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婚

　　我就是那个在车里看着莹莹的男人。

　　我叫郑翊，比莹莹大了几个月，29岁。

　　在见到莹莹从小区里走出来前，我已经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坐在车里等了七八个小时了。我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很多人的夜生活还在高潮阶段，小区门口还有不少的人进出。

　　可惜，我没有见到莹莹。

　　宜家建筑设计事务所的董事长告诉我，晚上，莹莹和同事们会去聚餐、唱K，庆祝竞标成功。我想，我早点到小区门口，应该能等到她回家。

　　这一刻，我已经等了6年了！

　　我想她，在大洋彼岸的时候想，在踏上国土的时候想，在回到容城的时候更是控制不住地想，想得心痛、头痛！

　　这6年里，她有几分想我呢？宜家建筑设计事务所的董事长是个精明人，在饭局上，他见我有意无意地提起竞标解说上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孩”，他就很热情地介绍那个女孩的名字、工作能力、学历，以及她的闺蜜张蔷，还偷偷给我发了条短信，短信内容是那个女孩的手机号码。

　　呵呵！我一边假装热情地回应着他的话，一边却觉得抓心挠肺地难受：他说的那些情况，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我更知道她最喜欢听我以什么样的语调来叫她的名字；我知道她到底有都能干，我更知道她的专业绘图本上，有多少页曾画过我的头像；我知道她有个闺蜜叫张蔷，我更知道她因为我被张蔷使唤着做苦力，还威胁过张蔷“要绝交”……这些我都知道。

　　我不知道的是，我不在的6年，她过得好不好？我不知道的是，世事变迁，我不在的6年里，她结婚了吗，或者是有男朋友吗？我最想知道的是，我还有没有在她家门口等着和她一起回家的机会。

　　那个宜家建筑设计事务所的董事长再精明，这些我想知道的东西，他却是怎么也猜不到的。
　　不过，后来，快散席的时候，他又给我发来一条短信，是一个地址。这个地址与我梦里经常出现的莹莹家的位置不符，但是我知道，这不会错的，肯定是莹莹家的地址。呵呵，也不知道他是找HR去翻阅了公司的档案，还是用了什么其他方法，居然能找到员工家的地址。

　　不管了，他用了什么方法我不想管了，总之到我手上的，是我想要的东西就行了。再后来，我就装醉，等送我回家的助理离开以后，我一秒钟也不耽搁，开上车就直奔那个地址所在。

　　12点！我看了表，我到的时候是12点。没有见到莹莹回家。“肯定是大家还在庆祝呢，莹莹是今天的功臣，她怎么能提前走呢？”我在心里告诉自己，睁大眼睛，紧张、忐忑地看着小区门口进出的人，在心里构思自己等下要说的话。我犹疑不定，第一句话是说“莹莹，我回来了”，还是说“莹莹，我爱你”比较好？

　　1点！我又看了一下表。还是没有见到莹莹回家。“没听说莹莹明天要放假啊？她现在还没回来休息，明天能起得来吗？”我有点担心了。

　　2点！我第三次看表。莹莹还没有出现在门口。“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吧？”我翻出手机，在收到莹莹电话号码的第一时间，我就把这个号码存进了通讯录里，联系人是“爱莹莹”。莹莹名字的拼音是“Y”，按顺序排的话会排在通讯录的倒数，她很不喜欢，我也不愿意啊，我们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办法的，在她的名字前加个“爱”字，“A”字音，随时都排在通讯录的前面。

　　可是，直到看得手机都自动锁屏了，我的电话都没有拨出去。“这真的不是我胆怯，真的不是！”我告诉自己，莹莹一向注重睡美容觉，这个点她肯定已经睡了，嗯，她也许去了张蔷家睡下了。我可不能打扰她的美容觉！

　　我睡不着，都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我的心里好像还在熬着火锅，热辣辣地翻腾着。对的，肯定是熬着火锅的感觉，肯定不会是什么“小鹿乱撞”，那是毛头小子、青涩小姑娘才会出现的感觉。我和莹莹好过6年了，我都快30岁了，怎么还会是毛头小子？

