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空

　　春天是万物萌动，百□□配的季节，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心里自然也会萌发一些少男少女般的情愫，如果身边刚好有这样一个对象该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事。

　　于是在一个微风拂动，街路两旁的花香被太阳焐热的空气裹夹着涌动到鼻端时，可以令每一个人相信爱情。

　　所以，思冬这天的兴致特别好，她决定拉林映去郊外逛一逛，即使眼睛看不到，耳朵可以听到鸟语，鼻子可以闻到花香，身体可以感受到空气的温度湿度，眼睛看不到，其它感官才有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林映上身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搭配深蓝色的牛仔裤，彷佛一下回到青年，阳光下更显得清新发亮。他坐在长椅上，仔细的呼吸着每一口气，思冬站在他背后出神的凝望着，端详着他脸上那平和温暖的表情，这时一片木棉花飘落在林映的发丝上，思冬走过去绕到林映的面前，弯下腰，将那一片火红的花朵从他的头发上拿下，林映这时也感觉到身前的影子，他微笑着扬起脸，一边伸出右手去摸自己的头，手指才刚好碰触到思冬的指尖，就如触电般立刻缩了回来，思冬心里如一面水平之镜明亮，她懂得林映对自己情感的克制和隐忍，更懂得在她面前他保持着一贯的距离和尺度，她不再对这种刻意为之的行为感到难过，因为她选择了理解和包容，也因为她降低了相爱的标准和期望，她不再苛求他来爱她，放下这个执念让她留在他身边已经是天大的快乐。
　　思冬缓缓的坐在林映身旁，与他一同面朝着璀璨的日光。

　　过了半晌她说道，“林映。”她喜欢这样叫他。这样的称呼彷佛可以补偿她得不到他的这一种现实。

　　而林映听到这种称呼，一颗历经风雨，通晓人情世事的本以为已经不会再激动的心竟然也卡拉下提到了喉咙，心跳变得勃勃然而有生机，他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惊异和恐惧，他不相信此生还会出现在自己控制范围外的情感反应。

　　“我给你唱首歌吧。”

　　整日不说话看着窗外
　　任时光从脚边溜的飞快
　　别人的爱情花落又花开
　　你为何要做个安静的女孩

　　当别人侃侃而谈着未来
　　为何从不开口说你的期待
　　其实你也憧憬着被疼爱
　　却只会做个等待的女孩

　　细细柔柔的一把嗓音浮现于半空中，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待到飞到林映的耳朵里，早已如灰飞入眼，使林映泪盈于睫。

　　“还记得吧，这是你入行后写的第一首词，也是第一首为你赢来荣誉的词。”思冬顿了顿，继续说，“小时候的我非常的孤僻内向，和同龄的孩子相处不来，现在回头想想可能是源于一种自卑，那个时候当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就觉得这首词里面描绘的女孩就是我自己，这首歌陪伴了我好多好多年，它令我觉得自己的孤单彷佛也并不那么孤单，那么悲观，因为有个人可以这么了解我的感受，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认得一个叫林映的人，他可以通过旋律把人的情绪万端一点都不做作的呈现出来。”

　　“我没有想到自己的付出在多年后会以这种形式回报我，思冬，谢谢你。”

　　“不要说谢谢，要说因为有了你。”

　　“对，因为有了你，哪怕我此生都再看不见，世界也将是明亮的。”就在这时思冬轻轻的将头靠在林映的肩膀上，她知道他不会再抗拒，人唯有对自己厌恶的恐惧的才会抗拒，而林映不会这样对待她。

　　回去的路上思冬的双手紧紧的揽着林映的臂膀，林映感受到身旁这个丫头对他深深的依恋，自她回到他身边，就一直在拼命的不断给予他安全感，她用淌着淋淋鲜血的心守护着他。

　　第二天，思冬陪同林映到主治医师那里做检查，医院里的人很多，病患大多都有家人陪伴，以前是护工陪同，雇佣关系，你我之别再清晰不过，而这一次在思冬的陪伴下，林映心里竟慢慢滋生出彷佛家人陪护一般的平和的喜悦，以往来的时候心里总是怀揣着眼睛无法治愈的恐惧，而这一次恐惧感全无。

　　“胡医生，怎么样？”思冬不急不躁不悲不伤的问。

　　“较前几次的检查结果看，这次的情况简直……简直就是大好。”胡医生语调里有抑制不住的兴奋，他用手指给思冬看。

　　“你看，视网膜中央的血栓已经疏通了七八成了，相信过不了个把月，病人就能重见光明了。”

　　当林映得知这个消息时，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他大赞，“思冬，我就快能重新再见你。”

　　思冬心头即刻涌现希望和快乐，而当快乐退潮后，她的心里又有一种莫名的苦涩和恐惧，她知道，一旦林映恢复视力，他就不再需要她，而她就不得不再次离开他。

　　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Mr郭竟然邀思冬叙旧。

　　见面的地点是木随心最喜欢去的那家咖啡店，Mr郭竟然比思冬到的还早，看来是心有所求，故有所不安。他们选定的位置是离窗子最远的位子，没有情调，最主要是不要把不相关的目光招来。

　　思冬穿着白色的麻面上衣，和浅蓝色的修身牛仔裤，头发松松垮垮的盘起，再随意不过的妆容，却能在这个昔日她最高的“统治者”前彰显出松弛从容的态度。

　　好在，Mr郭也是一身休闲装扮，否则真要矮上一截。

　　思冬甫落座，Mr郭先开口。

　　“嗯，面前这姑娘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姑娘。”

