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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毕西里先前吃多了,这会儿正胀得难受,剜了梅金一眼:“咱们暂时是闲得很了。”
亚瑟不是兽人,是纯人类,但他的身体里存在着兽人之血,更像一个半兽人,然而据毕西里观察来看,亚瑟无法兽化,他的情况更特别一点……他身上有着兽人的血脉,但人类一方占据大半,让他在战斗时可以解放兽魂,爆发出兽人一般的恐怖力量,身体却依旧保持人类模样。
总算知道他的怪力是哪儿来的了……
毕西里观战片刻,将意识化作触手,慢慢伸进项链里,触碰到三颗平稳的跳动心脏,安心抽回意识。
梅金微微偏头,觉出什么,把他朝身后拢了拢。
亚瑟提起龙骨,那柄刀看似坚硬如骨,又软韧似筋,他以万钧之力握住刀柄,小指在刃上轻轻一点。
轰隆一声——
躲在屏障后的两人被震得东倒西歪,毕西里听力敏锐,这一声巨响如同炸弹在耳边炸开,震得他一阵一阵耳鸣。
大地龟裂如蛛网,裂痕张牙舞爪从屏障下方泄入,毕西里捂着耳朵小心朝后退,裂痕很是知疼着痒,认出这是友军,将将止于他的足尖。
水墙与刺藤网遮住了面前铺天盖地散开的巨大烟幕,但挡不住翻涌的厚重气流,一场不异于飓风的气流席卷开来,势必是要把天地肃清。
波琉西眼睛微眯,高跟鞋嗒嗒清脆两声,疾速退向后方,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魔女对危险反应下意识如此,尽管她躲避及时,动作也够利落,然而她错误估计了对方的杀伤力。
风卷云涌,狂风如鞭,抽得人皮肉叫痛,劲风如同一只不懂怜香惜玉的巨手,直把她蛮横推离,向后疾驰数十米,红色高跟在地上刻出两条深深的印痕。
波琉西踉跄,脚踝不受控制向外一扭,她低头看去,右边鞋后跟松动,高跟扭曲,成了一只被打歪了的钉子,她慢吞吞踢去恼人的鞋子,微微一笑,仿佛在道歉战斗中出了偏差,没能让对方尽兴似的。
亚瑟甩了一尘不染的赤白龙骨,隔着那道他用龙骨劈开的,大地中央的巨大裂缝,刀柄处骨节分明至上而下涌下一道清光,像在洗刃。
不远处的波琉西停顿片刻,抬手摸了眉毛上方,一道小口后知后觉裂开,血擦过魔女掺红的眼尾。
她嘴角咧得更大。
兵贵神速,亚瑟打算速战速决,沿着脚边深不可测的沟壑躬身前冲,如破空长矢,势如破竹。
波琉西不慌不忙,她光着脚,踩着一堆刺人的泥沙砂砾,站在人造峡谷的边缘,手里依旧提着她的小阳伞。
她红发灼眼,盖过日光的热。
亚瑟一刀抵住她的喉咙。
波琉西将手搭上了他的胳膊。
毕西里瞳孔猛然收缩,他闻到了诅咒的气味!这女人知道无法掠夺亚瑟的力量,居然干脆用了诅咒!
还在焦急之时,耳朵被人轻柔捂住,毕西里眨了眨眼睛,对上一个熟悉的胸膛。他抬头看去,只见帅比嘴唇翕动,上下开合,心口被气得生疼。他生气这人不听劝,亏帅比好心,还怕误伤给他捂耳朵!
吟唱一旦开始便不能打断。毕西里气归气,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梅金中规中矩背着模板,念完长诗放下了手,毕西里拼命追着也不过听得最后一句。
“……你是狂妄而不可饶恕。”
亚瑟一刀戳进魔女的肩膀。波琉西一脸不可置信,慢慢垂下了手臂,一直带着的从容不迫的笑总算消失,玻璃假面破碎,露出了这个魔女姣好面皮下的狰狞。
只有波琉西自己知道,她施下的诅咒像一个皮球,丢出去又反弹,打回了自己身上。现在她很疼,疼得不是被戳穿的肩头,而是胳膊。
她在摸到对方胳膊的同时,就施下了诅咒——以此处为起点,向外腐烂,然而没能兑现。只有一种情况,在场有第三个人诅咒了她,而且对方比她强。
有巫族在?不可能,在没有接触的情况下,巫族做不到,更别说艾莉西娅那个废人了,再说巫族比她强的不过上头几位避世的长老,可是要论诅咒,又有哪个种族能强过巫族?
波琉西不得其解。
亚瑟见她似乎在深思,赶紧按下一把手下的刀,满意地得到一声呻|吟,怕这女人又要搞什么花招,将对方收进了天牢。
梅金解放水墙与刺藤,失去魔力滋养的刺藤迅速萎败。
他撑着头晃了晃,被毕西里眼疾手快扶住。毕西里怒极反笑,牙痒要咬人,“说了不能用能力的!”
