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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第二天中午那会儿我去看谢军,家属已经可以进去了,护士正给老头推流食。老头还没醒,看我来了,他妈挺高兴的,招呼着我吃谢军朋友买的那些水果。
我说“阿姨你俩去吃饭吧。日子以后还长,谁也抗不起折腾。”
阿姨说“小朝真谢谢你了,你看你还天天往这儿跑,你也得照顾好自己。”
我说阿姨你放心吧,我一大小伙子抗造。再说我和谢军是哥们,现在都一家一个,那还不得互相照应着点。我又问他俩想吃啥,我去买点儿给他们送来。
正说着,张淑惠进来了,“张朝你在呢?”
“昂,我下班顺便来看看。”
然后她也说是过来给他俩买饭的,后来我让张淑惠在这儿陪他娘俩,我下去买的。买完我要走,他妈过意不去说什么要留我在那儿吃,我看那一家三口的在那儿怎么寻思怎么碍事,最后就说我和同事约好了一起吃就走了。
过了两天,我去替谢军和他妈守夜。之前张淑惠他们都守过了,他朋友们都商量好了,轮班来,谁也别累着谁。
这几天太忙,又要守夜又要跑工地,没怎么和李坤宇联系。李坤宇后来又来过两次,不过那时候我都没在。
其实老爷子现在这样也不用24小时的守,可谢军不干,非得身边有人等老爷子醒,是谁都好,反正不能让老头醒了身边儿一个人儿也看不见。
为了这,他就玩命,大家不想让他玩命,就跟他轮班倒。
因为我工作比较特殊,不限制上班时间,客户直接跟我对头,我赶完图需要跑工地就跑工地,时间上我可以自由支配,所以我就比别人陪的多。有时候我到了,谢军这边儿靠那儿都睡着了,他这几天明显瘦了,人也黑了。
我们都好说歹说不敢折腾他妈,他妈也岁数大了,真不抗折腾,一天两天行,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张淑惠也开始的时候能坚持,可到了后来,她又要上班又要干嘛的只能抽空来,所以现在只有我和谢军,还有他妈定时定点的来。
谢军公司那边儿最近也没怎么管,这几天他白天就跑公司去看看,我就替他看着。李坤宇叫我出去,我也没时间。我跟他解释过,他也没什么反应,只叫我照顾好自己,我觉得李坤宇真挺通情达理的。
护士和大夫都认识我了,有一回我和谢军都在,护士给他爸打完针就问谢军一句“你兄弟啊?”
谢军乐了,“昂,我兄弟。” 这几天难得看他乐一下,他这一乐又有点儿以前那样儿了。我们都知道护士问的是什么,她把我俩当一家的了,果然那护士接着又说“长的可不大像。” 说完她乐呵呵的出去了。
又过几天,我和李坤宇吃饭。我这阵子就没睡好,他说我瘦了。今天我想回家睡会儿,他送我回家后,我刚要下车,他就叫住我。
我直打呵欠,问他什么事儿。
他说“张朝,你不觉得有点儿过了吗?”
他一问完我就清醒点儿了,没说话。
他又说,“我知道你不由自主的做成这样。可你也说你会努力的,你现在能不能努力不对他家的事儿那么上心?”
我说“替他家守的又不止我一个。”
“可谁也没像你这样儿成天成天的守。”
“那怎么了?”我说,“他那些朋友里边儿就我俩认识的最早。他能好意思让别人儿这样吗?”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有点儿底气不足,“等再过阵儿,都缓缓了,我就不守了。”
李坤宇把着方向盘,叹口气,也没说什么。我把他脑袋揽过来,放我怀里亲一口他的脸,“我真努力。”
他反过来抱我,“张朝,咱俩挺长时间没在一起了。”
“下次吧,今天我有点儿累。”
“嗯。那你早点儿回去睡吧。”
我们俩互相亲口,我就上楼了。
我对谢军他家的事儿上心,其实主要也是因为谢军。我说过,我会努力和李坤宇好好的,但让我立刻不爱谢军那不现实,所以我只能慢慢儿来。
这样过了半个来月,他家老头一直不好不坏也没醒,倒是我的行为让他妈感动天感动地的,拉我手非要认我当干儿子。谢军说他妈,“整那事儿干嘛,就算你不认,那朝儿还不照样对咱家。”
我四天没去替谢军了,这天我去替谢军,他早早儿的把他妈送回去睡觉了,他自己和我一直待到很晚,他前几天也坚持陪着,瘦了,还有很重的黑眼圈。我叫他早点回去睡觉,半天他才走。我困了,就在旁边那张陪护的床上眯会儿,大半夜了,也不知道是几点,外头天挺黑的。我这睡的不踏实,迷迷糊糊的想着想那,想谢军,孙子是孝顺的,别看他平常乌马长枪,关键时刻真舍得玩命。然后我就觉得也不知道是我脑子里那张嘴还是谁的那张嘴老叫军儿,军儿的,后来我醒了,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赶紧跑他爸身边儿去了。
