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仙·道

　　原来那少年正是与山阳一同入门的金岩！
　　而这女子自不必说，就是兰雯清了。
　　金岩恨恨地盯着兰雯清，片刻后挤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兰雯清，当了两年的缩头乌龟，终于出来了？”
　　兰雯清不理他之挑衅，冷哼一声：“滚远点。”
　　“你——”
　　旁边有巴结金岩的弟子看出不对，忙小声道：“师弟，这次还是走吧！”
　　“你说什么？”
　　“兰师妹已经炼气六层了！”
　　金岩脸色大变，看向兰雯清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怨恨，却只能不甘地走了。
　　兰雯清却不理会他如何看自己，而是看向山阳，那冷淡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担心的表情，拉住他的袖子，给他拍拍衣上的灰，将他前前后后看了两遍，忽然就红了眼。
　　不等山阳开口说话，兰雯清先转向围观众人，冷冷道：“下次再让我看到谁找他麻烦，别怪我不顾及同门之情。”说罢，匆匆拉着山阳向他住处走了。
　　直到二人到达山阳小院，兰雯清才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
　　山阳本来心中郁结，可看到兰雯清，心里苦闷也稍有好转，多了几分暖意，轻声道：“雯清，我回来了。”
　　兰雯清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声音有些哽咽：“你还知道回来……”
　　山阳说了声对不起，上前主动拥抱了她，手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背。兰雯清静默片刻，打开山阳，已经回复了原来的样子。
　　“说吧，这两年都跑到哪里去了？”她双臂抱在胸前，严厉地看着他。
　　山阳见兰雯清这两年气质愈发冰冷而沉默寡言，心中十分愧疚。
　　听付悦说兰雯清在他失踪后便一直闭关修行，没有片刻停息，显然是当年与自己一同试炼的至交好友不幸罹难之事对她打击很大，她修为进境如今快得惊人。
　　木子俅与付悦一直十分担心，好在兰雯清虽受打击，却未因此生出心魔，不然这因果山阳无论如何都还不了了。

　　二人在屋内坐了，兰雯清说：“这里单师姐一直没让动，也时常派人来打扫，你可直接住下。”
　　山阳点头。
　　说到两年前之事，山阳面色严肃，问道：“李贤是怎么跟你说的？”
　　兰雯清是何其聪慧之人，听闻这话，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阿贤害你？”
　　她见山阳没有说话，就先将两年前几人从灵峡谷中回来后的事情告诉了山阳：“那日我等到午时也不见你回来，正想传讯给你，李贤他们便回来了，并说你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高阶妖兽袭击带走。我与他们重返李贤所说之地，果然发现高阶妖兽肆虐过的痕迹，还有……一些残骸。之后我们主动放弃试炼，向掌门禀报了此事。掌门亲自带着袁宇钺与董明辉两位师兄前去察看，却遍寻不到你的踪迹。后来经二位师兄确认说你确是遇害……”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了微微发红的眼，虽然叙述往事的语气十分冷淡，却实实在在地勾起了她当时的哀恸。
　　她将心情平复片刻，接着说道：“后来主宗紧急通知了人魔结界裂缝之事，掌门便不再寻你了。灵峡谷试炼正常结束，此次夺魁的竟是那金岩。”
　　山阳点点头，道：“我是在找到李贤后，被他那师弟吴寅打下弱水的。当时袭击我的至少有两人，我本不愿相信李贤也是其中之一，但现在看来……却不得不相信了。”
　　兰雯清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阿贤……李贤他……怎么会是他！”
　　她几乎要拍案而起，找李贤对峙，可对上山阳平静的双眸，又渐渐冷静下来，握紧了拳：“我早该想到……那些说辞是如此漏洞百出，可我居然一直沉浸在哀伤中，丝毫没有发现他半分不对！”
　　山阳沉声道：“李贤……我迟早会找他问个清楚。雯清你不必因此事为我去问他。”
　　兰雯清微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又问：“我听说你灵根被毁……可是真有此事？”
　　山阳点头：“差不多。”
　　兰雯清面色大变，还不等山阳反应，便先伸出手查探他的脉门。过了一会儿，她颓然松手，竟有些不忍心去看他。
　　“至少……还活着。”她喃喃地说。
　　山阳用了一年的时间接受自己灵根已废的事实，又被桐玉告知过有恢复可能，现下自然看得比初闻此讯的兰雯清开：“既然老天还留了我一条命在，那就是还不到亡我之时。”
　　若是寻常人说出这话，兰雯清必定会觉得这是对方为了安慰自己的说辞，但她看着对面年轻人幽深却坚定的双眸，却不由被其中有如利刃般锋锐无匹的目光所摄，心头一凛：他真的还不打算认输！
　　兰雯清盯着这个相处时间不长、却有如亲姐弟一般默契的青年，心里忽然生出对这个年轻人未来无限的希冀，心里渐渐安定下来，甚至连两年前灵峡谷试炼后留下的一丝阴影也烟消云散。
　　“好，我信你。”她说，“如果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找我。”说完，她又皱了皱眉，似乎不愿说出后面的话，可最终她还是说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山阳本就对兰雯清的那句“我信你”有所触动，此时听到她后面这句话，更是从未预料得到，直愣了一愣，才郑重地说：“谢谢你，雯清。”
　　千言万语，便都在这短短几个字当中。