　　我靠在驾驶座上，开始回忆今天这一天。这绝对是我这辈子都难忘的一天。

　　今天是我回容城的第15天。这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甚至都没有前14天我回去高中、大学、游乐场等与莹莹共同去过的地方闲逛，让我记忆深刻。

　　今天我的工作安排得很紧，要以中佰集团容城分公司总经理的身份参加分公司最大的一个项目——中佰集团超五星度假区项目的招投标评审，还要接待来容城的集团副总裁，根本没有时间去寻找回忆。

　　“怎么这次竞标的设计都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招投标评审大会上，第4号竞标单位解说完毕，副总裁轻声对我说。

　　“一共有7个竞标单位，后面还有3个没看。也许惊喜在后面呢。”我侧身回应副总裁的话。然后，我想喝口水，就以余光刚能看到水杯的程度转身，取水、回身，准备继续和副总裁的话……

　　什么？那人是谁？那个扎着马尾、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人是谁？就余光瞟那一眼，我连那个人的高矮胖瘦都没看得十分清楚，但是，我脑子却“嗡”地一声响了，一时间，全身的血液都往心脏涌去。这是一种本能，心脏收缩、舒张程度太大的时候，需要大量的血液去救急，只是可怜我的脑子由此供血不足，出现了一秒钟空白。

　　就那么一秒钟空白过后，我的本能驱使我的大脑发出指令，我转了身，望向解说台……这次，我看清楚了，那个扎着马尾的身影，得体的妆容、干练的衣着，还有脸上那甜到我心坎里的微笑……没错，就是她，6年来夜夜入我梦的女孩！我的莹莹！

　　“眉毛好像变了点，不再是月芽儿形，是职业女性的味道；眼妆也不错，很有神；唇彩……”我在心里伸出手，假装在梦中，描摹着她的脸。

　　现在，我不得不承认，那一刻，我还不如一个毛头小子呢。毛头小子见到女神，即使做着再美的梦也会立即醒来。我呢，也不知道是醒不来，还是不愿意醒来……直到胳臂传来一阵敲击，我才猛然惊醒，发现副总裁在一旁探究地问：“郑翊，你怎么了？”

　　“没事，副总裁。我刚才脑子里突然有个设想，你说，咱们的度假区，要是建成这样……”我随口编了一段话敷衍着副总裁。哦，原来，我的智商一直还在原来的水平啊。那么，我前一刻真是梦魇了？

　　回忆到这里，我甩了甩脑袋，好像要把梦魇赶出去一样。

　　我再看一下表，5点多了。

　　夏天，容城的天亮得早，不到6点，这个城市就会开始慢慢苏醒。我下车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面朝着小区，靠在车上抽了一支烟。

　　莹莹非常讨厌烟的味道。曾经，我们出去玩的时候，一见到有人抽烟，她就会捂着鼻子快速走开，走远了还会“呸呸呸”几下，好像这样能把吸到的烟味呸散一样。

　　我是6年前到了大洋彼岸才学会抽烟的，只是刚学会就上了瘾，且瘾越来越大，只要闲着就随时想点上一支烟。想着今晚要见莹莹，我在车上忍了几个小时，没有摸烟。现在，我与莹莹第一次见面估计得延迟了。我又需要烟给我点勇气、给我点慰藉了。

　　这包烟的最后一根被点燃的时候，我怀疑我眼睛花了一下，因为我好像看到莹莹了。小区里，一个白衬衣+牛仔裤的女孩出来了，走路的步伐、马尾摆动的姿势都和以前的莹莹一模一样。我看见，她一边走一边和旁边的男人、小女孩说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莹莹？莹莹！”我很快确认，我的眼睛没花，那就是莹莹。“怎么办？我怎么就没忍住抽烟了呢？莹莹肯定不喜欢见到我抽烟的。”我慌了神，把刚抽了一口的烟扔到地上，都没来得及踩熄，拉开车门就跳了上去，半摇起车窗，透过单向透光的车窗，望着窗外，欣慰、后悔、失落等诸般情绪一起涌上心头。

　　“晚上见！”在车里，我听到莹莹对那个男人、小女孩这样说。

　　“晚上见？晚上！”我重复着这句话，心脏的位置绞痛起来。

　　我需要去买点药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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