老爷子醒了,就是特虚,他看见我,很虚的叫了我一声儿,我说谢军回家取东西马上回来,老爷子你可别再晕了,这把大家吓的。
我出去赶紧给谢军他们家打电话,响了半天才有人接,都是累的,一沾枕头就着。我跟谢军说你爸醒了,赶紧来医院。他二话不说就把电话挂了。
想想也他妈好笑,谢军成宿成宿的在他爸跟前儿守着,老爷子也不醒,这换我来一次,他还醒了。第一个见着的就是我。没一会儿谢军就来了,满头大汗,ICU在十楼,估计是奔上来的,一进门儿就握他爸手,还是忍不住掉眼泪儿了。
大夫后来来了,结果是他爸下半身不遂了。谢军儿跟我站门口,他又哭了。我最近发现他特脆弱,我安慰他,“醒了就行。半身不遂的总比人没了好。”
他哭没一小会儿,重新把眼睛擦干,“朝儿,谢谢你。”说得音儿都颤,整的我挺难受的。我第一次见这样的谢军,说不心疼,那他妈放屁。
“谢我干嘛,该着我撞上了。”
谢军他爸醒了以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他爸精神渐渐好了,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我有时间也还去看看他。谢军打算让他爸调养一阵再回家,然后给他老两口请个保姆,二十四小时照顾。
谢军的爸妈对我比以前更好了,深刻的认识到哥们儿不是白叫的事实。他妈老爱找我聊天儿,尤其关于张淑惠和谢军的事儿。有一次他妈跟我唠嗑。
“小朝,你觉得张淑惠这姑娘怎么样?”
“挺好的。”
“嗯。就是没个爸啊。”
“这不算个事儿,主要的是她人好,谢军喜欢,这不就行么。” 我说得心理不大爽。
老太太点点头,“那倒也是,你看,还是个过日子人儿?”
“是。”我说。
起码是个能生孩子的。
“你说俺们家小军和她处多长时间了?我是不该催他结婚了?”
我乐了,“姨,他俩到时候自己就张罗了,您就甭管。放松政策。”
他妈笑了,“那你还没个对象呢?”
我实在是不稀罕是个人逮着我就问这事儿,最近和他妈见面的时间还长,我就信口胡说“有了。”
他妈挺惊讶的,“你这孩的,早怎么没听你说呢?干嘛的?多大了?”
“我俩一边儿大,和我是同行。”
“那改天带过来让我也瞅瞅,呵呵。”
得,把自己套进去了。
老爷子渐渐好了,我也不往医院跑了。倒是谢军,老爱往我家跑。我发现自打老爷子病了以后,从病到好,他就没怎么精神过,脑袋估计让汽车碾了,一直打蔫儿。
我陪丫,逗丫开心,说实话,看他现在这样我真挺便秘的。你说以前挺张张一人儿,忽然蔫儿了,换谁谁受得了。
可有件事儿,我陪丫太久了,李坤宇那边儿又不好解释。有时候谢军叫我出去,我一听他那飘忽声儿就忍不下心把他一人儿扔一边儿,就得瞒着李坤宇。
说实话,挺累。
我跟谢军喝酒,您别老问怎么你俩老在一起喝酒,其实东北男人就这样,聊点儿屁话都得下馆子,都得喝点儿酒。这样聊就舒坦,酒这东西的本质不是喝的,因为它压根儿就不好喝,它是用来交流感情的。
我发现自打老爷子病了以后,谢军瞅人就一毛病,老爱直勾勾盯着,我估计丫也离脑血栓不远了。
老头儿病了以后,谢军还落一毛病,开始喜欢养生,逮谁叫谁保养,他现在就一边儿直勾勾盯着我,一边儿跟我聊养生。
“朝儿,养生最重要的是生活要有个规律。咱不能仗着年轻就胡来,到老了全都找上门儿了,诶你就说我爸,挺欢腾一人儿,说忽悠儿就忽悠儿了。你说他这次要真忽悠了可咋办?留我和我妈,成天想着他。你说你要忽悠了……”
“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成天惦记我忽悠呢是吧?”
“你不知道嘛,现在不少过劳死的。”
“你丫才过劳死。”
“我这不是为你好嘛。诶,别的不说,人体最重要的维生素你得补充,是吧?像你这成天饮食不规律,睡觉不规律,还成天跟电脑前儿打图儿,到老了都是事儿,我告儿你。”
我嚼菜。
“抗癌的,你得多吃大头菜,一星期起码吃四次。最牛B的就是靠食疗,还有多吃紫菜。你便秘不?你便秘的话就多吃海带和木耳,保证拉的顺畅。”
“我他妈吃饭呢!!”
“那不说便秘了,我记得上学那阵儿你好像神经衰弱吧?那天中华医药介绍一方儿,桑叶和黑芝麻还有蜂蜜揉巴成丸儿,一天三次,保你粘枕头就着,跟猪似的!”