　　二人又将这两年经历交流一番，对于兰雯清，山阳没有什么要隐瞒的，将自己离火弱水的秘密以及小魔界一行之事悉数告知于她。
　　兰雯清这两年的经历却没他那么丰富，每日就是闭关苦练，如今修为竟已达到炼气六层，真可谓是进境惊人。
　　一方面是她为两年前山阳之事懊悔，受到刺激之下开始废寝忘食地修行，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天资上佳，是一旦专心做什么便能飞速取得进展的性子，从她从前沉迷于木工、总做出许多山阳见所未见的神奇木甲上就可见一斑。
　　如今山阳已经回来，兰雯清那心结也已解开，一时之间又觉得瓶颈有些松动，交代了几句后，便忙着回去修行了。
　　山阳担心她进境太快，容易境界不稳，兰雯清却是笑着说她早已被两位师兄叮嘱过，这次回去便以巩固境界为主，之后可能也会跟着其他师兄师姐下山历练一番。
　　修仙本就不是闭门造车，总归是要到尘世中经历一番，才能磨炼道心、提升心境，说不准还能碰到许多机缘。
　　山阳为兰雯清感到几分欣慰，方才因为岳霭真人那一番话而动荡的心此时也渐渐平稳下来。
　　往最坏的一方面想，至少掌门并未因他已经没有价值了而将他赶出师门，此时能有个安心恢复的地方已是十分幸运。
　　只是在露出那样的眼神后，山阳大概从此都不会真心将岳霭真人认作令人尊敬的师尊了。

　　之后几天里，除了从前相熟几人与方宇之外竟没有人来找过山阳。
　　常梓城之事疑点颇多，云霞派自然要慎重考虑，不可能潦草问了情况就轻易让方宇离开。
　　又过了三日，方宇也该离开了。
　　方宇曾问过山阳要不要随他一起离开，山阳谢绝了他的邀请。
　　方宇多少也料到了这个结果，并说今后会帮他留意恢复灵根的方法，又留下一枚小玉牌作为信物，说此物是星辰阁专属的信物，拿着它去任意一个星辰阁都会有人助他，若是遇上什么麻烦，直接找他便是了。

　　直到送走方宇后，山阳的生活又重新归于平静。
　　因为灵根已毁，岳霭真人又亲口说过让他不要随便乱走动，除过去食膳堂用饭之外，他就没有再向别处去过了，每日只待在自己住处。
　　后来山阳发觉自己前往食膳堂时总有人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他，便向兰雯清要了些辟谷丹，不再出门了。
　　云霞派灵气比小魔界充裕太多，他每日静坐，并不运转灵力，却能感觉到经脉中始终平缓地自行运转着的那套功法在灵气的滋润下似乎渐渐运转地快了一些，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而弱水与离火两灵根却没有吸收灵气而压不住的躁动。
　　山阳对于恢复灵根之事心中十分迫切，然而此时再着急也没用，每日的静坐除了感受灵力流转之外，也成为了修心的过程。

