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大器晚成

　　许愿揉着快要炸开的头往片场走，韩熙摇下车窗，点上一根烟，腾起蓝灰色的烟雾朦胧了韩熙的眼睛，之前他并没注意到，许愿走路的姿势跟以前相比有了些变化，上身晃得有点厉害，是腰部用力减了许多，重心略下放的缘故，镁光灯下的走位和公众场合的红毯上并没有任何失态，只在许愿不经意间，这些年的辛苦对他身体的败坏才毕露无遗。
　　韩熙感觉嘴里的烟像是沿着鼻腔上涌，呛出了眼泪，辣的大脑都无法思考了，他并没有表面表现出的那么软硬不吃，许愿说的他认同，不管他怎么补偿许愿，不管他是赔上自己还是赔上允卿，已经发生的事情都不能被左右，Anna都不可能再活回来，许愿再不是六年前那个许愿，他们的感情也不可能一点都不受伤。
　　正是因为这些无奈无措的念头之前在脑海里回转过太多次，韩熙才显得如斯镇定，不管许愿是采取消极不抵抗态度，还是激烈地反抗他，韩熙都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如果他放弃了，许愿绝不可能有丝毫留恋，他们便终生陌路，而他放不了这个手。
　　“Niki~”
　　痛失的挚爱、无措的悔恨和现实的绝望交织成一团，随着韩熙这声低叹，在封闭的车里晕开一滩夹杂着鲜血的苦水，血是受伤的恋人流的，苦水是自作孽的人吐的。
　　手机微微震动着，韩熙升起车窗，颤抖着手指按下了蓝牙耳机的接听键，韩熙哆嗦着嘴唇不敢开口，生怕被电话那边的人听出他此时濒临崩溃的情绪。
　　Joseph强压激动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爸爸！”
　　“……”韩熙给噎得呛了一下，顿时涕泗齐喷，从未如此狼狈的韩总裁一只手扯了面巾纸在脸上揉了一气，Joseph被韩熙的反应吓了一跳，“爸爸？爸爸？你着凉了？”
　　“……没事。”咳了半天，因祸得福，嗓音嘶哑也有理由解释了，韩熙清了清嗓子，“还没去上学？”
　　“今天放假，爸爸，我是说……我是说我能去一个同学家玩吗？”Joseph期待地问。
　　“今天放假？”韩熙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中秋节翌日，公休日，已经是早上九点，他都还没检查今天的日程表，“是同学邀请你的吗？”
　　“是啊！”Joseph大声说，语气里的激动一不小心漏了出来，“他只邀请了我一个人呢！他平时都不怎么和别的同学讲话！”
　　“……”只和Joseph一个人说话，韩熙心中一软，“哪个同学？”Joseph有哪些同班同学，家里都是什么样的状况，韩熙都大致有个印象，里面刚好就有个他非常希望Joseph能接近、能成为朋友的孩子。
　　“Kent！”Joseph大声宣布了韩熙的希望破灭。
　　“Kent？”韩熙眉头一皱，这孩子他也了解，容景华和韩雨燕的儿子，容士谦小二十多岁的幼弟，容景华做娱乐圈这么多年，只有过两个女人，也算是洁身自好的老总了，发妻在容士谦幼年就病逝，容景华一手把儿子养大，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直到容士谦独立，才娶了韩雨燕做续弦，又和韩雨燕生下了小儿子Kent。不过很快容景华和韩雨燕就分居，Kent的成长容景华难免缺席。韩熙不曾见过这个孩子一面，也打听到这孩子因为父爱的缺失，性格羞怯不安，不敢和人讲话。
　　没想到Joseph会和容士谦的幼弟关系这么好……韩熙哭笑不得地想，“好啊，到同学家别捣蛋，乖乖的。”
　　“知道啦爸爸！我又不是不懂事！”Joseph大声强调着，似乎极不满韩熙对他的不信任，“我平常在家里也很乖的！”
　　“你乖不乖我可不知道，”韩熙无辜地说，“我只知道你只喜欢看电视打游戏，不写作业不念书。”
　　“爸爸！我只是偶尔！偶尔！”Joseph尖声反驳，韩熙给刺得把电话拿开了些，“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乖，别这么大声叫，会把你的嗓子喊坏的，到时候就像个破锣一样。”
　　“破锣是什么？你是说像吃了菠萝一样嗓子发涩吗？”Joseph好奇地问。
　　“就是像你看的动画片里面的唐老鸭一样。”韩熙换了一种形容。
　　“啊——”这个Joseph显然是听懂了，尖叫一声，“好难听！我不要！”
　　“所以你不要总是大喊大叫。”韩熙让Joseph几声叫的又开始头疼了，“让容姨帮你准备带给同学的礼物。”
　　“爸爸，不用这么客气的。”Joseph说，“Kent说我是他的朋友！”
　　“带礼物是礼貌，跟你们是不是朋友，关系亲近或者疏远都没关系。”韩熙耐心地教导道。
　　“可是……”Joseph瘪瘪嘴，“我不想给他带闪闪的东西……”
　　韩熙明白Joseph是想起了他平时拎回家的那些礼盒，丝带和天鹅绒，时不时点缀着一两颗闪亮的钻石，“你可以和容姨一起做些小饼干小点心带给你朋友，或者把你收藏的卡片和他分享……”
　　“不要！那些卡片都是独一无二的。”Joseph打断了韩熙的话。
　　“……”韩熙想了想，转口问道，“那你如果给Kent送礼物的话，你会想送什么呢？”
