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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风回雪
前二十分钟,霜白回首看着我,气定若闲的告诉我有什么事让我回去和他说;前十五分钟,霜白被他的爱徒,我的大师兄,福杰毫不犹豫的一刀捅开了他的心扉,刺穿了他的心脏,夺走了他的生命。前十分钟,我跳过白色的高墙,进入了□□,看到强大的霜白倒在血泊里,银丝被鲜红色的血染尽。
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无敌的霜白也会避不开刀光剑影,会倒下,第一次意识到身如钢铁,心如顽石的霜白会流血,会真诚的笑,会逝去。
这一分钟,想起九岁那年被送入山庄的光景,想起整整七年夜夜栽培我的霜白,想起那温暖的,充满了西域异香的被窝,想起那个立在月下等着山庄中的弟子平安折返的霜白,泪流满面的我抱着他一动不动,甚至已经僵硬的尸首,小声悲鸣。
我以前,晚夕雾小时候,总以为霜白是和傅怀雨同流合污的坏人,可是,到现在我明白,霜白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但他会做那些他应做之事。
他会认真教会每一个无依无靠,颠沛流离的孩子生存技能,让他们在这个残酷无情的世界里靠自己活下去,他会保护自己手下的人,不会让任何人受到伤害,他会在战争中第一个冲锋陷阵,鼓舞我们这些以生命在起舞的人。
当我还坐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抱着霜白的身子,以酸涩的,流着泪的眼无望的看着布满繁星的夜空时,本该在墙外守候的随从们跳进了□□,向我跑来。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蓬头垢面,手里执着淌着血的刀子。
虽然他们的面容被黑布掩着,但从他们皱着的眉头和惊慌的眼神中我看得出来,他们十分的焦虑,像一只只在热锅上奔跑的蚂蚁。
他们看到我怀里的霜白,便皆是停下了脚步,有的甚至跪在青石板上,一脸惊讶。
是啊,霜白这么强大无畏的人就这么死了,那是多么让人惊讶的一件事情。
正当这时,跑在队伍最后的,身负重伤的领头的跑到我面前,禀告道:
“夕雾大人,轩辕氏的人杀进来了!”
我闻言,翘首以往,用聪慧的耳朵听着滴滴答答的马蹄声,判断完来势汹汹的对方有多少人后,便驼起了霜白的尸首,对着那领头的道:“撤。”
我刚说完,准备背着霜白的尸首离开时,我身后那些暗卫皆是单膝跪下,只听那领头的双手抱拳,对我道:“夕雾大人,请您护送霜白大人离开,我等负责断后。”
见他们准备掩护我离开,我看着一个个穿着黑衣,蒙着脸,巍然屹立着的青年,道:“别这样。”
可是,等我刚说完,那领头的便朝所有人打了个出击的手势,领着除了我剩下的人往前庭跑去,和那些攻来的轩辕氏的兵将厮杀,斗个鱼死网破。见那些离去的,飞上屋檐的身影,我闭上眼,决绝的朝后方跑去,背着霜白的尸首飞上后门的屋檐,离开那富商的府邸,往夜里凄清的大街上跑去。
因为背着霜白的尸体,我走路磕磕绊绊,速度很慢,甚至有几次差点就要摔倒。当我以为追兵没有追上来,从而放慢了脚步时,不远处站着几个人,下一刻,一支暗箭从那里飞来,直击我的膝盖。背着霜白,膝盖受伤的我单膝跪地,再抬首,两个人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两个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形成鲜明的对比。胖的那人剃着光头,肥头硕耳,长相凶狠,脸上有个十字形的刀疤,穿着布甲,背上背着一把沉重的斧头,而瘦的那人骨瘦如柴,贼眉鼠眼,一脸猥琐,续着八字胡,手里执着一把细长的软剑。
还没等捂着膝盖的我开口问对方是谁,那胖子便指着我身上的霜白,对着瘦子道:
“温宿的霜白果真是死了。”
对我视而不见的瘦子向我这边走了几步,俯下身看着霜白那闭着眸子,宛如沉睡着的脸,便道:“冰霜细发,琥珀清眸,大名鼎鼎的温宿霜白果真是貌美如花,风姿卓越。”
顿了顿,他睨了一眼,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邪笑道:“若他还在世,我定采了这朵花。”
还说完,那瘦子又从广袖中取出了一个画着青花的玉瓷瓶,摇着头道:“可惜,可惜。”
看到那瘦子掰开瓶子上的塞子,准备将瓶子里的东西撒在霜白的尸首上时,我忍着膝盖上的痛楚,抽出了藏在靴筒里的小刀,往那瘦子身上刺去。可是,那瘦子武功高强,避开了我的攻击,顺便还摸了我一把脸,唤我为小美人。当我落地,那看似笨拙的胖子快速闪到我身后,朝着我的腰踹了一脚,将我踹飞至对面的墙上。
一口鲜血喷出,我捂着疼痛的胸口,看着那瘦子一点一点的将透明色的水倾倒在霜白的尸首上,吟诵道:“世间美人皆如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看着霜白的尸首上冒着青烟,我才明白那瘦子在霜白的尸首上倒的是那融人精血,化人骨骼的强酸,化尸水。
想着,我凭借仅剩下的力气站了起来,趁那两人不注意,冲到了他们面前,以飞刀将他们击飞,然后看着霜白的皮骨渐渐飞离,看着他化成袅袅升起的青烟,往空中飘去,直到化为乌有。
为什么,连一个全尸都不留给霜白!
