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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少年江斐
假装溺水比游几百米还要费劲,当然现在她也可以选择放弃,但一旦放弃就所有一切功亏一篑,好不容易取得的魏王的信任也会就此付之东流。
这个赌有点大,可是看见江芷疏那般固执的时候,头脑一热,就决定了,与其说是赌江芷疏在魏王心中的位置,她更想赌那人对她现在的态度……他的态度影响着秦风林,便直接影响她的安全。
水中挣扎,心思飞转,余光突然瞥见有雪白身影飞掠而来,神容似雪,却眉间惊鸿。秦九歌心中霎的一动。
终究来了……
凭他的心思,不可能猜不出有诈,可依旧来了。
那她安全了。
可这个认知背后却有什么东西沉重的压了下来,压在心间,无法移开,无法逃脱。
正是这一晃神的功夫,身体便沉了下去,淹过了口鼻,登时呛了一口的水。水面上的人一惊,猛地沉下水去。火光滔天,照亮水面,借着微薄的光可模糊瞧见那人皱在一起的脸。
容修皱起长眉,长臂一捞就将人捞到自己的怀里。秦九歌本就打算立即浮上水面,被这一捞反而又往水里多浸了几分,又猛地呛了一口水,心脏炸裂般难受,水里苍白的面容有些扭曲。
突然唇上贴上两片柔软,缺氧的胸腔有舒缓的温热渡入,瞬间缓解那一腔的痛苦喧嚣。
湖水冰凉,隔着昏暗和水波,那长而卷如密羽的睫毛近在咫尺间,甚至能看见那附着在雪白肌肤上细密气泡,绽放升腾,仿佛绚烂烟火,繁华不息。
一刻极短,却又仿佛极长,便是在这惊诧忘我的时间里已经被带出了水面,被安放在宽厚的胸膛。
秦九歌愣住,一切脱离想象,发展的太不真实,手还握拳放在他的肩膀,那是在水里挣扎的姿态。
长风幽幽,带着层层寒气席卷而来,湿淋淋的身体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鼻子一痒,突然一个大大的喷嚏不受控制的打了出来。
容修的神色沉了两分,带着人开始往岸边游去,却还未动,身前的人轻轻一推,就离开那怀抱。秦九歌恢复了平静,笑了笑,“谢谢殿下救命之恩。”
她安静的浮在水里,隔开刚刚好的距离……哪里有半点溺水的模样,容修霎时明白过来,自己确实被骗了。
“这场戏还要继续唱完,不是吗?”他沉默看她,末了,突然一笑。
秦九歌只觉湿淋淋的冷风迎面扫来,还没来得及躲开,就已经被掌住后颈,靠上一襟湿寒。
贴的极近,他的心跳叠在身后,似乎连通了她的。
“别动!”在她挣扎之前,他已经低伏在她耳边,“你也不希望你费尽心机,刚刚在魏王那里换取的信任付之流水。”
秦九歌安安静静,未动分毫,像个孩子般乖巧,任凭他拥着。又是意料之外,这个时候他不该恼羞成怒,把她扔一边吗?
哦,这暧昧不自由的姿势,也算另一种形式的惩罚。可到底,他依旧再帮自己。
船上,江芷疏早已被救起,秦越秦淮已回。容修将秦九歌带到船上,随手一丢,就将人扔在了甲板,秦淮和秦越看见自家主子救了以往即使形同陌路也不愿多看一眼的人,都有些诧异,彼此相视一眼,心照不宣的迎上前去,由来主子心思难测,也不是他们可以妄测的。加之此前北疆一行,查到的那些事,关于将军府,关于这位将军府的小姐,也实在是……骇人听闻。
本以为凭殿下和这秦小姐的状态,听闻那消息会下绝手,可至今仍记得秘函呈上的当晚,殿下面上没说什么,却在雪夜里枯站一夜。层云堆积,大雪纷飞,堆满他衣襟发间,谁都不敢上去劝,后来发了一夜的烧,第二天就又出门,却是去了将军府在落梅阁见了秦风林,谈了什么,他们就不得而知,可是就目前的状态来看,只怕是无论如何他已经选择了保这个女人。
“殿下,这……”秦越看了眼看似很痛苦的秦九歌,再看向自家主子欲言又止,主子救上来的人自然要问询怎么处理,可问题就出在主子救的人是别人的未婚妻。别人的未婚妻,却还要自家主子这般费心,想想还真是不值,不过秦越也就敢在心里想想,话到嘴边还是,“要不要扶进去,避避风?不然冻感冒了,又该偷偷心疼……”
容修长眉蹙起,还没说话,一旁的秦淮赶紧拽了秦越的后领拉到一旁,“这个自然得问魏王爷,王爷的船就在旁边,还是到魏王爷的船上去休息的好。”
容修扫了两侍卫一眼,一言不发的离开。身后的秦淮狠狠一掌拍在秦越的后脑勺,痛得秦越一脚跳开,捂着后脑龇牙咧嘴:“你干嘛!”
