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第二天早上八点的时候，我到达家门口。
　　“我回来了！”
　　一进门我就开始大声嚷嚷。
　　我妈一边擦着手一边从里屋走出来，
　　“小意！你怎么回来了？ ”我妈看是我，一脸地惊讶，“回来也不先打个电话！”
　　“妈，有没有特别想我！”我嘻嘻地笑着朝我妈飞奔过去，一下子抱住她。

　　我妈忽然有点觉得不对劲，“你怎么连个包都没带？”
　　我一拍脑袋，心想走得太急，都忘记回学校收拾东西了。

　　“啊，那个，也没啥好带的，反正我就在家呆那么几天——对了妈，有没有做饭，我好饿。”我连忙转移话题。

　　饭桌上，我妈不停地询问我关于学校的一些七七八八的事。又是什么同学相处融洽与否拉，又是什么在学校住不住的习惯啦，又是什么在学校有没有按时吃饭啦。
　　最后，我妈问我有没有谈恋爱，有没有交男朋友，我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
　　要是我妈知道我非但没有交男友，还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她会不会疯掉？
　　“哎哟，我还小，现在主要是以学业为重，不谈感情的……” 我慌乱之下只好编出这样的鬼话。

　　“大学可不能像高中那样胡闹了知道吗？人家喜欢你是人家的自由，干吗那样跟人过不去？”
　　我想了想，这句话说得还算在理，我喜欢柳诗同样也是我的自由。

　　回到家里的当天晚上，手机没电了。而充电器刚好忘在了医院里。我跟外界的一切都断了联系。这样也好，让我有充分自我的时间来静静地考虑接下来要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柳诗。

　　打出这样的如意算盘之后的仅仅两天，又来了一个大麻烦。
　　高中的时候因为桀骜不驯又时不时地爱管点闲事的缘故，在学校里树敌不少，大多都是男生。而女生大多都跟我相处地比较融洽，其中有一个女生，人很漂亮，却似乎是有些缺心眼。
　　有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见到她被两三个小混混围堵在一个胡同口，头脑一阵发热，冲过去三两下就把他们撂倒到地上。从那以后，她总喜欢一直黏着我，并且给我起了一个无比俗无比恶心而且只准她一个人叫的昵称， “超人意”。

　　“超人意！”当时我一只脚正准备迈进新华书店，听到这一声后，冷不丁地出了一身的虚汗，忍不住回头看去，她几乎是从百米之外飞过来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抓着我的袖子，满脸的激动。

　　“我，前两天……”我干笑着，装作漫不经心地把袖子从她手里揪出来。

　　“天哪，回来为什么不先给我打个电话！”她撅起嘴，一副不依不饶地样子。

　　“我我，我手机没电了啊，”我无奈地朝她摊了摊手，“没电了。”

　　“你是不是连我叫什么都忘了！ ”

　　“你不是叫商娜吗！”我翻着白眼，真的没了耐心。

　　她终于咧开嘴笑了，笑的比阳光还灿烂。
　　“走，请我吃饭去！”
　　“为毛！”
　　“因为你回来了啊，我们好好叙叙旧啊。”
　　“叙旧干吗还要吃饭啊。”我只记得她饭量真的很大，大得吓人，一顿饭本来不算啥，但是请她的话，就很成问题了。
　　“不吃饭……那就去你家！你妈肯定想我了。”
　　我心想，去我家还不一样得吃饭，我妈对我的朋友一向很热情。

　　“阿姨~”
　　天啊，这一声叫的，我浑身的骨头都酥了，我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娜娜~”
　　我直接晕倒，我妈真挺配合她的。

　　“娜娜你怎么也在家，没去上学？”我妈好奇地问。
　　“我们学校整修，停课半月，我就溜回来了，刚才在路上又遇上随意，”她笑眯眯地看了我一眼，“阿姨，我觉得我跟她特有缘，是吧。”

　　“是是是，”我妈连连点头，“她这也是请假刚回来。”

　　“所以说，我特适合做你家媳妇儿吧。”
　　我和我妈双双噎住。
　　接着她忽闪着眼睛看了看我，“对了，为什么请假？”

　　“咳！我们学校也整修！”我双手扳过她的肩膀，一个劲地把她朝我屋里推，我真不想继续听她讲下去了。

　　“你们好好玩着，我去给你们准备饭吃哈。”我妈果然在后面喊。

　　回到屋里，我们俩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尴尬。
　　过了一会儿她先开了口，“把我带你屋里干什么，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可是会喊的哟。”

　　“你倒是想的美啊。”我白了她一眼，趴到床上一声不吭地开始装睡。

　　过了一会儿，她也躺到了床上，揪了揪我的头发，叹了一口气，说：“你要是男的该多好，那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上你的床了。”