　　单灵灵几乎是每隔一日就来找他，时常给他讲些门派中的趣事。
　　山阳对此有些哭笑不得，只说自己没事，单灵灵却是不信的。后来她也渐渐看出山阳实在不习惯有人打扰，便来得少了，却送来了不少书籍，其中有记载各地风物，有记载一些功法，也有一些修真界的奇闻异事。
　　修仙之人习惯将文字记录于玉简之中，很少有人用书。可山阳如今无法调用灵力，自然看不了玉简。
　　单灵灵便亲自或者命人将玉简中内容誊写在书上送给他，着实令山阳十分感动。
　　感动之余，心中也渐渐感觉到几分不安：单灵灵对他，似乎太好了一点？
　　又过了一个月，兰雯清前来告别，说自己要跟随门派中师兄师姐下山历练。
　　山阳灵根已废，这一代弟子中最有天赋的便只剩下兰雯清与金岩，兰雯清如今修为又是炼气六层，师门自然会不遗余力地培养她，山阳叮嘱再多也没什么用，只有祝福她。

　　兰雯清走后几天，不出山阳所料，麻烦果然找上门来了。
　　山阳早就料到金岩上次在兰雯清那里碰了钉子，等她走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来的人竟是他根本没有见过几面的——董明辉。

　　神机真人现在座下共有三名亲传弟子，董明辉乃是他亲传的大弟子，修为亦是最好的；其下是山阳没有怎么听过名号的金丹真人张擎、女修谢莲，以及与山阳同时入门的金岩。
　　因着单灵灵为他当众拂了金岩面子，再加上山阳这单灵根总是抢了金岩风头，金岩与山阳素有龃龉。
　　可这董明辉师兄，山阳一来没有机会与他有什么交集，二来二人不是一个修为境界的，更谈不上“抢风头”之类的说法，因此当山阳看到董明辉趾高气昂地走过来时，心里正是有些疑惑，下意识皱起了眉。
　　董明辉身旁跟着金岩，以及另一个山阳熟悉的人——吴寅。
　　山阳看到董明辉与金岩时，脸上只是十足的冷淡，可认出他们身后那青年的脸时，他的眼角狠狠一抽，脸立马沉了下来，眼中流露出的杀意让董明辉的脚下都为之一顿。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甚至连董明辉身边的金岩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停顿。下一刻，董明辉那傲慢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又换上了更加不屑的表情。
　　不过是个废人而已，他堂堂金丹真人，怎么会被这个废人的眼神震慑到？

