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空空

　　韩令坤此话一出，赵司徒瞬时收了眼泪，鲤鱼打挺一般立马翻身而起，殷切问道：“先生可有甚妙计？”
　　韩生瞧他这般利索，不禁好笑，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谈不上什么妙计，无非凭这三村不烂之争取一分罢了，而且成效如何，老生也敢保证。”
　　赵司徒一听这话就乐了，全然听不进韩生那后半句，直握了人手谄媚，“无妨无妨，只要先生肯出马，自是马到功成！老生这就去请大帅引荐……”
　　“等等，我说你这人怎的这般莽撞！”韩令坤拦住急吼吼的赵司徒，“方才也不知是谁得罪了大帅，居然还敢往枪口上撞。面见中书令的事儿就不劳你操心了，若是真的闲不住，不如好好研究下兵法战术，若真的要打回汴京去，这冲锋的位置赵将军定是非你莫属了！”
　　韩令坤安排得妥当，直佩服得赵司徒一个劲儿点头，“先生放心，带兵打仗是吾等武将天职，若此事真有转机，赵某必定当仁不让！”
　　如此，两人算是谈妥，正打算各自准备时，韩生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复又拉了赵司徒道：“还有一事，老生差点忘了，这军中职级甚是严谨，吾现在还是将军谋士身份，若是直接去见中书令恐引得郭帅猜忌，我看还是等明日，你先引荐我去见见郭帅，此时若要成，他的态度也需探探。”
　　赵司徒一思，所言着实，然他今日莽撞惹着了郭帅，明日如何操作还需仔细合计合计。
　　“此事末将今晚好好思量一下，先生请放心，明日请在帐中等候，这边妥了自会有人来请您过去。”
　　韩令坤点点头，这点事情他还是很放心赵司徒的，随后两人拜别，各自整顿休息去了。
　　翌日，赵司徒起了个大早，多日劳顿，休息过一晚后，整个人精神焕发。他踱着步子一身请便地朝马场走去，这里早晨没有人，喂食、洗刷的兵士都还没有开始工作。赵司徒悠悠闲闲地围着马儿转了一圈儿，最后停在一匹白色小驹前，万分关照地刷起了马背。
　　忙了不一会儿，身后轻轻走近一个人来，那人许是瞧到了赵司徒的“特别宠爱”，呵呵一笑，自顾自说道：“那匹小马上不了战场，平日连草料都喂得少，今日能得赵将军照顾，也算它此生之最幸了！”
　　赵司徒听见熟悉的声音，没有回头，仅是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此马的幸事何止今日，往后驰骋疆场，必大有一番作为。”
　　对方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随后走进小马驹跟前，埋着头仔细查看了一遍，半晌之后，哈哈大笑，赞道：“不错！果然是匹好马！说来，这看马本事，本帅还真是如何都不及赵将军！”
　　郭威摸着小马驹，爱怜到不行，他素来最喜好马，识马方面也颇有见地，只是不及被誉为“伯乐再世”的赵司徒。
　　这匹小白驹，因为体色不易隐藏，前肢略显短小，被养马人弃在一边，若不是今日遇到赵弘殷，恐怕就要被埋没了。
　　此马眼大而明亮，似悬铃紫色浸，睛如撒豆要分明远视如炬。头面不算标准方圆之型，但年纪尚小，摸着头骨还是不错。鬃毛细长顺滑，唇色红润，咬齿锋利，后肢有力，臀型饱满，若是好好教养，定能长成一匹了不得的千里马。
　　世人总以一短盖其长，看马也易如此，仅仅瞧着毛色就贬为凡物，真是蠢笨得很！
　　郭威寻得好马，心情大好，一个劲儿赞赵司徒好本事，昨日种种全部过眼云烟。赵司徒谦逊地随伺在侧，他今日收起了急躁的心性，与郭帅对答时进退也很是得当，谈吐举止皆是良将风范，好似便了一个人，倒让对方生出些不自在来。
　　“赵将军，你昨日说有要事禀奏，此刻本帅正好有空，不如讲来听听？”
