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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遇命中人(一)
赵流风手执着墨块,在砚上垂直地打圈儿,慢且轻。袖口被撩起,骨节分明的双手和浓黑的墨汁形成鲜明的对比。腰杆笔直,颇有风骨。渐渐的,一阵似有若无的墨香传了出来。赵流风满意的放下墨块,提笔试墨。抚平砚纸后,潇洒落笔。
书桌旁放着一沓厚厚的纸。先前赵流风曾把这些纸装订成册,每日翻阅,不过现如今却将他们闲置一旁,不闻不问。
若是杨枝在此,定会大吃一惊,合不拢嘴。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却因字迹工整而不会令人徒生眼花缭乱之感,就算称不上呕心沥血,显然也是花了大功夫的。最让人吃惊的不是数量,而是因为上面记载了各种有关杨家二小姐的事,不论大小。似传记,又似一本记录详细的生活录。
赵流风瞥到了那一沓纸,嘴角泛起苦涩,无奈的挠了挠头。
一旁的杜云看了那沓纸一眼,又扭头偷瞄了赵流风一眼,欲言又止。
“你想说些什么?”赵流风淡淡开口。
杜云被赵流风说中了心事,吓的魂飞魄散,颤声道:“没,没什么。”
赵流风不悦:“有什么事就说罢,我不会怪罪你的。”
怎么可能不会怪罪我,杜云暗自腹诽。又止不住好奇之心,斟酌到:“侯爷,你。”杜云顿了顿,继续道:“你不是一直搜寻杨家二小姐的事吗,怎么……”
“怎么变成杨家的嫡女了?”赵流风打断道。
杜云点了点头,又怕自己多嘴,会让赵流风心里不痛快,遂又补充了一句,“没,没其实我就是随口问问,侯爷不必放在心上。”
他说的是假话,杜云其实好奇的很。赵侯爷对杨二姑娘的情意他可是看在眼里的,每天侯爷都会抽时间听下人禀报有关杨家二小姐的事。有关杨二小姐,甚至是杨府的事,赵侯爷都不会放过。一些琐碎的小事,他也听的津津有味。就连发生了哪些口角,赵侯爷也会用心记录下来,就像一个执着的疯子。
杜云曾阴暗的想,被赵侯爷盯上了姑娘还真可怜,十有八九是逃不出侯爷的手掌心的了。侯爷如此煞费苦心,把人家祖宗八代,家长里短都给扒出来,小姑娘又怎能斗的过这只大魔王。更何况,还是一直俊美倜傥,有权势有家世的大魔王。
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侯爷没有亲自与杨二小姐见面,而是私底下偷偷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难道是因为羞涩,近佳人而情怯?这个念头一出,立刻被杜云否决了,赵侯爷会羞怯?他情愿相信母猪会上树。
侯爷的九曲十八弯,又岂是他能揣测到的?
至于杨家大小姐,侯爷只不过偶尔从下人的只言片语中听过她的消息,喟叹了一句,杨家这嫡女真有意思,若有机会相遇,说不定两人会相互奉为知己。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可现在侯爷竟然变了,完全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杨大小姐身上。你说奇不奇怪,奇不奇怪,难不成多年的一往情深会说变就变?
多年的深情哪里能这么容易变,赵流风自嘲一笑,但若是从一开始你就把人给弄错了呢?赵流风把笔放了下来,思绪一时间飘的有些远了。
桃灵山上有一座寒隐寺。雾中的桃灵山恍若仙山,仙气袅袅。没有连绵不绝的逶迤高山,没有奇峰,不雄伟,不豪迈。它朴素的如同归隐的老者,山山水水仅带了一些俊秀。然而寒隐寺的后院没有不食烟火,反而沾上了世俗的污秽。
寒隐寺的后院收留的不少无家可归的小孩。这些小孩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皇亲贵族,富贵人家见不得人的庶出子弟。而另一种,就是主持女尼好心收留的弃儿。
那些平日里饱受嘲笑的庶子,在这里似乎找到了满足,把从别人那所受的屈辱翻倍的偿还到无父无母的‘贱民’身上,不亦乐乎。为首的小孩姓赵名流风,听说他生父给了主持一笔银两,嘱咐她好好照顾赵流风。
他们这群‘仗势欺人’的小孩最爱欺负一个唤作承佑的孩子。原因有二,其一,你一贱民所出,还被抛弃的家伙,活该被欺负。其二,寺里的女尼对他疼爱有加。这孩子长的精致好看,粉雕玉琢,嘴还甜。女尼们经常感叹道:“哪家的父母如此狠心,竟舍得把如此漂亮乖巧的孩子给扔了!”
承佑从房间里出来,一大群孩子就将他围住了。从中间走出了一个皮肤白皙的小孩,穿着滑溜的绸缎,不屑的朝他吼道:“喂,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承佑这才抬起头看他,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糖糕递了过去,“给你。”
赵流风接过糖糕,目光阴狠的盯着他,咬牙切齿:“为什么你会有这个?”
“
承佑不以为然的看了他一眼,“薛姑姑给的。”
“哼。”赵流风把握在手里的糖糕捏个粉碎,在承佑面前抖落糖糕的碎粉,白皙的小脸表情甚至有些狰狞,“看到没,我没有的东西,你也没有!”