　　“山阳师弟，好久不见啊。”
　　董明辉大摇大摆地越过山阳，走进他院中，夸张地将这小院打量片刻，旁若无人地对着身后二人道：“这院落不错，灵气充足，地方安静，本是掌门准备给百年难遇的单灵根天才的宝地，没想到现在，天才变废人，啧啧。”
　　金岩附和道：“是啊，普通的内门弟子，现在待遇可是不如你这废灵根呢。就比如说你那朋友……李贤。”
　　山阳本冷漠地沉默着，听到李贤名字，瞳孔骤然一缩，目光移向金岩，冷冷道：“李贤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吴寅！”
　　“山阳师叔还记得我，真是令人感动。”那原本十分腼腆的青年，此时却露出与山阳记忆中全然不符的恶意微笑来，说道，“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当日将师叔打下弱水的人可不是我，师叔可莫要怨恨于我啊。”
　　金岩嗤笑一声，道：“不用担心，以他之修为，你随便一掌就能将他打死，就算他怨恨于你，那又如何？”
　　几人不断出言对山阳明嘲暗讽，山阳冷冷盯着这三人，拳在身侧缓缓握紧，脸上只是冷淡神情，心中却已怒极。
　　可他却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就是来看他笑话的，他越愤怒，他们越高兴。
　　金岩说得不错，现在就算是从前修为不如他的人，也随便就能把他性命玩弄于鼓掌。
　　山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握紧的拳头又慢慢松了松，手心一阵刺疼，应是握得太紧，指甲把手心磨破了皮。
　　他微微抬起下巴，一双眼冷冷盯着吴寅，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日将师叔打下山崖的不是我，我修为这么低，又怎么敢出手袭击师叔呢？不过是有别的师叔乔装成了我的样子罢了。”他状似无辜地解释。
　　当日是有人冒充吴寅？那……那李贤呢？
　　“至于李贤师兄……”他笑了，“若是李贤师兄不在场，师叔又怎会放下戒心，这么容易就中计呢？”
　　果然还是他！就算吴寅是有人冒充的，可这里的人——包括李贤，都没有一个无辜！
　　金岩看着山阳难以掩饰的愤怒，笑得愈发得意：“山阳，你一定没想过今天吧？你以为单灵根便可自此享尽荣耀、高枕无忧了吗？可就连你最亲近的朋友都背叛了你！这就是你狂妄自负的代价！”
　　“闭嘴！”山阳吼道。
　　他这一声对于在场三人却是没有丝毫威慑力，三人皆是笑了起来。董明辉看够了，摆摆手道：“别再揭师弟的旧伤疤了，这些东西，师弟都该听腻了吧。”
　　董明辉勾了勾手，立马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住山阳，将他重重地拖到三人面前，摔在地上。山阳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董明辉踩住了脊背。
　　董明辉轻而易举地稳稳将他踩在地上，轻声说：“现在你又回来了，你以为掌门还会像从前那样待你这么好吗？太天真了，你以为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他早就放弃你了，让你能腆着脸留下来，不过也只是看在师妹的面子上……”
　　说到最后，他脚下又重了几分，声音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将脚底重重碾了几下，山阳只觉得那脚似有千钧重，生生将他按进泥土里，不只是皮肉，连五脏六腑都被踩得生疼。
　　他疼得大口喘息，却始终未曾发出一点声音。
　　董明辉平复了下心情，又凑上来，露出嘲讽的笑：“你是不是以为，单师妹既然能好心留你下来，就会一直护你？你不会还想着到时候跟她去告状吧？我告诉你，单师妹她不会再过来了……你现在已是一个废人，就别再妄想师妹垂青了……”
　　说完，他冷哼一声，将山阳往前一踢，踢到金岩前面，扬扬下巴：“不是一直想找他泄愤吗？”
　　金岩眼中露出嘲笑来，说了句“多谢师兄”，然后一脚踢在山阳小腹上。
　　山阳闷哼一声，一股腥味从喉咙里翻涌而出。
　　董明辉稍稍制止了一下，说道：“下手轻一点，他现在这样，又不能接受灵力，打不了几下就死了。”
　　“死就死了呗。”金岩不以为然，又踢了山阳一下，不过力道确实轻了几分——却还是让山阳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
　　“现下咱们打就打了，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是他死了，你觉得掌门和那木子俅他们会不追究？况且你现在留他一命，今后不是可以慢慢来么。”
　　“师兄说得在理。”
　　这二人嘴上虽这样说，但脚下动作仍然不停。金岩一脚踢在他的脸上，那鞋底虽不见如何坚硬，可山阳仍感觉到自己的眼角被踢裂了。
　　他为何总是这样弱小，这样无能为力，弱到每次都要这样任人宰割？
　　就因为他没有力量吗？
　　拳脚砸在山阳身上，山阳渐渐麻木了，感受不到疼痛，那些嘲笑的声音也渐渐远去。他只听到自己在心里一边一边地说：我要变强，我要变强……
　　……然后，把这些人全部……

　　“听到了，吾主。”

　　两道声音同时从山阳识海中响起。
　　是谁！
　　山阳猛地睁眼，眼前一片漆黑，过了许久，才依稀看得见前方的泥土和青草。
　　他们已经停止了，剧烈的疼痛却渐渐蔓延开来。
　　他盯着面前的男人，眼神没有一丝光彩，仿佛吸收了所有的黑暗，那么幽寂深沉，如同死水。
　　“董明辉……”
　　“嗯？”董明辉蹲了下来，钳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
　　“我与你有什么仇？”山阳问，声音虚弱到似乎下一刻就要断了气。
　　董明辉脸上那嘲讽的笑容消失了，他也压低声音，狠狠地说：“我喜欢了灵灵十年！可这十年，她从未正眼看过我——你又凭什么能让她为你做什么多？”
　　吴寅捧出一摞书，扔在了地上。
　　那是单灵灵给他抄写的书。
　　董明辉将他重新甩回地上，然后手指间弹出一簇火苗，将那些书点燃。
　　“但那也只是从前了。掌门师叔已经禁止单师妹来找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带着金岩与吴寅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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