丫肯定魔怔了。
我看出来谢军最近情绪不大对,其实他爸现在好了,都快出院了。他也找一据说有过专业护理经验的人,天天照料他爸他妈,调节营养。
可他就是打不起精神,套他好几次,除了让他又多喝了几瓶啤酒外没什么效果。
至于我和李坤宇,我对谢军的态度我知道他有点儿意见,可他不乐意说。我也知道,这事儿说了也没用,反正我在改,这就得了。我也是有点累,不待见个什么事儿都得跟他解释,我也得有人身自由不是?
这天说好了李坤宇来我家吃饭,他说想吃我做的东西了。我早早儿的就回家了,同事叫我吃饭我都没去。他打电话问我都买点什么菜,我说随便你,你想吃啥就买啥。刚挂了电话不到十分钟门铃就响,我正听歌呢,我想着丫长翅膀了这么快,飞来的?一开门儿,谢军来了。
其实我挺意外的,我俩昨天刚见了面儿,刚才李坤宇打电话也没谢军这么一出,我挺楞的问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他把买的熟食一放,“诶你家还有啤酒吗?没有我下楼买点儿。”
我楞的呵的看他,半天没反应过来,又问一句,“昨儿不刚喝完吗?还喝?”
“想喝就喝呗。”
“你不养生了?”
他掰了只鸡腿,坐那儿咬,“我心烦。”
“怎么了到底?至于你连轴转。”
刚说着,门响,心想事情不大好,半杵着开门,李坤宇一大葵花的笑脸摆那儿,看到谢军后花谢了。
“你也来啦。”谢军嚼。
李坤宇僵着笑笑,还是拖鞋进了屋,“昂,我来让张朝教我做菜,老在外边儿吃也不是个事儿。”
我们仨谁也没再说话,我老感觉这气氛不大对,该心烦的心烦,该措手不及的措手不及,该茫然的茫然,仨雕像往那儿一立,那叫一形态各异。
过会儿我张嘴了,“你买啥了。”
李坤宇也动了,把袋子一递“随便儿买了点。”
“哦。。那我就随便做点儿。你俩等着。”
“你不是来跟他学做菜了吗?”谢军问。
“啊。”李坤宇应和声,基本忘了刚才自己怎么胡咧咧来着,被谢军提醒就站起身儿,跟我进厨房。
一进厨房他就说“你没告诉我谢军在。”
“他前脚进门你后脚进门,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李坤宇没说话,帮我择菜。
“张朝……” 他叫我。
“嗯?”
他什么也没说。
我俩就这么沉默着择菜,不一会儿谢军突然冲进来“诶你家有茄子土豆辣椒吗?我想吃地三鲜。”
“啊。”我楞一声,“我找找。”
“我买土豆和茄子了。”李坤宇说声儿。
“我家还有点儿辣椒。”
“那你做地三鲜吧。” 孙子命令完出去了。
我和李坤宇不小心对上了个眼神儿,我忽然觉得很不自在。
我正做凉菜,谢军又冲进来。
“诶你家有啤酒吗?”
我打个楞,“没吧。”
“那我去买点儿。”他又走了。
我做菜,李坤宇就在旁边儿看着,不一会儿谢军回来了,李坤宇去开门。
菜好了。我们仨坐桌子那儿,谢军给我和李坤宇一人儿开了罐儿啤酒,他自己也开了罐,灌了一口,“唠啊。”
我俩也不知道唠啥,我和谢军单独在一块儿都是他挑头,我听着,时不时再发表点儿意见嘛的,和李坤宇在一块儿你一句我一句都是调情话,这俩人儿忽然一起出现在我跟前儿,还真说不出个一二三。我一阵胸闷,拿起罐子就喝。
后来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儿,开始聊时政,关于中国经济上涨等问题。
一直吃到晚上九点多,聊也聊得差不多了,吃也吃得够味儿了,他们俩打算走了,让我给叫住了,那么没眼力见儿,吃完拍屁股就走啊?收拾桌子!!
收拾好了东西,他俩走了。我一个人儿洗了澡,早早的躺到了床上,四周漆黑,我眼睛瞅着天花板,数钱催眠。
在我数到一百块钱的时候,李坤宇打来电话,他说,张朝,我怎么感觉你离我有点儿远。
这话说得我得捉摸捉摸,在我还没捉摸过味儿的时候,李坤宇又说,咱俩从明天开始,再像以前那样好好儿的,别被谢军打扰,行吗?
我说,行。
挂了电话,我继续瞅着天花板,虽然乌黑一片嘛都看不着。不一会儿,又来电话,我接起来,说你还有事儿吗?
谢军说你跟我说话呐?
这怎么都赶一起了。
我说,那你有事儿吗?
谢军说,我就想找你说话,我最近,,,有点儿烦。
我说,你说吧。
他支支吾吾半天,还是没说出啥来。
我试探性的问了句,和张淑惠有事儿了?
他说出一句,大概吧…… 反正,不对劲儿了。
果然让他这么心神不宁的只有张淑惠。
我又问,能具体点吗?
他说,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不对劲儿了,不对劲儿了……
后来他到底也没有说出来到底哪不对劲儿了,我挂了电话瞅着天花板就想,是谢军不对劲儿了,他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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