　　OH MY GOD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既然我是女的，那你可以滚下去了。”

　　“哈，别生气，你是女的我也接受了哈。”她一边说着一边笑意淫淫地摆弄着我的衣角。

　　我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不理她。

　　“哎，你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大概，大概很快吧。”
　　“太好了！听说你们学校又大又美，走的时候带上我吧！”

　　我愕然。
　　“为什么啊？你不上学了啊？”
　　“我，我就下个月再去上学吧，先去你们学校玩玩再说。看看你生活的地方~”
　　我已经对她无能为力了，这实实在在的是个神经病。

　　后来的一个星期，她干脆拿着行李住到了我们家，我妈总是笑呵呵的点头，可是我知道我们家的米已经快没了。

　　火车站是一个经典的场景，总是不停地上演着一幕幕的悲欢离合。
　　我此刻两手空空，站在候车厅，看着眼前涌动的人群，感觉自己就快要麻木了，脑海一片空白。
　　“发什么呆，帮我提着包啦！”
　　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把我从虚无中拉回现实，我瞟了商娜一眼，呆呆地从她手里接过一个硕大的皮包，皮包的重量让我全身的感觉神经一点点的恢复过来。
　　她背了一个大号的旅行包，又拖着大大的行李箱，吃力地往前行进着，我紧跟了几步，实在忍不住了说：“你这是要去长住吗，我可没有空余的地方安置你。”
　　“我人可是你带去的，你总要对我负责。”
　　我瞪大了眼睛:“我…… 凭什么？”
　　她冲我回眸一笑，恬不知耻的来了一句“就凭你是我的超人意啊！”
　　我呸！我拼命抑制住呕吐的欲望，鸡皮疙瘩又掉了一地。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带上你。”

　　“呜————”
　　十分钟之后，火车进站了。
　　当我一只脚迈上车厢，想到这是返校的火车，那种麻木感又来了。
　　也许是因为要见到柳诗了吗，也许是因为还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柳诗吗，也许是担心柳诗接下来对自己的态度吗，也许觉得这种感觉不真实，马上就要见到她了，只是十几天不见，却好像过了很久。其实是真的很想见到她，很想她。

　　眼前的商娜眉眼满是笑意，嘴巴不停地抽动着，也许是在说什么，不断有叽里呱啦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可我根本听不清那是什么，满脑子反反复复只有两个字，柳诗，柳诗，柳诗。

　　坐火车也许并不是一个愉快的过程，有着不是特别清新的空气，有着不是特别宽松舒适的空间，周围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时不时地会想起四个字：谨防扒手。从前坐火车总是躁动不安，不停地看表，一分一秒盼着赶紧过去，赶紧到站，赶紧下车。可这次我是安安静静地呆坐着，脑子里却有了两个声音，一个声音叫嚣着我想她很想马上见到她，而另一个声音又在一刻不停地念叨着：司机师傅，你慢点开，慢点开……好像是有几天那么长又好像只有几秒钟，火车到站了。

　　火车站距离我们学校有半个小时的公交车程，一路上，我满脑子都在想着如果见到了柳诗，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想了一路，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如果再让我重新来一次，我甚至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勇气跟她，告白。
　　因为实在腾不出地方来安置商娜，我们只好各退一步，她答应不在我们学校里落脚，而我负责给她在学校附近找个临时住所。这刚好给了我一个拖延时间的理由，我也许可以晚一点去面对柳诗。
　　于是，找房子真的花费了我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帮着商娜摆好东西之后，天空已经黑的不行了。
　　“我们先去吃饭吧。” 我一边洗手一边抬头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嗯，去你们学校餐厅吧！”
　　“好，”我顿了顿，又说，“吃完你赶紧回来休息，不许到处乱逛。”
　　她眼珠一转，狡黠地笑了笑说：“那可不行，吃完接着睡觉是会长胖的，你们学校的夜色一定也很美，待会儿陪我走走。”
　　“别，我累了。”我果断的拒绝了她。
　　“哼，”她撇了撇嘴，“既然你这么小气，那我就自己随便走走。”
　　“我说……”我愣了楞，一口气堵在胸腔里发不出来。
　　“怎么，”她挑衅似的冲我翻翻白眼。
　　“只走一小会儿。”我咽了口唾液，有气无力地说。
　　这下她直接扑上来给我来个熊抱，就差没亲到我脸上。“你真好！”
　　我只能木木地站着，冲天花板无力地翻着白眼。
　　一个小时之后，商娜拽着我的胳膊，游走在校园里。
　　“哇哦，那是什么？”
　　“厕所。”我顺着她的手指瞟了一眼，无精打采地回答。
　　“天啊，我没见过这种厕所！”
　　“……”
　　“哇哇哇哇，好可爱的~”
　　“……”
　　“我要去用一下！”说完她拉着我疯疯癫癫地冲着厕所奔跑起来，我被动的被她一个劲儿地拉扯着衣服，一脸黑线。
　　她把手机钱包全都塞到我手里，“超人意，等着我，不许走开。”她走到厕所门口的时候，又转过身，对着我做了一个射击的动作，然后迅速消失在门后。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笑，她还是当初那么傻缺，一点都没变。
　　变了的只是我。
　　那个时候，我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讨厌黏人的人。她总是触碰我的底线，尽管不疼不痒，可每次我还是会不留情面地给她几句难听的话。而她总是无所谓似的，依然如故地天天围着我团团转。时间长了，我也学着不去计较，学会了无视她。如果是当初，她这样要求我陪着她在某个地方散步，请求一万遍我会说一万个不。现在，我却在如此耐心地陪着她。我的性子是什么时候变了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了柳诗。
　　她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偶尔也会想起我……
　　哈，我自嘲地摇摇头，苦笑着，怎么会呢，她怎么会想我，我少自作多情了。

