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疗养院

　　在遇到佩奇的五年前，一场车祸夺去了我妻子和儿子的生命。我记得那是一个十分阴郁的天气，我在学校办公，因为几个学生的毕业论文忙得不可开交，甚至忘了那天是小帕特的生日。

　　妻子德拉打电话问我几点回家，说小帕特很想我。我一边批改着论文一边和她道歉：“抱歉，宝贝，我今天可能回不去了。”

　　德拉似乎在电话那边思考了很久：“我买好了蛋糕……小帕特已经一周没见到你了。”

　　帕特在电话那头一直喊着“爹地”。

　　“这样吧。”德拉的声音忽然轻快起来，“我和小帕特带着蛋糕去找你，一小时的时间总是有的吧，亲爱的塞勒斯教授？”

　　我笑着答应下来，并嘱咐他们路上小心。

　　当天晚上，我接到了警局的电话，让我去辨认尸体。

　　一辆酒后行驶的车撞上了德拉的车，肇事司机和德拉还有我的小帕特都死于这场事故。我忘了那天是怎么走回家的，小帕特的尸体上还沾着奶油，他一定一直抱着自己的蛋糕……

　　我在一家便利店门前停下来，买了一块小蛋糕，像个流浪汉一样坐在路边吃起来。

　　天空中响起隆隆的雷声，大雨忽然落下来，瞬间将我淋了个通透。我在这样一个日子，失去了我的妻子和儿子。

　　后来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也许是奥尔德斯找到了我。我请了一周的假，才回到学校继续工作。

　　我不愿再去回想那段伤心的记忆。

　　直到遇到佩奇，我灰色的生活才有了一点光彩。

　　我想领养佩奇，把他当做亲生的孩子一样抚养，他缺少亲情，而我缺少可以让我给予关爱的人。今天我来到疗养院，正是打算和耶茨医生商量这件事。

　　“耶茨医生……”我话还没说完，本来趴在毯子上的佩奇爬了起来，张开双臂走向我，一把搂住我的脖子，琥珀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嘴唇里呢喃出一个单词，那是我已经有五年都没听过的词——

　　“爸爸。”

　　佩奇开心地说着，用头蹭着我的脖子。

　　那一瞬间，我不禁用力抱紧了怀里的佩奇，眼泪夺眶而出。佩奇他——也很想要一个父亲，他把我当做他的父亲！

　　“好孩子……”我用手揉着他亚麻色的头发，不停地呼唤着他，“佩奇，好孩子……”

　　耶茨医生举着咖啡的手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我。我放下佩奇，接过咖啡，杯口的热气浮在我眼前，像一层朦胧的薄雾。

　　“您刚才想说什么……？”

　　“我想领养佩奇。”我郑重其事地说。

　　耶茨医生面露难色，“您知道……佩奇他不是个正常的孩子，还需要接受治疗。”

　　“我知道。但他也不会带来什么危害，不是吗？和我在一起，他可以非常乖，不会捣乱，也不会伤害自己——”

　　“您工作的地点离家非常远，我认为佩奇需要片刻不离的照顾。”耶茨医生再次强调道。

　　“实际上，我已经辞去了教授的工作，在社区大学找到了一份工作。”

　　我实话实说了。了解佩奇需要的照顾的特殊性，我毅然决然放弃了学校的工作，绝不允许小帕特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如果这世上还有事情能让我赎罪，我什么都愿意做。佩奇就是我的救赎。我会将视他如己出，好好抚养他，让这世界上少一个可怜的孩子。

　　见耶茨医生还在犹豫，我连忙补充：“新的工作地点离家只要五分钟，我还可以把佩奇带去学校——”

　　耶茨医生手捧着咖啡，若有所思地坐着。他看了看佩奇，又看了看我，叹了一口气，回答我说：“情况我大概了解了，但是我需要和院长商量。请给我们一些时间。”

　　我正要欢欣鼓舞地点头，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耶茨医生打开门，门外是我的助教奥尔德斯达尔。他温和地对我们笑着，手里提着一大袋饼干，“我听说塞勒斯教授在这里，正好我也带了佩奇喜欢的食物。”

　　佩奇见到奥尔德斯，兴奋地叫了一声，冲过去一把抱住他，两条胳膊挂在他脖子上，险些将他撞得一个趔趄摔倒。奥尔德斯摸了摸佩奇的头，将他抱了起来，“看来塞勒斯教授的地位不保呀。”

　　“奥尔德斯，叫我罗伯特就好，只有我们几个人请别见外。”

　　奥尔德斯腼腆地笑笑，将饼干交给耶茨医生，而佩奇的目光一直跟着包装袋移动。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学校那边还有事情。”奥尔德斯说。

　　“好的。”耶茨医生说，“路上小心。”

　　奥尔德斯对我们挥挥手，又给了佩奇一个拥抱才离开了房间。

　　“那么……塞勒斯教授，我需要和院长商讨领养这件事，请您三天后再来一次可以吗？”

　　我答应下来，也离开了疗养院。

　　出了大门，我看见奥尔德斯刚走到门口，我快步跑过去，和他打了招呼。

　　“嘿，你打算怎么回去？”我问。

　　“我是坐车过来的，我的车送去修理了。”

　　“坐我的车回去吧。”我建议道。

　　奥尔德斯愉快地答应了。

　　“塞勒斯教授——”坐在车里，奥尔德斯欲言又止，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

　　“叫我罗伯特，我们现在是同事，不再是师生了。”

　　“正因为您是我的老师，直呼您的名字对我才是一种挑战。”奥尔德斯笑笑，“我租的房子到期了，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和我一起住吧。”

　　“塞勒斯教……”奥尔德斯似乎对我的反应很吃惊。

　　“我是个单身汉，家里地方富裕，也很寂寞。有个人能一起生活也挺好的。”我说。

　　“是这样……”

　　“不过领养佩奇之后会好很多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对他说。

　　“一定会的。”奥尔德斯坚定地看着我，“您能重新开始真是太棒了。”

　　“你觉得佩奇是个奇怪的孩子吗？”我问他。

　　“不。”奥尔德斯摇摇头，眼里流露出惯有的温柔目光，“他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他。”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生活了。”

　　“像个……新的家庭那样。”奥尔德斯不禁微笑起来。

　　“对，新的家庭，新的开始。”我欢快地说道，将车驶向了大路。

　　我第一次如此期待回家，因为那个地方不再冰冷，开始变得像个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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