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保姆

　　29.温顾
　　徐妄准时去替朱大夫给江七夕换药，进了宅子由叶何领着去了江七夕的房间。房门紧闭，叶何敲了敲门，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应，他又唤了几声江二公子，屋内仍是一片寂静。

　　他们终于发现江七夕不见了。寻遍了宅子所有地方都没有，连着程宝枝也不见了。

　　徐妄无功而返，他并不觉得意外。

　　“他们已经知道了。”

　　屋内没有声音传来，意料之内。徐妄推开房门，照进屋内的阳光照亮了床上被窝隆起的一个大包。他看了眼桌子，桌上放的早点已经凉了，量一点都没有少。

　　“想吃什么，我再去给你买。”

　　被窝中的大包微微动了动，从里面发出闷闷的声音，“不想吃，我想静静。”

　　徐妄把餐盘端起来，离开前转身用毋庸置疑的口吻对里面的人说：“空腹不能喝药，等下我让人送汤上来，在我回来前必须喝完。”说完，就走了出去，门吱呀一声被关上。

　　过了一会儿静谧的房间里微微有了动静。被窝中的大包渐渐铺平了下来，从床头掀起了一个被角，露出了半张脸——竟是程宝枝。

　　她睁开眼睛，在被窝里习惯了太久的黑暗，对于强烈的光线还有些不大适应，她难受地重新阖上了眼。

　　‘程宝枝一年前就死了，你叫宁白。’

　　‘你为了找出凶手的证据代替宝枝留在了京城。’

　　‘眼下既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就不能继续留下来了。’

　　‘你大师兄会带你回去，宝枝的仇我会替她报，你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

　　程宝枝想起来先前一直缠着她的那个梦魇——满身是血的程宝枝，她原先一直以为那是预知梦，代表了自己的未来。现在想起来，确实有几个自己没有注意到的疑点。譬如，她是借着谁的眼睛看见这一切，程宝枝又是想告诉谁凶手的名字？

　　她很丧气，本以为自己可以重新开始，到头来才发现一切不过是回到了原点。

　　她又想起来前些日子在京城想抓她回去的那一男一女，现在这么一想，很多说不通的事情又变得说得通了。

　　带她来的人自称温顾。她记得江明桓说过，救她和江七夕的人叫温顾。程莲仪后来也提到过，让她记住温顾这个名字。可说到底，温顾到底是谁？想来想去，她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坐以待毙。既然江七夕已经被接走了，那她已经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她想把一切都弄明白了，否则万一哪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上辈子已经是死不瞑目了，这辈子她不能重蹈覆辙。

　　她匆忙穿上鞋子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开了道门缝往外望了望。没有其他人，没有其他声音。她打开门，走到走廊上猫着腰往楼下看了一眼，也没有人。她赶紧朝着楼梯的方向小跑过去，一拐弯她开心地看到了楼梯，正准备下楼忽然就被一柄长剑剑鞘挡住了去路。

　　顺着剑鞘她往上看，竟是温顾温大侠。

　　“你不能走。”不愧是江湖人，一开口就慢慢都是杀气。

　　程宝枝壮了壮胆子，“我为什么不能走，你们这是非法监禁，我有权去告你们。”

　　温顾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也懒得去懂，“明天你大师兄会带你回去，在这之前你哪里都不能去。”

　　“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你没有其他选择，你现在出去就只有死。”温顾淡淡地看着她，仿佛在说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

　　程宝枝咽了咽口水，窝囊地说：“反正我也不喜欢做选择题。”她忍不住问，“到底是谁想杀我？为什么要杀我？”

　　程宝枝一直觉得温顾的眼睛很可怕，仿佛分分钟就要杀人的样子，这大概就是江湖人的气场了吧。程宝枝暗暗地想。

　　“大概是凶手吧。”温顾危险地眯起眼睛，杀意四起。

　　程宝枝愣住了，他说的是杀害程宝枝的凶手么？也对，如果他们发现早就被他们杀死的程宝枝竟然还活着，一定不会放过她。程宝枝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自己一直活在一个这么危险的世界。

　　“那……你呢？”程宝枝不明白他在这个故事中扮演的是哪个角色，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么多？“程莲仪认识你，你和程宝枝又是什么关系？”

　　温顾没有再看她，穿过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淡淡道：“你还生着病，进去说吧。”

　　通过温顾的讲述，她终于明白自己陷入的是怎样一个故事中。

　　一年前程府回老家祭祖。因着自己是庶出程宝枝在程府受尽了冷嘲热讽，程老爷一直想要个儿子，无奈前四个都是女儿，终于在第五个等来了心心念念想要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程府里五岁的程澄。程宝枝是程老爷在外面风流快活的结果，在程宝枝十四岁的时候才被接回了府中，因程宝枝特殊的身份，所以在程府很不受待见，程宝枝的性子又比较内向，在程府收到各种辱骂都从不敢反驳。

