哥在这里等你呢！”
　　他缩了回去，能听到教室里传来零零碎碎的笑声。
　　如果手上现在有一根竹竿的话，九泉也心想，自己定能当场一只手就将其折断。
　　然后再扎到这个狗逼身上。
　　九泉也极不情愿地走到那个男生缩回去的窗户那边，转身向里，只见几个男生正聚在一起，有的站着，有的坐在椅子或者桌子上。他们正中间是一个看上去颇为精神的男生，感觉上很高，但是因为他坐着，所以也无法妄下判断。
　　“听说你找我啊？”正中间的男生对她爽朗地笑着，那种笑容和其他男生略带揶揄的笑完全不同，那是极易让人联想到下午篮球场上的阳光的笑容。
　　也正因为这个笑容是如此干净和让人心生好感，让原本在众人的注视下恨不得大开杀戒的九泉也，也稍微平复了些许的情绪。
　　“传说中那个冷得脱离社会的九泉也诶！”旁边的男生开玩笑地低声说着，可是却又故意让九泉也也能够听到，“辰哥，你又到处拈花惹草了。”
　　九泉也垂在身侧的手猛一握拳。
　　“喂喂，不要乱说啊，人家喜欢的不是我呢。”赵阡辰作势在那个男生身上拍了两下，“她喜欢的是我那个东泽高中的发小啦。”
　　“哦——东泽高中的校草许简晖啊！”旁边的男生配合地发出夸张的呼声。
　　“对啊。”赵阡辰应完男生的话还不算完，又笑嘻嘻地把脸凑到窗口，就正面对着站在那里的九泉也说道，“你说是吧？”
　　教室里又发出一阵嘘声。
　　九泉也想了想，打了一个直拳出去。
　　物理意义上的，直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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