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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度
第七天,将军灵柩入将军陵。无子嗣的妻姬都要剃度出家。
四更天的时候,熏就听外面有哭声。
就有人扶着他的母亲,夕颜满脸是泪的跌跌撞撞进来。
我儿救我。我儿救我。我不要到那活死人墓去。
侍卫们正为熏整理甲胄。熏目光直直的望向前方,厌倦的说:
这事情怎的找我?去找那新晋的幕府将军才是。
他指的是阿兰。
夕颜伴阿兰入大内做人质八年有余。
靠山山倒,靠庙庙塌,你倒是管上不管?
那夕颜一脸绝望之色。
将军倒是怎样说的?
熏回身系束腰带上的金丝折扇,才想起昨夜给了陪夜的侍姬。
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只是推说是祖制遗训,父亲之命他不敢违。还不是他母子沆瀣一气,想利用这机会排除异己,清君侧。
那夕颜倒没白在大内空守八年,倒是一针见血。
熏缓缓的坐下来。喝手边的茶。
他是早就忘了当年那事的。
当年他病染陈疴,奄奄待毙,她离了自己而去。
因为他对她早就没了感情。
人间无情最洒脱。有的全是理性。
也未必像你想的那样不堪。何况出家从佛也是造化,看那天樟院比早几年仙风道骨了许多。去了那里也为您前些年积了德,修来世也未可知。
那夕颜看这尊佛也似那冷面冷心的阿兰一样,并没有解救她的指望,便把心一横,说出狠话来:
是啊,此一时彼一时,谁都别得意的太早。比如那位阿兰将军的亲事。熏料想她话里有话,停了茶。
那夕颜果然得了意:
虽说死了的那位也有遗言在先,但如今是这母子的天下,早就另攀了高枝。
那熏早猜出了八九分。
一口茶喷出来。
定定的坐在那里。
七天后,小公主就过来了。公家武家首度联姻,才是门当户对,各取所需。那天樟院心里眼里都是大内,哪里会有下里的位置?
熏来到紫云轩,不,如今应该叫天樟院的所在。
即使不因为他娘亲的闹局,他也是要到天樟院那里去接手谕扶灵去将军陵下葬。
一进门,就已见一具女尸被抬出来,蒙着脸,两臂早已硬梆梆的支在丝被外。再问时才知是早上自缢的池田姬。她去年才进大奥,还不满17岁。
夕颜看到这死人直接瘫倒在殿上,一顿嚎哭。
周围的其他平治的妻姬也都哭做一团。
熏自行回避,走出来,在侧殿听候动静。
好久才见那天樟院蒙着黑纱出来。从帘幕外望进去,可以看到她的侧影,坐在殿上。不急不缓,娓娓道来:
这是祖制。其他女官倒也罢了。我们是上样的妻妾,只有两条路可走,或者出家为上样往生,或者像那池田姬去殉葬。
下面又一片哭声。
他母亲夕顔更挣命道:
我们也知,早晚要走这条路。但也不急于一时。虽说要为了给新主子让路,我们这些活死人总要成为过去式。但也不必这样快的逼我们去速死。
那天樟院似没听到一般:
那红叶寺哀家也待了七年。虽不如大奥般繁华。可既然有我在,总少不了对各位的照顾,所有吃穿用度都按大奥的规格走,再每人多派十个仆妇去照应。这是从前没有的。也是因为哀家待过,怕你们清苦。
她顿了顿,下面的家妇似以为她会心软,都把眼睛望向那夕顔:
晚一些,晚一些剃度,晚一些去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
夕颜叫道。
既然不得不走这一步,还望各位照顾一下武家(幕府)的体面。至于哀家,等新主安顿好,不出一年半载,也要一同去到那里终老的。
所有人闭嘴。
那天樟院说完,撤了帘子走出来。
便看到他带刀侍在侧殿。
这是哀家家事,倒烦劳了将军。
那语气温婉,看不到刀剑的痕迹。
我与夫人谈的也是家事。
那天樟院看他神色不定。
将军请说。
他心下迷惑。似不认得面前此人。
我想问阿兰婚事。
那天樟院心下了然,知是那夕颜陪侍大内,走了风声,便也不再瞒他。
七日后与小公主成婚。
熏也不提那平治的遗言和许诺。
将军才下葬,似不合祖训。
天皇御赐,何以违命?
托辞。
他只是吃惊她的狠辣,一切斩草除根,波澜不惊。
他终于说出那句。
熏只想听你对奴才有何交待?
图穷匕见。鱼死网破。
武家何时失言失信?我对你只是。
她忽然停下来。神色有他从未见识过的安静。
他见她抬头望那屋檐下的一角,昨夜细雨,天色初霁,池中小鱼忽东忽西。
不忘初心。
那声音石破天惊般,倏忽间时光静止。
两人再回过神来,一眼千年。
熏哑在那里。
只听那天樟院说:
至于你的母亲,感念她护佑幼主多年,将军早就有言在先,只剃度,不出家。留在大内。留在熏的身边。母子团聚。
听到此处,他才醒来。
她在妥协,在与自己谈交换条件。
交换吗?
他冷笑。
交换?
她脸上满是自嘲。
熏信哀家吧?熏这样智慧,应该信哀家才是。
诺。
熏叩拜于地。
信这一次就好。
那话语飘过。人已消失在帘幕处。
他没信过她。
他和她都知道。
一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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