　　“……嗯……”Joseph有些为难，“我有一些动画片和音乐的CD可以和Kent分享，但是送给他我就没有了……饼干点心什么的做起来好麻烦……我小时候的玩具也不能送给Kent，爸爸我不知道送什么……”
　　韩熙循循善诱，“Joseph，当你给别人送礼物的时候，你要想别人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Kent喜欢什么？”Joseph停了一会儿才说，“他很喜欢积木！都上小学了还在玩积木，他说是原来医生经常让他玩积木，所以他现在还很喜欢积木。”
　　“那你为什么不拿积木送给Kent呢？”
　　“Kent有好多好多积木！有很简单的木块，也有漂亮的乐高，我有的他应该都有，因为他只玩积木，他妈妈给他买了全世界的积木！”Joseph转述Kent的话的时候，还因为他不完全理解，而有些逻辑顺序的混乱。
　　“那他除了积木之外，还喜欢什么？”
　　“他不喜欢吃甜的……”Joseph前面声音还恹恹的，好像灵光咋现，突然就高兴起来，“对了！有一次Kent喝了容姨给我带的汤，超喜欢！我让容姨再煲一些给他带着！”
　　“很好。”韩熙满意地点点头，又嘱咐了Joseph几句便挂了电话。
　　华叔总说他对Joseph温和够了，但这种温和里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敷衍，小孩子很敏感，对此韩熙有些头疼，他不知道许愿是怎么教导Jeremy，怎么带儿子的，有时候对Joseph，他有种类似近乡情怯的矛盾，越是觉得珍贵，越不知道如何跟Joseph相处，怎么做一个父亲。
　　韩熙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车窗给人从外面敲响，韩熙抬头，对上苍澜略显贫白和疲倦的脸色，“你怎么在这里？”
　　“韩总？”苍澜看着韩熙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耷拉着的嘴角，噗嗤一声笑出来，“您这脸色跟我倒真是同命相怜了。”
　　“……”韩熙四下看看，没发现容士谦的车，也没发现苍澜的私车或者保姆车，“你跟容士谦吵架了？”没有任何交通工具，苍澜怎么跑来这里的？
　　“韩总您真是火眼金睛。”苍澜甘拜下风，韩熙拿起副驾座上的外套扔到后座，“上来，我带你回公司。”
　　苍澜警惕地扫了一圈，没发现记者和摄像机，才敢绕到副驾座边拉开门坐上来，“韩总，您看今天我这样了……还用工作啊？”
　　“你看今天我都这样了，还用工作啊？”韩熙侧过身，一手随意地搭在副驾座上，转动方向盘原地调头，苍澜嘿嘿一笑，“韩总，您是吃饱喝足精神爽，喜上枝头，开门迎福啊。”
　　“……”韩熙无语，一脚油门踩下去，“还有一个月才过年呢，不用这么急着给我拜年。”
　　“这跟过年没关系，我是提前给您贺喜，到时候帖子一定记得给我下一份啊。”苍澜笑嘻嘻地揶揄。
　　“你那份子绝对省不了，不用想着跟容士谦凑一份，我一定忘不了你的。”韩熙面无表情地反驳回去。
　　苍澜勾起的嘴角慢慢塌下去，韩熙打开了电台，一个如经年陈酿般醇厚的广播声在车外隐隐传来的呼啸声中响起，“……回想起依然幸福如初的，犹如第一口愉悦味觉的佳肴，第一声呼唤初醒的佳音，深藏于心的美好恋情，伤痛或悔恨，它永远在那里。”
　　还没从主播这段应景的伤情台词里回过神来，弦乐团骤然奏响的前奏又让韩熙和苍澜苦笑着对视一眼，偏偏在这个时候听这首歌，命运有时候就喜欢制造无稽的巧合。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
　　爱与恨都还在心底
　　真的要断了过去
　　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苦苦
　　追问我的消息……”
　　苍澜盯着前车窗，眼神虚无，“容士谦顶不住了，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
　　韩熙在红绿灯前踩了刹车，“许愿的事无可挽回，我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苍澜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指节发白，“容士谦说，结婚只是为了应付容景华，我是独一无二的，但是这怎么可能？”
　　韩熙打方向盘，“许愿说，形同陌路对两个人都好，情不知何起，亦不知所往，但是这怎么可能？”
　　苍澜一拳砸向了座位，“但是起码你们俩还在上床！”
　　韩熙切换到自动驾驶模式，转头瞪着苍澜，“但是起码你们俩还在一起！”
　　“许愿还爱着你，不然他不可能对你这穷追猛打不知所措！”
　　“容士谦不会放弃你，不然他不可能明着跟你摊开结婚的事！”
　　两人如被激怒的雄狮，像是要把对方吃了一样狠狠互相瞪着，沃尔沃灵活地穿行在繁忙的车流中，车内的时间却像静止了一般，两个情路将断的男人，互相体会着，发泄着，仿佛要将各自心头肉的深情尽数在这灼热的对视中焚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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