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无痕

　　“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夫人慌了，站起身扶起磕头的雪儿。
　　“雪儿不孝，还隐瞒了二老一事”芩月稳了稳心神，把契约一事缓缓道出，语毕她淡淡一笑道“如今，雪儿已拿到休书，雪儿要——离开了”。
　　“不——我不允许。雪儿，你不能走，娘也不准你走”夫人一把抓住她，伤心欲绝痛哭道。
　　“来人啊，去把那不孝子给我叫来”候爷亦激动大叫道。
　　“爹娘”她阻拦着“您二老且莫如此伤心，其实雪儿早已把您们当作自己亲生父母般的孝敬和尊重，我知道您们爱护孩儿，不愿孩儿吃苦受累，唯愿孩儿永远待在您二老羽翼保护下，当然您二老更希望我和辰君能一辈子幸福美满的生活下去，这些雪儿都明了”芩月努力微笑着。
　　她把夫人扶到椅子上坐下，依偎在夫人膝下继续道“可娘啊，您还记得上次雪儿告诉您的话吗，雪儿是真把辰君当大哥般对待，孩儿自小就有个愿望，希望自己可以如这世间男儿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纵横天下，那怕已嫁进候府，可雪儿的愿望从未有过丝毫动摇，所以才会与辰君定下那契约。两年时光转瞬即过，原本以为雪儿今生已无可能实现所愿，不料机缘巧合下救得柳纤儿又带她进了府，原本在那柳纤儿进府后孩儿就该离去，可孩儿舍不得您二老，迟迟未能动身，才使得候府经历这许多事故，还险些害了娘，雪儿真是愧对爹娘”。
　　“孩子，那——”夫人抹着眼泪，急急打断她。
　　“娘，请听孩儿把话说完，正是因为经历这世间种种，雪儿才更加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娘啊，您难道不觉得让孩儿找到了柳纤儿是菩萨的安排，神明的指示吗？所以，娘，您就让孩儿走吧，孩儿答应双亲，孩儿每到一处即会写信给二老报个平安；过个几年时间即会回来看望二老，您们就放心吧。”芩月情真意切的述说着，她怕自己不够勇气离开这对用爱时刻包容着自己的慈祥长辈，也怕他们依依不舍，不得不编织美丽的谎言。
　　“孩子，可你一介女子，又无武艺防身，你——你要如何在外行走啊”候爷不是不明了雪儿的抱负，这巾帼不让须眉的胸襟也让他心中生出些钦佩来，可——可那是自己疼爱如女儿般的雪儿啊，他亦不舍她离他们而去。
　　“爹，您忘了，雪儿的男子装扮可连您老都没认出来”芩月笑笑提醒着候爷，看他手捋胡须脸上带着回忆的苦笑，她又道“而且孩儿还带着小翠呢，她可以服侍孩儿呀，今后孩儿不在人前显摆、不在外人面前露财、不往热闹地钻、不与人发生争执．．．总之，孩儿要做人群中最不打眼的那个”芩月这番话倒是说出了自己一些真实打算。
　　“雪儿，你听娘——”夫人眼见老爷一副考虑的模样，有些慌乱道。
　　“夫人，你就让孩子去吧，想当初你不也是不放心君儿跟我出征吗，可如今他不也官拜彪旗将军，成为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汉。你就让雪儿去吧，我们强行阻拦，让她仿如折翼之小鸟，你又于心何忍呀，所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孩子，你走吧，可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时时报平安，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候爷带了丝颤音道，说完转过身去，他挥手示意芩月离开。
　　芩月起身，正欲迈步，夫人一把狠狠抓住她衣角，哭喊出声“不——我不放你走，雪儿！不管老爷说什么，我都不放你走”。
　　“夫人——你不要这样”候爷从一旁抓住夫人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她紧抓着的手指，把她紧紧拥入怀里，仰头控制着自己情绪道“孩子，你走吧”。
　　芩月快步离开，身后隐隐传来夫人的痛哭声，她不敢回头看，怕自己一看之下就再也不舍离去。
　　“都怪你，都怪你个老糊涂，是你让雪儿离开的”屋内夫人一边痛哭一边骂着候爷。
　　“夫人呀，你真是糊涂了，你好好想想，这次确是君儿先做下错事，才惹得雪儿如此伤心，我们不管允许与否，她的心都已经不在这里了，人早晚都是要走的”候爷拥着夫人安慰解释道。
　　“那——我们就先把那花魁料理掉，再让君儿负荆请罪把雪儿接回来，老爷，你说呢”夫人眨眨眼睛忍回泪意，她定不会放过那罪魁祸首的，雪儿——你等着，娘给你出气，也定会叫君儿那混小子去接你回来。
　　“这样做就对了，我的好夫人，真是聪慧，呵呵”候爷点头赞许，戏谑道。
　　芩月一出主屋，满院都是跪到在地的一众下人们，丫鬟们个个泣不成声，张妈、李叔等也抹着眼泪，甚至连管家黄伯看上去都有些眼眶发红的模样，看来大家是都知道了，她心酸不已，快步上前挨个搀扶“快起来，大家这是怎么呢，快起来”。
　　“小姐——您不要走”大家都异口同声道。
　　“我——”芩月感动不已，潸然泪下，语不成言。
　　“小姐，我们都知道了，大家都相信那不是您做的”厨娘张妈大声说出大家的公识。
　　“我——我谢谢大家了，我——相信夫人和候爷会还我清白的”芩月看着众人心中涌动暖意，她清了清嗓音微笑道“但——我一定要走的，因为——”。
　　“雪儿”龙辰君不知何时站在回廊中，大声喊道。
　　芩月拉起最后一个朋友，笑道“大家以后要多保重了，雪儿有时间会回来看望大家的”，她不顾众人拦阻，端正的给大家行了个礼，迈步往门口走去。
　　“你等等”龙辰君飞快的几大步追上来挡在了她面前，同时一挥手让众人退下。
　　“小候爷还有什么指教吗？”芩月语气冷漠，看都不看他，垂着头一副恭敬模样，笑话！难道龙辰君现在才想来追究我的责任。