　　忽然想到我来了之后还没有跟菲菲她们通过电话，看了看手里商娜的手机，犹豫了一下，给菲菲拨了过去，过了很久都没有人接，我有些奇怪，正准备挂断的时候手机突然就通了。
　　“你好，尚菲菲现在不方便接听，有什么需要我转告的吗？”

　　听到那个声音之后，我楞住了，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这居然是柳诗的声音。
　　“喂？”
　　“喂，有在听吗？”

　　“柳诗。”
　　接着，那边沉默了，几秒钟之后，那边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她一定听出了是我，她还是不想跟我说话，这说明她对于我那天晚上的告白还在耿耿于怀。
　　“好啊你，偷用我的手机。”她冲我做了个鬼脸，一把把手机夺了过去。
　　我再没心情继续和她闹下去，黑着一张脸转身走开了。

　　商娜在后面紧跟着跑过来，死死地拽着我，“嗯？超人意生气了？哎哟我去！你还是这么小心眼，这样你一辈子都会没人要的……”

　　我猛然回过头，笑着说:“你说得对！我一辈子没人要，不会有人喜欢我的……”我使劲甩开她的手。

　　“喂！超人意！隋意！隋便！隋大便！”
　　商娜大叫着气喘吁吁地追上我，拉住我胳膊，把我扳过来仔细瞧瞧我的脸，“你这是怎么了啊？”
　　我挣扎着别过头，不想说话。
　　“你真的不太对劲啊，有什么事跟我说一下嘛……”商娜不依不饶地继续把我的身子扳正。
　　“我就是被你烦的，你让我静一下好不好。”我有气无力地翻腾着眼球。
　　商娜把脸凑近我，眯着眼上下左右把我的脸看个遍，开口说：“那好吧，我们回去睡觉吧。”
　　我侧过脸，对着空气点点头。

　　当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两只眼瞪得大大地瞅着窗外的月亮，真圆真大啊，干净澄澈没有一丝杂质，像，像某个人的眼睛。
　　我看着看着，莫名其妙就生出了一个想法，明天去见柳诗。
　　干吗让这些情绪把自己整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她怎么想我是她的事情，我不想也懒得再去理会太多。
　　想到这些之后，我舒出一口气，刚满意地闭上眼睛，一只胳膊就重重地砸到我胸口上……凑，居然忘记了这个八婆的存在。

　　第二天一早，尚菲菲给我回了电话，说柳诗本来恢复地挺好，前几天突然药物过敏了，要继续留院观察。
　　“过敏？！严重吗？”
　　“想知道你就快滚来看看她。”
　　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商娜的手忽然伸到我脸上一阵乱抓，“隋意，谁的电话啊？”
　　“起开！”我赶紧捂住电话，不耐烦地打掉她的手。
　　尚菲菲还是听到了，问我“谁在旁边？”
　　“一个很烦的人。”
　　“你们晚上一块睡的？？”
　　“……”我噎住了，我该说什么？“她就我一高中同学……”
　　商娜在旁边突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得我一身寒毛竖起来。
　　“行了行了，你快来吧。”说着不耐烦地把电话挂断了。

　　“你要去医院啊？我跟你一块去呗！”
　　“你老跟着我干吗啊？！”我气急败坏地拉扯着衣领，要被眼前这个人整疯了，怎么会跟这个人扯上关系的？
　　“是你把我带来的啊！”
　　我彻底给跪了。
　　“走吧！走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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