承佑“恩”了一声就不再搭理赵流风。
赵流风被他漫不经心的态度彻底惹怒了,拦住欲离开的承佑就是一拳,“你找死。”
承佑握住他的拳头,淡淡的说了句,“别闹,薛姑姑往这边来了。”
那群小孩闻言四处张望,果然看到刚走进后院的薛姑姑,顿时一哄而散,溜之大吉。赵流风不服气的看着承佑,恶狠狠的撂了句“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承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蹲下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糖糕渣子。
薛姑姑怜爱的摸了摸承佑的脑袋,“乖孩子,他们又欺负你了?”
承佑摇了摇头,甜甜一笑,“没有,是阿佑不小心把糖糕弄到地上了,太可惜了。“
薛姑姑心疼的扶起蹲在地上的承佑,“不可惜,姑姑明天再带些给你。”
承佑怔了怔,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低头说道:“姑姑待我真好。”
第二天一早,承佑拿着扫帚打扫寺院湖边的地面。赵流风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吊儿郎当的调侃道:“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地面不干净啊。”说罢,从怀里拿出一大袋子果皮杂物,一股脑扔到了地上。
承佑慢慢地抬起了头。赵流风今天又穿了一件新衣裳,打扮的如同一只小花孔雀。
见承佑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死样子,赵流风只觉得一股气涌到头顶,怒不可遏,二话不说扑到了承佑的身上,掐住承佑的脖子,两眼通红,嘶吼道:“你看不起我。”
承佑一脚把他踹开,从地上爬了起来,淡然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瞥了一眼赵流风道:“怎么会。”
赵流风的表情变的有些可怖,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成色通透的玉佩,指着上面刻着的“赵”字,嘶哑着喉咙,“我是赵家的孩子,淮南府的赵侯爷是我的生父,羡慕吧?”
承佑点了点头,淡淡道:“羡慕。”
赵流风彻底被激怒了,扑到承佑身上拳打脚踢,“你就是看不起我!”
“若是让我回到赵府,一定把主持,把薛姑姑,还有你这贱小子,通通给杀了。”赵流风吼的撕心裂肺。
赵流风的话戳到了承佑的软肋,承佑心一紧,反扑到赵流风身上,对着他笑了笑,颇有穷途末路的疯狂之意,一时间把赵流风给震住了,气势也软了几分,“你,你想干嘛!”
承佑一把夺过赵流风的玉佩,不屑的抓在手里,“赵侯爷?哈哈哈……”承佑笑的轻蔑,“你和我有什么不同,都不是没人要的东西,哈哈哈……”
赵流风尖叫了几声,通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承佑,“滚,谁和你这下贱的东西一样了!”
承佑不甘示弱,和赵流风扭打到了一块。两人都动了真怒,打的不可开交。承佑被赵流风压在下面,情急之下一口咬在了赵流风的脖子上。赵流风吃痛的捂住脖子,朝承佑大大吐了一口唾沫。
承佑脸被气的通红,用尽全身力气把赵流风推开。两人离湖边近,湖边并无护栏,这么一推,赵流风竟被推到了水里。
赵流风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在水里扑腾着,“贱……东西,胆敢……把小爷推到水里!”
承佑喘着大气,看着水里的赵流风,终于笑了,精致的小脸变的生动起来,显得格外诡异。承佑也没理赵流风,捡起扫帚就往回走。
走了一会,承佑回过神来。心里有些犹豫,这么浅的水,应该不会有事吧?
又走了一段路,承佑还是折了回去,疯狂的往会跑。
赵流风还在水里挣扎着,看到承佑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跟救命稻草,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
看着赵流风渐渐无力的话语,承佑握紧双拳,死死的站在原地。
他讨厌赵流风,不,是恨他。恨他对自己恶言相向,百般欺辱。嫉妒他其他知道自己生父生母,而自己连姓氏都没有。
心里有个疯狂的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说道,就这么站着吧,站着吧,千万别救他,这样他就会死了……
承佑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他不知道如何作出选择。
厌与恶,恨与妒对于他而言太过于沉重,压的他无法呼吸,最终如山洪暴发一般,铺天盖地向他袭来。他全身都在发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因为恐惧和挣扎而战栗着,表情狰狞扭曲。
没有人知道他想了些什么,承佑尖叫了几声,似哭似笑,双眼迷茫着,绝望着。
终于,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动了,一步一步走了上前。
像是过了最漫长的一世纪,其实不过区区几秒。
“啊,有人落水了!”
承佑被着女孩清澈的嗓音吓的差点瘫到在地上,他僵硬的一步步往前走着。
女孩一把抓住了承佑,心急的问道:“你去救他?”
“恩。”承佑点了点头,他看到了那个小女孩,消瘦无比,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格外引人注目。
女孩又问:“你会识水性吗?”
承佑怔了怔,摇头。
“那你逞什么能啊!”女孩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快点去叫人啊,快,再不快点就要出人命了!”
承佑呆呆的点了点头,就要跑去找人。
女孩又焦急的叫住了他,“哎,你的东西掉了。”
承佑傻呆呆的接过女孩递给他的玉佩,疯狂的跑去找人。他发誓,他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
赵流风的玉佩被他握在手中,就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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