……虽然不用的话,亚瑟的胳膊很可能就废了。
毕西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亚瑟手臂上的兽纹慢慢褪去,嬉皮笑脸回来邀功,被红眼睛毕西里恶狠狠用红眼珠子瞪了。
亚瑟:???
我不是立了大功吗?
梅金闭着眼休息一会儿,睁开眼睛。
毕西里紧张兮兮比手指,“这是几?”
梅金茫然。
毕西里脑子里轰地一声。最近帅比用能力的次数过于频繁,按理说反噬会更为严重,万一一辈子都失明了……
他越想越慌,眼珠子更红了,好像被谁掐破了似的。
梅金垂下头,肩膀颤抖,忍得很辛苦。
毕西里怒吼:“阿尔夫特!你骗我!”
梅金无声大笑。
毕西里吼完了又绕着他走了一圈,狐疑道:“能听见吗?”
梅金点头。
帅比一旦使用能力就会陷入沉睡,或者失去五感……必须要一个一个排除!
他摸出一颗喂科科剩下的小甜枣,自己先闻了闻,怪甜的,送到对方的高鼻梁下。
梅金嗅了嗅,点头。
毕西里把小红枣塞进他的嘴里。
“有味道吗?”他问。
梅金张嘴,顺带着吻了他的指尖,舔舐着那颗小甜枣。
没给反应。
毕西里缩回略带湿意的手指,惴惴不安道:“没味道?”
梅金面无表情。
毕西里哆哆嗦嗦掏出一把甜枣,赶紧朝对方嘴里送了几颗。
梅金腮帮子被塞得鼓起,无奈地磨动牙齿,一颗一颗,耐心地咀嚼,吞咽。
毕西里急了:“真的没味道?”
他猛然意识到对方连籽都没吐,心想完了,估计真是没有味觉了……没有味觉也很可怜好吧!
抬头梅金嘴还半张着,他发色那么好看,很像只油光水滑的讨食的貂。
毕西里内心十分沉重,又给塞了一颗。
梅金咬着他的指腹,舌头卷过,惊得毕西里成了只跳脚猫。
“到底有没有味道!”他要被气死了!
梅金点了点头,写字。
『还有吗?』
毕西里卒,享年二十五岁。
毕西里又盯了帅比一会儿,发现对方真没什么大碍,虽然心下奇怪,但没事总比有事好,即便如此也不可掉以轻心。
说不定只是发作得慢了些,就像第一次那样,毕西里十分谨慎。
亚瑟坐一边失落半天。
毕西里问他:“把魔女收天牢里了?”
金毛恹恹点头,很怨念。
毕西里再问:“你的‘天牢’牢固么?”
金毛顿时炸了,念叨着:“这可是由专门匠人为我打造而成的,你说能不好吗?”说着他又要自卖自夸起自己的武器。
毕西里没理他,凑到梅金身边,用读心石在心中交流。如今他俩心照不宣,不到万不得已不用读心石,毕竟心声交流是一件……暧昧且粘腻的事,两个大男人天天靠在一起说心里话怪微妙的。
毕西里心道:“我总觉得我们还在魔女的术法中。”
梅金回:“为什么?”
“感觉。”吃一堑长一智,他们上次就被安娜的幻术骗了过去,这次说不定安娜的主子也用一样的法子。
“我一开始不是说,我们已经在她的术法里了吗?”毕西里嗤笑一声,“她一定用了幻术。”
梅金:“要把艾莉西娅请出来问问么?”说来惭愧,他们几个年轻人当真看不出来,更何况上次就连艾莉西娅都中了招。
毕西里紧张:“要是那女魔头又搞出什么……话说亚瑟真的把她关进天牢了么?万一那也是幻觉……”
梅金二话不说,径直去亚瑟跟前,抬起对方的左手,十分绅士地低下头,像是要施以吻手礼的模样。
毕西里傻了。
亚瑟一身鸡皮疙瘩跌宕起伏波了三折,惊恐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梅金只是蹙鼻嗅了嗅,返回,心声再度响起,“她在‘天牢’里。”
毕西里想告诉他,幻术连嗅觉都能够捏造,还是不要太肯定为妙,不过同为黑暗种族,也许帅比真的有什么独特的判断方式?
算了,就算真知道他们身居幻术内,躲也没什么用,更何况移动小镇里还有三个活人……
毕西里最后还是放出了移动小镇。
三人登上小镇,继续前进。
科科和小花篮扑过来,一精一鸭一左一右死死抱住他两边小腿,“你怎么又把我们丢在这里了?”
两位留守儿童十分不满。
毕西里无奈:“外面太危险,你们又那么……陪着老婆婆不好吗?”
