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你

　　大概每个假期久未归家的学生们都能享受到一个星期的皇帝待遇，犹如住在五星级宾馆一般，各种舒适，各种自由，各种贴心。
　　正所谓远香近臭，距离产生美，在享受了大概为期一周的周到服务之后，接下来的时间直到开学都是满满的被嫌弃。
　　在家待着你妈会问你为什么不出去，出门去玩你妈会怨你为什么不陪陪她，早上不起你妈会骂你懒人懒病，晚上不睡你妈会责备你生活没有规律。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和一同归家的程曦相比，林柒则轻松得多了，她自小就是知晓分寸的孩子，在家里像个小大人一般，做事比林外婆更加玲珑。
　　偶尔林外婆甚至希望她能皮一点，闹一点。
　　她那么小小一个人，总安安静静的在她身边，乖巧的让人心疼。

　　林柒没有堂系兄弟，爸爸那边的亲戚更是一个都不认得。
　　幸而她不喜欢走亲戚，他们老爱比这比那，八卦东八卦西，小时候问学习，长大了问恋爱，上学时问学习，工作了问工作。
　　天知道她要多么的忍耐才能不回她们一句“管你什么事”。
　　可是，林外婆倒是很多亲戚，本来关系都算不得太近，可老人家总是怕她寂寞，怕她觉得自己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一到过节总喜欢带着她乱走。
　　她早已过了无赖讨要红包的年龄，可在这样对小孩子特别关照的节日也总能拿到数额不小的财产。
　　这也算得上是她陪着笑脸回答各种让人翻白眼的问题的补偿。

　　混吃混喝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林柒推着车和外婆一起去超市时才发现除夕就快到了。
　　寒假如此短暂，比不得暑假，可是陆严却依旧嫌弃。
　　他甚至做了一个人肉倒计时，每天零点一过便短信提醒她回来的时间。
　　陆严近来和她相处已经深得要领，稳稳的拿捏住了她的脾气，随意的游走在她的临界点，情况不对便立马收回去。
　　刚刚好的尺度让她既不能大发脾气也不能置之不理，对于他这种做法她真真是无可奈何的，甚至连她自己都感觉得到她对他越来越明显的纵容。

　　这种纵容是让林柒害怕的，在她的人生中，至今为止，他是第一个。
　　于是，她试着让自己恢复到以前，恢复到她觉得安全的距离。

　　拥挤的超市，林柒一手挽着外婆一手推着推车，琳琅满目的年终促销，红黄相见。
　　“小七，”林外婆拍了拍挽着自己的小手，“你怎么啦？心不在焉的。”
　　林柒回过神来看看外婆，像个小孩子一样笑，“哪有，我是在想外婆明天给我做什么吃的。”
　　“你想吃什么？”
　　外婆慈爱的看着她，眼神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外婆你做什么都好吃。”
　　她偏头碰碰外婆，在那样的眼神里她只愿自己永远是个孩子，在那样的眼神里她能得到足够的安全感，在那样的眼神里她能感受到永远的爱。

　　老人家被哄得开心，买的东西尽是她爱吃的，零食水果也买了好多。结账的时候，林柒一手提着两大袋，环保袋的袋子勒得她手掌生疼。
　　林外婆看在眼里，责怪似的拍了怕她的肩，“叫你给我带个孙女婿回来，不然这时候就有人帮我提东西了，害得我都不敢多买。”
　　“你还想买什么呀？”林柒惊恐的看了看林外婆，“您这是把我当猪养吧？”
　　“诶，小七，你说平时你手机一天响好几次呢，今天怎么不响了。”
　　林柒略微的闪神也没躲过外婆的眼睛，终究是自己的孩子，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改变，外婆都能观察到。
　　比如她每天刻意压低声音接电话，比如她偶尔莫名其妙的发呆，比如她偶尔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林外婆觉得林柒谈恋爱这事儿十之八九是能确定了，她自认为是一个洋气的老太太，这孩子现在也算不上是早恋了，如果对方是一个好孩子又可以和她一样疼爱小七的话，她肯定是能给予支持的。
　　“是个男娃娃吧？”
　　“说什么呢，”林柒提着环保袋快走几步将林外婆甩在后面，“好重，我先走了。”
　　林外婆在后面挎着小包包，悄悄吐了吐舌头，心里却更加肯定小七谈恋爱的事情。