　　在被接回程府之前，程宝枝就有一个相识的朋友，却并非他们口中的小情人。她终于承受不住在程府受到的压力，那年祭祖，他恰巧也在那个小镇。于是他答应在一个夜里带她离开。

　　而就是在那一夜，程宝枝没有如约在他们约好的地方等他。她失踪了整整一个多月，再回到程府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她的小情人抛弃了，于是程宝枝在程府的地位更是比以前都不如。所有人都把她当成晦气，然而，回来后的程宝枝根本不在意这些。没有人发现她的改变，反正，从来都没有人在意过她原来是怎样的。

　　“我等了一个多月，你却告诉我，她已经死了。”

　　程宝枝心虚地摸摸头，“对不起，我、我不记得了。”

　　温顾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他继续说：“不记得也好，等你回去后，这件事就再也与你无关了。”

　　程宝枝觉得心情有些许沉重。

　　“你来到江都，程莲仪先前见过我，她认出了我后，告诉我你已经失忆了，让我不要再来找你。”

　　“难怪那几天她一直怪怪的。”程宝枝又问，“可是既然我没有告诉你凶手是谁，接下去你一个人怎么查？”

　　温顾说：“只要他们有所行动就一定会露出马脚。你之前提到过，凶手是朝廷里的人。”

　　程宝枝不知道宁白到底知不知道凶手是谁，而她自己做的梦里一直没有听完整凶手的名字。

　　“你不要再想了。”温顾起身，走到了门口，他逆光站着，有着棱角分明的轮廓，“我已经答应你大师兄不会再让你参与这件事，你就安心回去吧。”

　　“可是……”可是这件事怎么听她都不应该是置身事外的那人，说不定她就是整件事的关键，只要她想起来凶手的名字，一切都好办了。

　　温顾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说道：“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没有你，我一样能查到真相。”

　　他离开了。

　　程宝枝的头又疼了起来，故事的发展走向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喝了药后药效慢慢起效，程宝枝昏昏沉沉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她洗漱完毕，懒洋洋地走到走廊上，扶着二楼的栏杆往下看，看了一会儿她忽然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嘴角。她想起来成亲的第一天，江七夕因为看见她在陪江宫凌和江倾月玩却不陪他就发起脾气，他冲她孩子气地微微一笑，单薄的身姿坐在二楼的扶栏上显得是那么寂寞。

　　她叹了口气。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从腰间掏出自己的粉色钱袋，打开钱袋从里面掏出了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片，她打开那张纸，一眼就看到了“休书”二字。

　　那是前几日妙瓷给她出的主意。虽然程宝枝对阿暖姑姑提到过休书的事情，但她不敢保证阿暖姑姑真的会记得这件事。所以她自作主张让江七夕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手印，之后她再找人把整个休书补充完整，从此，她与他，就再无瓜葛了。程宝枝出神地看着这纸休书，心想，这下真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以后大概也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不知怎么的，心情竟有一丝丝的惆怅。

　　她把休书重新折好，放进了钱袋中。一转身，忽然看见一个人站在自己的左侧不远处，她吓了一跳。

　　“你……”她把钱袋放好，尴尬地说：“早上好。”除了这句话，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徐妄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他本想着上来叫她准备一下，等吃过了早食就要出发了，他一上来就见她靠在扶栏那里失魂落魄地看着手里的一纸休书，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在她转身过来惊讶地看到自己后，他眼中的寒意早已被他收敛了起来。

　　他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问：“为什么不穿给你准备的衣服？”

　　程宝枝看了看自己，她穿着的是昨日来时候的衣服， “……对不起，我没有看到，所以就穿了自己的衣服……”

　　听见她生疏的口吻，他的心情十分不悦，“就在你床头的那个包袱里，换好了就下来吃饭吧。”

　　“恩好，谢谢。”

　　他的神色愈发阴沉，一拂袖，他转身就下了楼。

　　程宝枝没有看出他在生气，她进了房间，果然在床头发现了一个包袱。她打开包袱，里面整齐地放了一身青色和白色相交的衣裙和绣花云锦履。

　　裙子的手感很好，她看不出是什么料子，只是觉得略微有些眼熟。她抖开裙子，裙子的做工很精细，白色料子的地方有暗纹，她摸了摸看了看也认不出这到底是什么花纹。

　　程宝枝换好衣服，梳了头发才下了楼。徐妄见到她的时候眼中微微亮了亮，他对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完，点点头，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她说：“等回去后，把脸换回来吧。”

　　程宝枝傻了眼，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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