看着地上那一滩水,泪眼婆娑的我以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捧起了那段散落在地上的白发,握紧双拳,生怕那银发顺着指间缝隙划下,落在地上,被风吹走。我哭着,像个疯子一样趴在地上,仔细的寻找落下的银发,用指尖粘着落在两块青石砖之间的沟壑里的银发,任凭折返到我身后的胖子用脚踹着我身体,无动于衷。
我要把霜白带回山庄的,我要把他带回温宿,把他埋葬在那能看到孤烟残阳,万里黄沙,坚韧的胡杨和骆驼刺的大漠里。
我将那段银发紧紧的攥在手里,护在怀里,那胖子似乎踹的我有些吃力,便将脚踩在我的头上,将我的脑袋压下,让我的脑门贴在石板上,问着瘦子道:“这家伙怎么办?”
立在我面前的瘦子俯下身子,看着我,笑道:“这么漂亮的眼睛,真是可惜了。”
说完,他扬了扬广袖,眸子转了转,似乎又心生一计,便道:“待会,比起杀了他,我还有更好的法子折磨他。”
闻言,胖子的腿上加了一份力量,像碾蚂蚁一般踩着我的头,道:“什么法子?”
瘦子奸笑着从自己的广袖里取出一块白纱布,道:“我听说无名山庄的男人们个个都是清心断情,不问男女情事。这颠声娇是我近来研究了一种新的媚药,不如就拿他来试试。”
我闻言,怒视着那瘦子,看着他准备伸手向我袭来,便对他吼道:“别碰我!”
可是,恶人终究是恶人,恶人是不会听一只尖叫的绵羊的话的。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头,让我的口鼻硬生生凑上那白布,强迫我嗅着纱布上面那诡异的异香。过了一分钟,确定毒素进入我的身体后,那瘦子单手扯着我的头发,道:
“天快亮了。就让无名山庄在全临安城,不,全天下的人出丑吧,就让无名山庄受尽天下人的鄙夷吧。”
言毕,那胖子和瘦子得意的仰天大笑,那笑声难听的就跟乌鸦在叫一般,惹人恼怒。
“后会有期了,小美人。”
那瘦子莞尔一笑,留下这句后,便带着胖子飞上了前方的屋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夜风簌簌,暗月弄影,被风吹拂的树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孤身一人的我握紧了手里的银发,跪在了临安城的街道上。大概是因为颠声娇这药已经起了作用,想要起身离开的我觉得四肢酥软,好像手脚都化成了孱弱的水,根本无力起身,更别提走步了。额上躺着汗,我咬紧了嘴唇,想用内力将那媚药之毒逼出来,可谁知我却被自己的内里反噬,伤了自己的筋脉,使得我吐了两口鲜血。我用袖子擦去了嘴角的血渍,看着前方那一滩水,看着几丝散在地上,没被我拾起的银发被风吹起,似丝丝飞雪,随着流风,往天际飞去。看着手里紧紧攥着的那段长发,
我想或许师傅霜白已经像一片雪花,跟着流风飞过了玉门关,飞到了西域温宿,找到了他曾经住的地方,落地归根。
当我想着这些事,意识渐渐变得模糊,一股燥热袭上心头。明明正逢秋季,可此时的我却觉得天气燥热,甚至我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敞开了斜襟长衫,得以清凉。可是,即便脱去了衣服,我心中的那熊熊烈火还是没有得到熄灭。我难受的在地上爬行,像个脱水的旅人在沙漠中寻找着绿洲,又像一条细蛇扭动着身子,缓缓前行。我要保持清醒,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因为身重媚药的我不能再大庭广众下做出出格的事情。
我向前爬着,这时前方来了几个喝的醉醺醺的醉鬼。喝醉的他们晃着身子,摇着脑袋,走到我面前。其中一个穿着布衣,拿着酒壶的酒鬼指着趴在地上,不停喘息的我,道:“瞧,这儿有个女伢儿。”
喝醉的他们把我误当成女子了。
说完,另一个醉鬼瘫坐在我的身边,一把扶起了我。被他一碰,我整个人都打了个寒噤,咽着口水,看着那个我根本不认识的醉鬼,心里痒痒的,甚至还希望他能多碰碰我。毒素攻心,口渴难耐的我夺过了那酒鬼手里的酒壶,往嘴里灌着烈酒,却不解渴。难受的我脱去了外衫,靠在那醉鬼身上,而那醉鬼凑近了我。看着他那张放大的脸,我闭上了眼,灰心丧气。
我想,我要完了。
等我再睁眼,只见自己趴在地上,那些醉鬼早就不见,而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晚兄,你怎么了?”
我闻声望去,眸如晨星的白衫俊郎站在我面前,对我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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