　　等林柒气喘吁吁上楼时正好碰见了穿着睡衣和毛毛拖鞋的程曦。
　　“你怎么不接电话呀，陆严都打我这儿了。”程曦一见她便扑了上来，差点将她推下楼梯。
　　“小心点，我累死了，可不想摔下去再爬一次。”林柒躲开她掏出钥匙开门。
　　程曦撇撇嘴，蹲在地上翻环保袋里的吃的，“你还是给陆严打个电话吧，他声音听起来特别严肃。”
　　林柒沉默不语，钥匙转开门发出“啪”的一声，她停在门口低头看向头发乱乱的程曦，忽然有些泄气。
　　“他打了几个？”
　　“一上午打了五个。”
　　她颔首表示知晓，也没再多说， “进来吃吧，正好有事儿要跟你聊聊。”
　　“外婆呢？”
　　“在楼下碰到王奶奶了，你知道吧，孙子考上清华那个。”
　　“知道，昨天还扯着我妈聊了一个多小时呢，外婆真可怜。”
　　程曦将手里的鱿鱼丝往嘴里一塞，拍拍双手，一副“我是好听众”的模样跟着她进了房间。

　　林柒将袋子里的鱿鱼丝摆盘装好，置于她面前，程曦正要双手抓取，她却拍开她的手。
　　“提问。”她将盘子推向她。
　　“回答。”她无奈的抱胸等候。
　　“我喜欢陆严吗？”
　　听到这样的问题，程曦先是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喜不喜欢他我不知道，反正他喜欢你。”她舔舔唇，将鱿鱼须分了一半塞到嘴里。
　　“为什么这么说？”
　　“他看你眼神绿幽幽的，和别人都不一样。”
　　对于这个回答林柒显然是不满意的，她抢过程曦手里的鱿鱼须塞到自己嘴里：“顾方绪看你还绿幽幽的呢。”
　　“我呸，”程曦斜了她一眼，“能喝啤酒吗？”

　　于是，原本该是闺蜜之间的私密谈话变成了喝酒看碟，林柒知晓选择一个二货和吃货结合体来询问如此高智商的问题，的确是她的错。

　　除夕当晚，陆严终于拨通了林柒的手机，可是这却依旧让他的心情没有得到半点的好转，因为他发短信威胁她要去家门口堵她的下一秒，他便接到了她的电话。
　　“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的声音很远，周围都吵吵闹闹的，偶尔还有小孩子的嬉笑声。
　　“你在哪儿？”
　　林柒侧头瞄了瞄厨房里的外婆，轻手轻脚的关上了卧室的门。
　　“爷爷家，今儿不是除夕嘛，吃团年饭。”
　　他语气里带着不满，林柒甚至可以想象到他眉头紧皱的样子。
　　“别想岔开话题，林柒，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为什么老不接电话，你知道我着急吗？”
　　他在电话那头呱噪的说着，林柒却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因为她发现仅仅只隔了一天没接他的电话，她却发现她很想念他。
　　她知道，自己恢复不了原来的距离，她亲手将自己抛掷到了安全区的范围外。
　　再也回不去了。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林柒。”
　　她在陆严的吼叫中清醒过来，客厅传来外婆呼唤她的声音。
　　她慌忙捂住电话，“别叫，晚点我给你打电话。”

　　林柒挂电话从来都是快很准，陆严根本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便只剩下了“嘟嘟”声，陆严趴在露台边，除夕晚上的风格外的寒凉，陆严抬起手腕看了看冰冷的手表，还有一个小时便是新的一年了。
　　身后的大厅明亮热闹，大人小孩无不和乐融融，可他看着手中渐渐暗下的手机，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寂寞。

　　陆严长长叹息，白色的烟雾在露台昏黄的灯光下袅袅散开。
　　“小七，新年快乐。”

　　春晚进行到最后的阶段，窗外的烟花跟不要钱似的陆续炸开，程曦抱着一大捧烟花下楼来唤她。
　　林柒给外婆加了件棉衣，牵着她一起去顶楼。

　　轰鸣的烟花声几乎盖过了所有的声音，林柒堵着耳朵在外婆旁边大声喊道：“新年快乐，外婆。”
　　她拿着仙女棒点燃手里的烟花棒，绚丽的花朵一瞬间便升上天空，五彩斑斓。
　　真美，她想。
　　和那晚一样漂亮。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林柒给外婆盖好被子，确定她已经进入熟睡后，悄悄拨通了陆严的电话。
　　他接通得很快，似乎一直等待着她的来电，电话那头是同样的宁静，偶尔听得见他浅浅的呼吸。
　　“你怎么不说话，”长长的沉默后，她压低声音问他，“你睡了吗？”
　　陆严同样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满室的黑暗看不见他的表情，即使是凌晨B市也依旧灯火辉煌，透过玻璃窗还能看见远处的烟花的光亮。
　　他等了两个小时，一共接了五十多个电话，有合作伙伴，有家人，有朋友，唯独没有她的。
　　她迟迟的来到，他却不想再说一个字。

　　“新年快乐。”她突然开口，声音是笑起来的样子，“我很想你。”
　　她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他似乎是从鼻尖挤出的笑声：“想我？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感觉到？”
　　林柒把自己裹在温暖的被子里，侧身将电话贴在耳边，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她不想再无动于衷。
　　“那要怎么样？”她温柔的开口，好像哄一个孩子，“你说，我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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