科科嘴贱嚷毕西里你自己也很弱的好吧然后被拎着揍了一顿。
小花篮在一边不怎么说话,毕西里问她:“怎么了?”
小花篮撅着嘴,看向庭院老藤椅上的老婆婆,一张小青脸上忧心忡忡。
艾莉西娅仍在沉睡。
她很多年没有做梦,可能这也是死神的惩罚,让她在失去青春后,失去爱人后,连梦到那人的权利都没有。
今天她却做梦了,不不不,她在梦里走着,虽然清楚这是虚幻,但她一直在说,这不是梦。
好像说了就能成真一样。
她在梦里回到了年轻时的模样。
巫族寿命大抵有三百多年,她今年一百一十一岁,在巫族也还算得上年轻。
如果她不背弃死神,依然抱着那邪恶的虚幻的信仰,她一定还保持着原本的年轻时候的样子。
对,她很自卑,甚至后悔。
她年轻时觉得,为了一些必须争取的东西,她是可以牺牲一切的。后来她对着镜子,是真的后悔。
在她洗去纹章后,也许是罪有应得,为了偿还年轻时杀掉的人命,或者单纯是死神和她过不去,反正她再强也无法逆天,干脆默默承受了惩罚,失去年轻貌美的皮囊,削减毁灭的能力,她都一一接受了。
唯独不能接受那个人的温存。
如果说一开始有爱,那长年累月对着一张苍老的脸,再多的爱都会被恶心和反胃磨灭。
但是他不。
他温柔得让人心悸。
她恶心自己,但他总是拥抱她。同床共枕的日子让艾莉西娅崩溃,后来她养成了把自己蜷起来睡觉的习惯,然后清晨在他的怀里醒来。
她那么小心地藏丑,他却坦然。
艾莉西娅痛恨这样的温柔,他残忍而又强硬地让她这个老婆子,她这个废人再也离不开他了。
温柔的人都很可怕。她知道他吃人不吐骨头,她却喜欢得要死,为此可以丢弃自己的青春、寿命,只为求那短暂的疲于奔命的相守。
年轻真疯狂。
她喜欢他,哪怕是老了,再过一百年,她也能寡廉鲜耻,说出这种让现在的年轻人都害臊的句子。
她爱他爱得要死。
这里是梦,不,这不是。她顶着这张自己都快忘了的年轻的脸,一路走啊走,被挤到了纷纷扰扰的人群中。
她拍所有褐色短发的,背影看起来和他很像的人的肩膀,他们转过头来,脸上一片空白,连鼻子嘴都没有。
她站在路中央,人流背对着她。
她找不到他了,有这张好看的脸也不行。
她哭起来,哭了好久好久,没有人看她,她哭得麻木,擦干眼泪继续向前走,人流全部转过了头。
他们都没有脸。
她拨开那些无脸人,从人流里走过,像一条河里漂流着的一片小小的叶子。
眼泪还是在掉,她感觉自己要把眼睛哭烂了啊,然后她又要去擦眼泪,抬起了一只枯萎的宛如老树皮的手。
她摸自己的脸,全是坠着的老褶子。
她已经哭不出来,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抬头,在这条小河的尽头看到他。
人群里像他的人没有一个是他,不像他的反而是,他老得特别难看,但是艾莉西娅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说:“你怎么丑成这样了?”
死时还是帅小伙的老头子挠头,语气里颇为埋怨:“我这样陪了你好多年了,你都看不见我。”
艾莉西娅哦了一声,说:“你这么丑,我根本不想看。”
老头子只是笑,他说:“哈哈,你最美。”
艾莉西娅醒来时对上一张焦急的脸。
明明对方是在大声地说话,但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见。
她抱着她的骨头,她的心头肉,那根冰凉的黑骨头不说话,好久她才摸了摸面前的人的脸。
毕西里哭个不停,就像她在梦里那样,但她知道,只要那个人来了,他们都会停止哭泣的。
“我又恋爱了。”她轻轻说。
她衷心地祝福这个让她感到温暖的年轻人,感谢他为她这个老婆子带来的快乐幸福。
她会拥抱着死亡和这些珍贵的回忆死去,感谢你,感谢你们。
真开心呀……她已经,足够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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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短一点,想了一下只能停在这里,写的时候哭得跟孙子似的 ……整个人都抑郁了。
为什么写这个人呢,其实当初也只是顺手写出来结果还挺喜欢,就继续写下去,越写越觉得这一对儿很像主角组(当然结局和主角组不一样啦)稍微有点唏嘘。
艾莉西娅老婆婆很重要,她的离开也很必要,解决一些事情后下面就是新的旅途。
写得没那么感人真的抱歉,我笔力有限。哭得像个傻`逼一样的我觉得自己也是挺迷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