　　“你——难道非走不可！”他受不了她这副模样，双目通红，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是，我已拿到了休书，为何不走”芩月终于仰起头淡然道。
　　“你明知方才因你苦苦相逼，我才气昏了头写下那封休书，一写完我就后悔了，雪儿，不要走，好吗？一切都是我错，只要你不走，我给你陪罪”龙辰君第一次在人前放下自尊，他微垂着头嗓音低哑道。
　　“你不在乎那个婴儿吗？你若是真不在乎，又岂能听信他人一面之词随便污蔑于我。龙辰君，我了解你的善良，了解你敢于担当的勇气，所以那时我并不怪你。但让我真正难过的是，我把你一直当作亲人般关心爱护，可你——却冷语如刀般狠狠刺伤我的心。你可知！我是这样的骄傲，能伤我心者也仅有亲人而已。你可知！整个候府里独你一人不信我。你难道不觉得好笑！口口声声最爱我的你，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给不了我，你的爱似乎太不可依靠，太廉价了些！”芩月平静的口吻述说着最残酷的事实。
　　“雪儿，我——我知道如今说什么你也不能原谅我错待于你。但我只求你眼下别走行吗？这事我定会查他个水落石出，还你个公道，生事之人我也决不轻饶”龙辰君脸上显露悔恨不已的神色，嗓音更为沙哑道，雪儿的话犹如一记鞭子，狠狠抽打在了他的心上，方才的自己怎会那么愚蠢，难道长久以来还不清楚雪儿的本性吗？她又怎会做出那样狠毒的事来，只怪自己当日一时糊涂，才酿下今日这苦果，如今．．．不，不能让雪儿就这样离开，她不会——她不会再回来了，龙辰君一想到这，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慌。
　　见芩月不应他，龙辰君闭上眼，长吁一口气，半响方睁眼深深凝视着她，叹道“你知道的，在我心中早已没有别人，那日书房之事．．．．我本是有些怀疑的，至于后来答应让她进府全是为了遵守我曾经的诺言，一诺千斤啊！雪儿，聪慧如你，难道会不懂我吗！方才你不也说过，你要的是一对一的忠诚，一对一的全心付出，眼下我是没做到，但待我查明整件事的真相后，我必给你个交代，那时我必将做到你所要求的那一切，我发誓今生永不负你，所以雪儿，你留下行吗！”
　　见芩月始终面色平静如水，不做任何反应，龙辰君哀叹道“我——究竟要如何做你才能留下，要我——”他一咬牙，脸色凝重道“给你跪下吗”他紧紧握起双拳，因太过用力整个人显得有些轻微颤抖，他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在等待她的回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留下她，只要能留下她，今日就算一跪——他也认了。
　　芩月微微一震，看向他，他的眼中充满了痛苦、矛盾、自责之色，看出他眼神中的认真，她轻叹一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下跪地，中跪君亲师，小君，我受不起你这一跪”看着他，芩月心中苦涩，明知龙辰君此番已是尽了全力，以他的身份居然肯向自己下跪，可——奈何自己仍是对先前的事无法释怀啊！也许一时错过就已是永远，他们再也无法回去从前了，她嘴角扬起一丝凄楚笑意，芩月呀芩月，你仍然是那样的自私，容不下别人一丁点的伤害；永远是那样的骄傲，容不下些微的背叛，那怕仅仅是那名义上的背叛。
　　“雪儿，那你是．．．”龙辰君乍闻得她又叫自己一声小君，心中带着说不出的欢喜小心翼翼问道。
　　“不，我不会留下，但我原谅你了，从今往后我们仍是朋友。我的离开是早已决定了的事，这不容他人置喙，何况此事从来都不会因为你的缘故而让我做出改变”芩月故意冷冷道，她心中掠过一丝伤痛，龙辰君——忘了我吧，我们本就不是同路人，让你死心也好，我．．．就算我对不起你吧！
　　听到她冰冷的话，龙辰君只觉自己本满怀希望高高飞扬的心却在瞬间被狠狠摔入谷底——碎了，原来这就叫心痛，被所爱之人伤害的心痛，他一手捂住心口凄楚道“雪儿，你——你这话何意”他仍然不相信雪儿会如此对待他，他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她。
　　“我今生唯愿自由翱翔于天地间，我的心从不曾想过为你停留，将来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芩月再不敢看他那死灰般的脸色，只得抬眼望向远方，缓缓说道。
　　龙辰君只觉浑身如坠冰窟般寒冷，可眼睛却死死的牢牢盯住她，直到她收回眼神看向自己。
　　芩月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他眼中的绝望神情让她心中十分不忍，终于在迈步前她道“小君，我真心实意感谢你这两年来的照顾，日后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们的。还有，小君——最后给你个忠告吧，就算亲眼所见也未必全是真的！”言毕她的脚步再不为谁停留，逃难般快步走出府去，走向她所向往的自由天地。
　　“不！”龙辰君嘶吼一声，全身力量如同瞬间被抽走般，他跌坐在地，她还是走了！
　　半响他回神起身，轻一挥手，早已等待多时的护卫半跪在他面前“你们务必要保护好她的安全，直到我去接她回来，否则——”他眼神凛冽一扫，护卫们身体微震，颔首领命而去。
　　龙辰君眼望她已经消失的方向，嘴角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雪儿终究还是关心自己的，也罢，既不想强留于她，就只好等自己处理好一切后再去接她回来，雪儿，你可一定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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