秦淮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的鼻子,气得说不出一句话,半晌无奈放下,摇着头追着容修而去。
秦越双目茫然,喃喃低语:“我又说错话了?”片刻,双手一拍,顿悟道:“我知道了,兄弟妻,不可……”话说一半,赶紧捂住嘴,左顾右盼,“欺嘛……”
这个冬天的雪格外多,上元节的夜晚,三更过半,天空就飘起雪,雪势磅礴,沉沉压仄而来,带着一股浓重的压抑和凛冽的寒气。宽敞的舱室里,四人依炉而坐,两个女孩手中各拥着一个汤婆子。空气里香薰沉沉,驱散江面四散的烟火味,大船驶过火船残骸,靠近岸边。
紫衣华服的少年紧抱着手中的木匣,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的秦九歌,这让江芷疏有些赧然,莫说一个男人如此盯着一个女人看是为唐突不礼貌,况且那还是魏王的未婚妻。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的拽了拽少年的衣袖,少年却只是避开,那似乎无时无刻不飞扬的眉此刻紧紧皱起,半晌终于开口:“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江芷疏一惊,飞快的看了对面的容蔚一眼,见他斜斜靠坐在软垫上,双目微阖,未有反应才稍稍松了口气,目光带着苛责的看向少年,却发现少年压根没看自己。
自始至终,秦九歌对于少年探究而颇富敌意的目光就置若罔闻。江斐觉得她面熟那很正常,毕竟当初演武场一事,她虽是无心之过,却终究是害了他们几个,到现在,邱合生死尤未可知。有些事不是她想避就能避开的。
少年紧皱着眉,有些不确定,却又步步紧逼,“你跟将军府的小公子秦贺羽是什么关系?”
“阿斐!”江芷疏一声厉喝,“不准这么跟秦小姐说话!”
听到江芷疏的称呼,少年握住木匣的手越发的用力,几乎抠起一层暗红木漆,不仅不怕,语气反而愈发激动,带着失望的怒气,“果然是你!你这个卑鄙小人!”
“江斐!”江芷疏低叱。
容蔚缓缓睁开眼,半眯着眼,看着剑拨弩张的姐弟俩,不辨喜怒。越是这般,江芷疏越是害怕,她知道江斐的立场,魏王也知道,他之所以不追究,只是觉得这尚且稚嫩还未长成的少年不能翻出什么风浪,当然也是碍于都督府的情面,可这不代表他会没有立场的纵容他。
“跟江小姐道歉!”江芷疏掰过江斐的身体,让他面对自己,却发现少年的眼睛猩红,充斥着少不更事冲动易怒的火气。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样的江斐,那个从来意气风发,悠然于世,相信只要努力就能实现所有愿望的少年,在那晚和父亲的一番长谈以破裂而告终之后,就消失了。
“我为什么要跟她道歉?”江斐厉声道,“你可知这个女人心肠有多歹毒,她背地里害了多少人?”
秦九歌平静的听他说完,很久,轻轻笑了笑,声音平缓,“我害了那么多人,却独独你好好的坐在这里,还能指着鼻子质问我,骂我,为什么?”
江斐一愣。
秦九歌闲闲烤着湿衣袖,“你能坐在这里,还能骂我,不过因为你是大都督府的嫡公子,你知道你姐姐会帮你,你父亲会保你,你母亲更会护着你,你不过有恃无恐罢了。”
目光锁住少年的眼睛,那意气风发的飞扬眉眼早已被浓重的怒气掩下,秦九歌声音不禁低了几分,带着几丝难以察觉的感慨,“大家立场不同,各为其主,本无可厚非,你不能要求我像你一样,正如你也不会听从你姐你父。所以一旦利益的争斗拉开,便再无所谓好坏之分,弱肉强食,这就是利益之争的规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没有什么争斗是公平正义,而你一开始就有了立场,你弱你就败,这就是规则,所以不要跟我谈道义,你并无资格。”
尽管事实并非如此,可若真计较,又确实如此,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实,无可更改,如果还可以用来表明立场,她并不介意。
江斐久久说不出话来,心口像是被人狠闷一拳的钝痛。那时候如果不是他目空一切狂妄自大,那么那些秘密就不会被发现,邱合就不会……下意识的,他垂下眼,更加抱紧了手中的木匣。
看着这样的少年,秦九歌暗自轻叹一声,调开目光,落在猩红的炭火里,“你想建功立业,扶立明君,站在他的立场谋事,就要做好随时牺牲也牺牲他人的准备,更要足够强大。你觉得你现在可以吗?”
“不,你不行。”秦九歌语气决然道,“你还活在贵族的特权里,你在利用不堪一击的特权质问我,可惜,这东西我也有。我只想告诉你,有些话,等你的立场足够强,等你站在上位俯视我的时候,再说。到那时,你说我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我不否认。”
规则都是由强者决定。
船渐渐靠岸,大雪越发肆虐,长街之上人渐稀少,灯火阑珊,这个上元夜终究未能通宵达旦,中断在这突如其来的大雪里。舱室一瞬安静的可怕,小厮掀开门帘的时候,寒风裹挟飞雪而进,还未落下便被这满屋的热气融化。
江斐抱着匣子木木起身,迎着这冰刀子似的风雪,毫无冷意。此刻的他陷入一片清醒的茫然,过去他所刻意逃避的问题被无情撕开,看见前途高山巍巍、黄沙漫漫,布满荆棘和血海……而他构筑的完美世界正在轰然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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