　　思冬经他这么调侃，不禁微笑。

　　“嗯，面前这位绅士，是我见过的最油嘴滑舌的绅士。”

　　“怎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婉转。”

　　“我讲的可是真心话，真正的美不是感官的美，而是内在气质的透露，我见到你立刻觉得舒服，精神百倍，怎能不算是最美。”

　　思冬受不住这恭维，“好了，再说我可没法坐下去了。”

　　Mr郭即刻收敛笑容，“好，说回正经。”

　　“你有没有考虑干回老本行，桐音少了你和林映，少了许多填词的生意。”

　　思冬真没想到，对于桐音，有一天她会变得与林映一样重要。也许这是她重建自我，重回巅峰的绝佳机会。

　　看到思冬不为所动的表情，Mr郭即刻补一句， “乐坛也寂寞不少。”

　　“思冬，你是非常有能力的，我知道你热爱写词，这是你的梦想，难道你在这么好的年纪要选择碌碌无为，浪费才华和精力到一些虚无缥缈，努力和回报不成正比的事情上。”

　　他暗指林映，思冬了然于心。

　　“Mr郭，你无须激将，也无须苦劝。”

　　“我是不会再重走老路了，那条路已经不再通往我想要去的地方。”

　　“不过，你也无须烦恼，我可以为你解决难题。”

　　“曲子我照收，不过不是由我来写。”

　　“如果你信任我，我保你能拿到超出我水平之上的作品。”

　　“果真？”Mr郭眉头耸动，显然已动心。商人即是如此，利益得到，才不问因果，才不在意出自谁手。

　　“当然，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原委，但可以向你保证结果绝对会令你满意。”

　　“好，一言为定，酬劳不在话下。”

　　钥匙旋动的声音，让林映的心骤然陪同旋动，思冬出去这半日，竟让他感到空落落的，不知所措。听音乐不是、晒太阳不是、冥想也不是，一颗心无法安定。然而，思冬终于回来了，他觉得自己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祥和。

　　“你回来了。”他依然背向她，不让她察觉出脸上的欣喜。

　　“是啊，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你做的那么好吃，我当然不会浪费。”

　　“问题解决了？”林映关心的问。

　　“恩，都解决了。”思冬并没有对林映说明她的去向，以及与谁会面，当然，只要思冬不提起，林映不会强问。他尊重她的意志和隐私。

　　但是他会担心她，这是另外一码事。

　　“林映。”思冬轻轻的唤着他，他已经习惯她如此称呼。

　　“嗯？”

　　“休息了这么久，手痒不痒，想不想重新填词？”

　　“我要提早退休。”

　　思冬突然俏皮起来，故意逗弄林映。

　　“好啊，那就把你听音乐的那套昂贵设备卖掉，换些退休钱。”

　　“看来，你要替我做主喽。”林映不甘示弱。

　　“谁让一些人口不对心。”

　　思冬料到林映必不想再为桐音卖命，对于曾经浸泡的A城的乐坛也十分灰心失意，对他而言，唯有音乐，唯有新的作品可以给他带来喜悦。

　　“眼下可有件事要求你。”思冬伏于林映膝侧。

　　“哪里用得到这么严重的字眼，你尽管说就是。”

　　“我呢，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是一名创作型的歌手，曲子呢没的说，就是歌词写的太差劲了，所以，师傅你呢，可不可以帮这个忙。”

　　“你已经绰绰有余，何苦要来劳累我。”

　　“尤其重视这个朋友，所以才顾头顾尾，害怕辜负所托。”

　　“你就当是帮我忙，好不好。”

　　“嗯”。

　　“那我当你同意啦。”

　　许久没写词，一接手又是昏天黑地、废寝忘食、爱不释手。以前尚有天光可作为提醒，现在两眼看不见更加不知道休止，常常是闷在书房，伏在桌上就是一天，往往是思冬进去送晚餐时，却看到早上的牛奶仍原封不动，思冬有些怪责自己，满足了他的精神所需，却做了伤害他□□的事情。他的肩膀总是维持住一个姿势，被专注和兴奋提起，可想而知时间久了会植下的酸痛。
　　很多时候，思冬觉得文字才是林映的情人，能够令他花心思去琢磨、研究，遇到挫折再求精进，总是葆有乐趣和生机。

　　天色已经暗下来，思冬按亮对于林映毫无意义的灯光，走到他身旁，看到一沓海报大小的纸张，已经被重重叠叠的墨水字填满，这些文字将最终由思冬帮忙整理并交给唱片公司。思冬绕到林映的身后，用手指和手掌握住他的肩膀，那肩膀既瘦削又僵硬，她将两只手都放上去，轻轻闭合，帮助他做按摩。

　　“嗬，好舒服。”

　　“怎么样？”

　　“一口气就填了三首词，好过瘾。”

　　“累不累。”

　　“你不说都不觉得，是不是该吃午饭了，觉得肚子有点空。”

　　“怎么会不空，月亮都快下班回家了。”

　　“果真？”

　　“千真万确。”

　　“怪不得。”

　　思冬将橙汁递给林映，林映咕咚咕咚一口气干掉，思冬又握着他的右手，指引他找到餐具。他三下五除二就将一份咖喱牛肉饭吃干净，思冬看到那样子觉得异常可爱。

　　她举起手机，将这副画面定格，最近她偷偷的拍了许多幅照片，画面的内容事无巨细的描述着林映的日常生活，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隐约觉得这些照片将对她有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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