　　郭帅踱着步子，一派闲适模样，突然很想听听赵司徒讲讲那些大逆不道的心里话。
　　然而，今日不同昨日，他此刻倒是愿意听了，赵司徒却不敢再讲。耿直的将领愣了愣，终于还是只讲了一堆客套的废话。
　　郭威听完，轻蔑一笑，却不见多恼，只是悠悠讽道：“古人言单日不见，人心隔肚皮。本帅原本不信，可今儿听你这话不禁信了。弘殷啊，你何时也学会说些场面话来糊弄我了？”
　　赵司徒一听这话，吓得一头冷汗。他素知郭帅这人心思缜密又恨算计，所以特别压下愁绪不敢多做他言，谁知这样也不对，莫名其妙又惹得对方不高兴，当即茫然是错，只得赶紧跪下，告罪道：“大帅明鉴！末将愚钝，说话不知进退，昨日若不是得韩先生提点，差点闯了大祸也不自知，故今日才不敢妄言。”
　　此言一毕，郭帅似怒非怒地冷哼一声，斥道：“哼！本帅就知有人在背后教唆！凭你那脾气，今日怎么甘心跑来帮本帅看马，想必刚才那番讨好都是那精明的韩先生教的吧？”
　　“大帅英明！但先生只提醒过末将做事三思，勿被情绪左右，别的却是什么也没说。方才冒犯大帅之过，皆是末将一人过错，与韩先生无关，请大帅明鉴！”
　　赵司徒此言情真切切，让郭威都差点当了真，以为不关韩生的事，但是他毕竟不似赵司徒一般思虑简单，听到这里心中早已清明一片。
　　大清早的，费这些事儿，不就是想装作正大光明地引自己召见韩生嘛！还真当他郭威是个心胸狭隘的傻子不成？
　　罢了罢了，见就见吧，正巧他也有点事儿想亲口问问对方，赵弘殷此举不过顺水推舟吧。
　　思及此处，郭威淡淡一笑，指了指那匹刚选出的白驹道：“赵司徒既然擅于相马，那便再领一匹良驹到本帅庭中吧！”
　　语毕，扬长而去。
　　此刻，赵司徒还跪在地上，背心因紧张而湿透，脸上却浮出一个大大的笑意。待到郭威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他才猛然跳起来，飞一般地奔去了韩令坤的住所。
　　韩生似乎早料到赵司徒会在此刻寻他，对方甫一进门，便看见韩生正对镜整冠，见他进来，头也不回，只对着镜中反射的人影笑道：“辛苦赵将军！余下之事就交给老生，劳请带路吧。”
　　赵司徒愣了愣，幸好他素来豁达，知道聪明人都有自己的脾性，也不觉失礼，反而恭恭敬敬地摆手，作出“请”的姿势，邀人先行。
　　二人很快行到郭帅门前，赵司徒亮出令牌请守兵通报后，很快便被通知上前厅说话。
　　韩生身份不同，不能轻易进入帅府，只好待到赵司徒于前厅拜礼后才得了通传进去。
　　郭威正坐主位，赵司徒尊在左下，两人皆威风凛凛，厅中又伺又兵士数十人，韩生甫一进去便能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伐之气。
　　“韩先生，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郭威见人进来，一声朗呼，先发制人。他气势逼人，体态威严，任意谈笑皆是威慑。
　　然而，韩令坤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他仿若未闻，上千恭敬一拜，自顾自地耐心行完一通大礼后，才慢悠悠含了笑回道：“草民三生有幸，得大帅召见，甚是惶恐。”
　　口中说着惶恐，气势却无半分怯弱，甚至四目相对亦无躲避之意。
　　郭帅最喜这般有本事的狂人，他抿嘴笑了笑，豪爽赐座，又着人奉上好茶，对于一介文士有言已是礼让有加。
　　韩生也不客气，很是自然地享受完礼遇，等到一壶清茶熏开味蕾，才似笑非笑道：“草民听闻，契丹此次南下，不过月余便已攻破汴我朝数十座城池，直取皇城，帝亲征御敌却兵败被辱……敢问大帅，这些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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